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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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门边儿，古建部特别小组办公室，顾叙今晃悠进来了，手里捧着一杯还没搅开的拿铁，这里冬天室内很热，他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
“呦，到这么整齐，”他一边朝主位走，一边笑眯眯地打招呼，坐下后把咖啡往桌上一搁，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跟大家说个事，咱们小组，要红了。”
特别小组里除了代表古建部的顾叙今和宫廷历史部的容渊，还有文保科技部的万婉，一个大大咧咧的姑娘；数字信息部的郝瑜，学计算机的，今年刚进故宫，是个不爱出门的社恐宅女；修缮技艺部的柳诚运，是他们中年纪最大的，有个刚上小学的女儿。
众人对视一眼，一脸“又放什么狗屁呢”的神情。
“什么红了？”万婉拿着三明治还没咬下去，眉毛挑了起来，“你别告诉我是黑红那种红。”
“那不能，”顾叙今一边拧开杯盖搅拌奶泡，一边慢悠悠道，“上头前一段通知我，养心殿修缮项目，这次会有摄制组全程跟拍，说白了，就是你们敲一块砖头，扫一把灰，背后都有个摄像头怼着。”
“啊？”郝瑜听得愣住，低头捏紧了袖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那我们还怎么干活啊……”
“摄制组？”容渊扶了下眼镜，头发依旧乱糟糟的，“你是说故宫修文物那种纪录片？会采访吗？”
“采访我估计是逃不掉的，”顾叙今看了他一眼，笑得特别真诚，“你这脸，不拍多浪费。”
容渊老实人，脸皮薄的很，被他一调侃就耳根发红，干咳一声，不再作声。
“那是从早到晚都拍吗？”柳诚运揉了揉肩膀，“这屋里就那么点地方，人一多，效率不受影响吗？”
“你们说的我都懂，”顾叙今摊开手，“我当时也跟领导说了，摄制组人多嘴杂，影响进度，但人家话说得多漂亮，什么这是个宣传的好机会，能唤起大众对文保的关注，顺便还能给我们争点项目经费，你们懂的，预算嘛……”
“还不如多搞点实习生进来。”万婉哼了一声。
“这也是领导原话，”顾叙今点点头，满脸我只是传话筒的无辜表情。
他靠在桌边，慢条斯理补了一句：“不过说归说，我知道大家觉得麻烦，但我们做的事不该只让圈内人知道，哪怕是拍个宣传片，也许就能多让一拨人知道，咱们干的事是什么，又不是让演戏，谁要是真的不愿意露脸可以跟我说，我替你挡。”
“那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柳诚运问。
“他们今天下午到，后天正式开机，我今天先带导演和主摄踩踩点，”顾叙今靠在椅背上，神情不知为什么，有一丝难得的紧绷，“你们收拾一下工作间，把辣条泡面啥的先藏藏，别让人以为我们在这开零食摊儿。”
万婉伸了个懒腰：“那我以后得画妆来上班了，不能让全国人民看到我这可怕的黑眼圈。”
顾叙今拍了下桌：“那就这么定了，散会！”
众人起身，一边收东西一边讨论着纪录片会不会给他们上妆，采访时能不能看稿，要不要买几件新衣服。
养心殿项目牵涉很广，几乎所有部门都会参与，他们这个小组属于单拎出来，让他们不受部门限制，自由发挥的，纪录片虽然是允许拍的值得拍的都会拍，但他们几个也算是主角。
顾叙今刚把喝完的咖啡扔进垃圾桶，一道声音从外头传来：“顾组长，有人找你。”
他穿上外套，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谁？”
“好像是……纪录片那边来的导演。”
顾叙今动作一顿，抬起头来。
晨光洒在他脸上，阳光勾勒，隐约显出一张极俊朗的轮廓，下颌线清晰，眉眼带笑时，鼻梁至唇角勾出一条极轻的弧线，他眼尾微挑，像长年与时间、灰尘、斑驳打交道的匠人那样，带着几分风流气，再往里去却是熟稔老练的镇定。
“导演？”顾叙今摸了摸鼻梁，“就来了。”
他“啧”了一声，站起身，嘟囔着：“拍什么纪录片啊，净耽误事儿。”
他嘴里这么说着，却懒洋洋地朝外头走去，阳光斜落在他的肩头，把那件皱巴巴的工装照得泛白。
宫门口阳光正盛，一队摄制组刚刚进场，脚步声、器材摩擦声在空阔的院落里此起彼伏，带队的副导演看了看手机：“听说负责人姓顾，还没过来吗？”
“已经让人去叫了，”摄影助理咂咂嘴，偷偷靠过去，“哎您听说了吗？这个苏导据说可严了，事儿精！”
“别瞎议论，苏导是从国外回来的，有点真本事。”副导演斜他一眼，左右看看，担心别人听去。
几人说话间，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走了过来，他黑发凌乱，额角沾了点灰，这大冬天的天还很冷，可他工装半敞，露出一件干净的T恤，嘴角噙着笑，耳后还夹着只铅笔，双手插兜，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助理皱起眉，立刻走上前去，态度不大好：“诶诶这位师傅！这里现在是摄制组地盘，别乱走，到时候碰坏设备了你可赔不起。”
那人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你们地盘？”
“是啊，来拍纪录片的，来来，让让让让啊！”
顾叙今眨了下眼睛，没说话，偏过身，把路让了出来，双手插兜，嘴角挂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副导演皱着眉：“这顾组长怎么还不来，苏导都快到了。”说着又抬手看了眼表。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深蓝大衣的男人缓缓走了过来，男人个子高挑瘦削，脸部线条分明，冬日的风拂过，将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衬得如同陶瓷般脆弱而纯净。
他那一身深灰呢子大衣系得严严实实，围巾绕了好几圈，高高地裹着，像要把自己隔绝在外头的风雪里，可那双桃花眼却透着轻佻，一下子就把这副防备的架势冲淡了不少。
“哎呦苏导您来啦，休息的怎么样？对方那个组长我们差人去叫了，还没到，您先喝水。”副导演赶紧迎上去，脸上堆着笑，赶紧递过去一瓶水。
苏行律没接水，反倒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叫他过来？怎么着，你当人家是你随叫随到的小跟班？”
副导演愣了愣，脸上的笑僵住，讪讪地收回了手，“没、没那意思，就是想提前沟通下流程……”
顾叙今站在旁边，歪着头打量着这个十年未见的男人。
比高中时更高了些，身材肉眼可见的壮了，却又不过分，那双眼依然漂亮，却更加勾人。
高中时候，苏行律有点腼腆，说话不怎么敢直视别人，还没等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往往耳朵先红了。
一帮子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孩，嘴里时常不干不净，说话一定是以脏话开头，好像这样才能宣告自己的成熟和男人气概，但苏行律不一样，他从没说过一句脏话，表达震惊最严重时也只是“我去”的程度，因此和那帮臭男生们格格不入，很是招女生们喜欢。
也不知道时光的力量究竟如何，如今的苏行律，和过去看起来截然不同了。
“还有你，”苏行律的视线扫向副导演的小助理，唇角依旧带着笑意，“回家先学学怎么尊重人再来。”
助理顿时噤声，脸涨得通红，副导演一边打圆场，一边低声喊：“苏导……”
他没再理会两人，而是转向了站在一旁的顾叙今，眼尾一挑，带着点勾人笑意，声音轻软：“师傅不好意思啊，我是摄制组的导演苏行律，刚才多有冒犯，您贵——”
隔着忙碌穿梭的纷杂现场，他这才看清对面人的脸，旧时记忆潮水般涌来，顾叙今看起来黑了点，他依然穿着和高中时风格接近的泛白工装，不怎么挺拔地站在对面看着他。
高中时也是这样，顾叙今个子太高，因此总是站得不十分直，总是在迁就别人，脸部轮廓却更加锋利，带着更多随性，褪去青涩的顾叙今散发着陈年酒一般诱人的味道，只看脸和宽阔肩背，那股子少年人气息荡然无存，可一开口，意外的依然带着许多属于少年人的活气。
“噢，我啊。”顾叙今笑了笑，把手套一摘，伸出手，“顾叙今，你们要找的‘顾组长’就是我。”
短短一句，副导演和小助理神情瞬间僵住。
那位刚才还被叫“这位师傅”的年轻男人，嘴角挂着懒洋洋的弧度，双眼却在笑意底下闪着不容忽视的笃定。
苏行律愣了几秒，很快就恢复了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嘴角一勾，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他抬手和顾叙今握了握手，指尖微凉：“刚才多有冒犯，失礼了。”
两人的手一握即放，苏行律的手指修长白皙又细腻，指尖微凉，而顾叙今的手同样修长，却沾染了不同的温度与质感，因常年在工地忙活，指关节微微粗大，掌心生了些许薄茧，握住的时候滚烫充满力量。
“无妨，”顾叙今眼尾一挑，耸耸肩，“天儿冷，咱们先屋里聊，明儿再带你四处转转。”
顾叙今推门进来，苏行律跟在后面，很怕冷的样子，一进来就抬手把门掩上了。
屋里暖气开得足，顾叙今脱下外套，长腿一迈，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单薄的长袖T恤紧贴着他的身形，隐隐透出线条分明的肌肉轮廓，一看便知是下了苦功夫的成果，恰到好处地衬得他肩宽腰窄。
按天气来看，苏行律的穿搭才是那个正常人，呢子大衣扣得严丝合缝，围巾围得高高，连一点脖颈都不露。
苏行律解下围巾，顺手把围巾搭在椅背上，然后修长的手指利落地解开大衣扣子，微微一抖，轻轻甩了甩，将衣襟一拢，也搭在椅背上。
两人隔着一张旧木桌坐着，苏行律的肤色白得几乎晃眼，原先有围巾挡着还不觉得，如今露出修长的脖颈，那线条细致得像是刚褪去绒羽的水鸟，纤细又脆弱。
空气短暂地静了静。
“顾组长——”他拖长了音，眼神落在平板上，“有几个关键环节需要做常规跟拍，不过放心啦，不会打扰施工，提前确认一下时间段就好。”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不会在这个项目上太久，只是临时救急，等人手腾出来了我就会离开。”
顾叙今看着他，笑了笑，眼尾勾出一点兴味：“为什么不一直带，我听说我们这项目可抢手了。”
顾叙今表面大大咧咧，谁都入不了他的眼，实际上八面玲珑，看人极准，三言两语，他总觉得苏行律对这个项目带了点抗拒，以至于毫无创作欲望。
苏行律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也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希望我们能高效合作。”
“当然，”顾叙今靠近一点，他盯着苏行律薄薄的唇，“行律，好久不见。”
苏行律抬起眼睛看向顾叙今，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试探：“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居然真去学了建筑。”
顾叙今：“你也是啊，现在真的成大导演了。”
苏行律笑了笑：“都十多年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顾叙今往后靠在椅背上，下巴微收，只抬眼：“那当然，当年的事，我可都历历在目。”
苏行律的目光略过顾叙今锋利带着点胡茬的下颌，突然想起来当年他们的最后一面，而且顾叙今显然也没忘记。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