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十六章 再见,夏哲 ...
-
我想其实这一切都是一个噩梦吧。
我宁愿我其实早就死了,根本没有这些年发生的事。
宁愿这一切都是假的。
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看着她堕落,看着她下贱。
夏哲,你是不是要我死。
等我彻底恢复意识,我发现这一次醒来我在病床上,因为吃了太多的安眠药。
是柳南宁送我来的。她哭着说:“柳柳,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妈妈。你就想和那赵佳在一起?”
“她都结婚了,你听妈妈的,行不行?你换一个吧。”柳南宁哭着抓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你看看你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她的眼泪砸在我手背的针孔上,混着干涸的血迹晕开暗红的痕迹,“你为了赵佳要和家里断绝关系吗,现在她把你害成这样,你还要犯傻到什么时候?”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脊背在宽松的针织衫下起伏,像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枯叶。
我突然很愧疚。
柳寅不是我,她有妈妈。
我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她的妈妈?我占据了她的身体。我就像一个孤魂野鬼,像一个见不得光的东西,顶着她的躯壳活着。我怎么可以再这样伤害她的亲人?
可是我要怎么办?我好痛苦。
我明明是夏桐!是夏哲的妹妹!我不是柳寅!我不是柳南宁的女儿!
喉间涌上的呜咽卡在声带处,我望着柳南宁布满血丝的双眼,那里面倒映着的分明是柳寅的脸。
陌生的眉眼,却盛着相同的惊惶与悲戚。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腥甜,仿佛鼻腔里还残留着吞下安眠药时苦涩的药粉。
“妈......“她是柳寅的妈妈,这是不可逃避的事情。
这个字出口时带着撕裂般的颤抖,我几乎要被自己陌生的声线刺痛。柳南宁瞬间将我搂进怀里,她的心跳隔着单薄的病号服撞着我的胸膛,混着沙哑的抽噎:“这几年你都不理我,我以为你在怪我。你终于肯叫我妈了......“
她温热的泪水渗进我后颈,却灼烧得皮肤生疼。“柳柳!”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记忆碎片在太阳穴处疯狂翻涌。
“其实……我不是......“我猛地推开柳南宁,后背重重撞在床头。“宝贝,你不舒服吗?”她惊愕的表情刺痛双眼,而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从这真实的疼痛里确认自己的存在。窗外暴雨倾盆,雨水拍打着玻璃,恍惚间竟与那天夏哲甩上车门时的声响重叠。
“我……我其实不是你女儿。”我试探着说。
“你说胡话什么?“柳南宁颤抖着摸我的额头,“是不是药劲还没过去?“她转身要叫医生,却被我死死攥住手腕。我是夏桐这句话卡在喉咙里发不出音,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脖颈。
我盯着自己苍白的手背。
输液管随着剧烈的呼吸摇晃,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困在柳寅的躯壳里太久太久。
柳南宁的眼泪、赵佳都成了囚住柳寅的铁笼。而我的囚笼是夏哲,为了她,我才想好好活下去的。
而真正的柳寅,那个被我占据人生的女孩,此刻又在何处看着这荒诞的闹剧?柳南宁被我攥得踉跄,腕骨硌得我掌心生疼。
她鬓角的白发随着颤抖微微晃动,像极了夏哲书房里那盏永远摇晃的水晶吊灯。消毒水气味里突然混入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这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偷偷钻进夏哲衣柜,抱着她的毛衣汲取温暖时,布料上残留的洗衣液气息。
“柳柳,别吓妈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我的脸,“你发烧烧糊涂了?”
她指尖的老茧擦过脸颊,那是常年操持家务留下的印记。记忆突然翻涌,真正的柳寅或许也曾在这样的抚摸里安然入睡,而我却顶着她的面容,在深夜里对着夏哲的照片流泪。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将柳南宁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夏哲的轮廓。
我松开她的手腕,无力地瘫倒在枕头上。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坠入血管,像极了夏哲吻我时,睫毛上坠落的泪珠。“对不起......”我对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不知是在对柳南宁,还是对那个不知去向的柳寅。
柳南宁慌忙按响呼叫铃,走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恍惚间,我听见护士说着“情绪激动导致血压升高”,却觉得这些声音都离得好远。朦胧的视线里,柳南宁握着我的手贴在她脸上,滚烫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浸湿了我的手背。
“是妈妈不好,不该逼你......”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只要你好好的,妈妈再也不提赵佳,再也不......”我望着她哭花的脸,突然想起夏哲在画室撕碎我们合照时,也是这样涕泗横流却满目冷漠。两个截然不同的母亲,此刻的悲伤却如此相似。
监护仪的警报声越来越急促,我闭上眼,任由黑暗将自己淹没。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仿佛看见柳寅站在光的尽头,冲我轻轻微笑,而夏哲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我的世界。
再醒来的时候,我回到了我的身体里面。我浑身僵硬,毕竟这是两年多植物人后遗症。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坐起身来。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阳光的暖意涌进鼻腔,我费力地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在视野里晃动成模糊的光斑。
指尖像灌了铅般沉重,每挪动一寸都伴随着钻心的酸痛,腕间留置针的胶布早已泛黄,紧紧黏着结痂的皮肤。两年的时光仿佛一场粘稠的梦,而此刻终于从别人的人生里剥离,回到这具属于夏桐的躯壳。
床头的电子钟显示着2025年7月,玻璃罐里枯萎的满天星还保持着被送来时的模样,卡片上夏哲的字迹“妹妹,等你醒来”。
“夏桐!”病房门被撞开,柳寅跌跌撞撞冲进来,黑色长发随意扎成马尾,眼下青黑一片。“我们换回来了!”
“我等了你很久,以为你醒不来了。”她手里的保温桶“咚”地砸在桌上,汤汁溅出来,在不锈钢表面蜿蜒成细小的溪流。“你终于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伸手要触碰我的脸,却在半空僵住。
我偏过头避开她的手,后颈传来剧烈的刺痛。柳南宁在病床前流的每一滴泪,都像烙铁般烫在心上。“柳寅,你为什么......”喉咙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我死死攥住被单,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柳寅的嘴唇颤抖着,眼眶瞬间通红:“我难受。”她突然跪坐在床边,泪水大颗大颗砸在我的手背,“其实我有嫉妒过你,我诅咒你。和我一样得不到爱的人。可是这个愿望真的实现的时候,我却感觉对不起你。”
这个笨蛋,她的诅咒有什么用呢?明明是夏哲自己不喜欢我。
病房陷入死寂,只有柳寅压抑的抽噎声。“赵佳结婚了,我是多余的。”
“我姐和别分男人纠缠不清,我也是多余的。”
窗外的蝉鸣愈发刺耳,我望着她憔悴的面容,此刻,两个被困在错位人生里的灵魂,终于在时光的裂缝中,面对面摊开了所有秘密。
“其实,我恨自己。”我说。“我恨自己还活着。”
柳寅和我背对彼此,她走了出去,我跟着她出去,我坐在轮椅上,夏哲今天没来。
潮湿的青苔在脚下打滑,腐臭的垃圾混着雨水漫过鞋面。
巷口的霓虹招牌忽明忽暗,把柳寅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她抱着胳膊缩在墙角,睫毛上还沾着方才那场暴雨的水珠。
我抵着斑驳的砖墙,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墙皮剥落的纹路,夏哲和张阳纠缠的画面又在眼前炸开。
“柳寅,你知道被爱的人背叛的滋味吗?”我盯着她泛白的嘴唇,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撞出回音。远处传来汽车碾过积水的声响,却盖不住我擂鼓般的心跳,“是我有看到夏哲和他接吻,她的口红蹭在张杨衬衫上。”
“你不觉得恶心吗?”
柳寅猛地抬头,瞳孔在阴影里缩成针尖。她踉跄着往前半步,帆布鞋踩碎水洼里的月光。
腐叶在风里打着旋儿,卷到我们脚边又被踢开。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逼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颤抖的睫毛,“看着夏哲冷落我的样子,你很痛快?”
“我喜欢的人这么对我。”柳寅突然笑出声,笑声惊飞了墙头上的野猫。她的眼泪混着雨水滑进嘴角:“我痛快?我每天对着镜子都在问,到底谁才是该消失的那个!”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夏桐,我们都是困在别人人生里的孤魂野鬼!”巷口的霓虹“啪”地熄灭,黑暗瞬间吞没了她眼底破碎的光。
“你我都是多余的。”她笑着说。“就这样吧,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我和柳寅谁也没再说话,各自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帘里,只剩下我踩着水洼,一步一步往巷子深处走。
路灯早就坏了,四周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偶尔传来汽车驶过的声音。
我把外套拉链拉到顶,裹紧自己,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周围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我去了别的地方,再也不会纠缠她。
夏哲,再见。
因为我是多余的。
我不应该再出现在你的人生里。
我希望你过得更好。
我希望你过的快乐。
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能好好的做自己。
对不起。
对不起,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