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名字的意义 ...
-
傍晚。
回到63号的时候，单一缕还沉浸在“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海”，的激动里。
另外几个人也差不多。
即便是像乔如川这样，已经在冰堡基地待了一段日子的“老”选手，也很少特意去海边散步，或者，像今天这样，放松又纯粹地只是去看看海。
至于武驳，他本来也就比单一缕他们早来了一天，也不是在沿海地区长大的，也不曾亲眼看见过一整片白色细沙，包裹着澄澈的海岸线一路延伸，直到去往那一望无际的蓝……
天和海，总能拂动少年们心中最天然的向往。
那或许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对自然和广阔天地的敬畏和热爱。
这其中，程子若比较特别。
他在海外“打工”期间，其实看过不少海景。但像今天这样，脚踏海城的沙滩，吹着祖国的风，感受着明明看起来相似的海浪，身旁站着相处陌生却血脉相连的队友……
在程子若漫长的“外漂”生涯里，这样踏实而动容的体验，还是头一回。
于是，在这个午后，原本被所有人嫌弃的“暴晒散步”之行，到最后，却成了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的，“意犹未尽”。
唯独……
那个人。
宗雨落，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在海边时，单一缕偷偷瞄过他好几次。
宗雨落的神情一如既往，始终很平静。看不出他开心，也看不出他有多兴奋。
更看不出，他究竟是喜欢海，或者不喜欢海。
单一缕始终忘不了，他们在海边并肩站着的时候，宗雨落那双灰绿色的眼睛，仿佛生来就和海水同根同源，那相近的色调，还有那同样深邃的暗涌……
那一切，几乎让单一缕产生了疯狂的联想——
宗雨落，他仿佛，就是……
海的儿子。
而他的情绪，他的心思，他年纪轻轻却深沉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在单一缕看来，也仿若深海一般，表明平静却暗藏汹涌。
……很神秘。
他不愿示人，也没人知道。一如他的生日。
单一缕好几次都试图张口，却总会在喉咙口发紧的那一瞬间回过神——
他其实压根想不到，该说些什么。
……能说些什么？
那张雕塑般犀利而俊朗的侧脸，虽然好看，但实在冰冷。
单一缕就是在那一刻，突然开始觉得，他们……说起来，明明朝夕相处了两年，他却好像，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室友。
除了。
“宗雨落的眼睛，好像大海”。
……
等到大家全都进了屋，先后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教练，几个少年原本各自不同的脸色，忽然就都同步地垮了下来。
兴奋、激动、快乐……
那是“陌生”的大海带来的新鲜感。
而“陌生”的教练……暂时，只给他们带来了，紧张感。
至少是有点局促的。
Kavs，冰堡新聘的主教练。真名牛力胜，是十年前的《猛突》殿堂级选手。
他曾经也在冰堡效力过，虽然短暂，虽然，那时的冰堡战队，并没有什么亮眼的成绩。
但，大家还是因此，私下里尊称Kavs为，“冰堡名宿”。
事实上，Kavs本人，在世界范围内，比冰堡这支队伍可是有名多了。
他曾经，算是国内首批为大众所熟知的FPS选手之一。
在那个，互联网的社交环境还远不如今天这样迅捷，网友之间的言语、各个社区的评论，也远不如今天这样剑拔弩张的年代——
牛力胜（Kavs），曾经也被“那个时代”的《猛突》爱好者们，称为“国内猛突的希望”。
他曾代表，“希望”。
“希望”，却终究是堙灭在了时光里。
——直到牛力胜退役，他和他所效力过的冰堡战队，都没有获得过任何S级大赛的冠军。
……甚至，八强。
最好的成绩，不过是FAPL阿尔盛科站的，十六强。
更遑论Main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作为曾经的《猛突》国服第一，还是奉献了整个职业生涯却未能得到任何一座世界级冠军奖杯的职业选手……或者，仅仅作为今天回到老东家走马上任的“菜鸟教练”——
牛力胜这个名字，和Kavs这个ID，都是冰堡队史上、国内《猛突》历史上，值得被铭记的一段璀璨经历。
尤其是，对今天还在这条路上努力奋进的少年们而言。
单一缕在看到牛力胜的一刹那，眼睛就亮了。
对“教练”这个职位的惶恐，并不能掩盖他对“Kavs”这个ID的喜爱。
他幼时，虽然只是个“网瘾少年”，只是个喜欢玩《猛突》的普通玩家，但自打他知道了有“职业选手”这个职业开始，他就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遍，古早年代的“Kavs选手”的操作集锦，和那些画质“全损”的POV。
他忘不掉在每一帧糊到辣眼睛的画面里，他几乎能同步和那名正在操作的选手，产生过的共鸣和屏息感。
那么同步，那么感同身受。
他几乎是以代入Kavs的方式，看完了Kavs在互联网上能搜到的每一场POV。
也，几乎，“陪着”Kavs打完了他的每一场比赛。
可以说，正是因为Kavs的故事，Kavs这个人的出现，Kavs给国内《猛突》带来的影响……
单一缕才会萌生出，那样的一个念头。
——成为一名《猛突》职业选手的念头。
而他之所以会选择【突破手】这个位置，也是因为Kavs。
在《猛突》这款自由度很高的游戏里，“位置”的具体命名和分配，早期是非常模糊的。
或者说，是虽然有个大概定义，却不怎么精准、严格的。
那是经过很多代玩家和选手的摸索、优化，以及赛事系统里专业的分析师和教练们的共同努力，才逐渐变得像今天这样，越来越合理而缜密的。
简单来说，对所有的FPS游戏而言，最初，吸引人的地方很纯粹，也很直观。
那就是，瞄准。
只要你足够“准”，你就能获得不错的游戏体验——击杀对手的快感。
瞄准，命中，敌人倒下，系统提示，队友欢呼。
这大概是每一个入坑《猛突》的玩家，都非常能共情的爽感。
也非常类似于，当一个小白玩家或者不那么专业的爱好者，观看某些传统体育的射击类比赛时的感觉。
可《猛突》，毕竟还是个团队游戏。
团队游戏则意味着，一个人的“强”，始终是有限的。
在《猛突》里，地图的掌握、道具的配合、队友的位置分配、变换战术时的默契……以及，各自要在一局游戏里完成的任务……
凡此种种，都会在同一个【获胜】的目标下，变得越来越清楚。
也，越来越难。
那就是，当一个游戏从“娱乐”变成“竞技”之后；当一名选手，从“玩家”变得“职业”之后，不得不经历的阶段。
变强。
或者说，更“卷”。
如果拥有绝佳的瞄准能力，即，拥有“无敌”的枪法，那当然已经是一名非常厉害的玩家。
如果在这个基础上，还想要变得“更强”……那就不得不面对，接下来必然会遇到的瓶颈。
那些……拥有枪法之后，还要继续进步的部分。
比如，要学会更多动用脑力，提升“游戏智商”；要学会更多地去观察地图，揣摩对手的每一步动态；在面对残局的时候，最好能拥有如同“开挂”一般的，意识——即预判能力。
但是，残酷的是，与此同时，当“脑力”被大量消耗在“瞄准”以外的东西的同时，还不能让“肌肉”——瞄准能力，退化。
只有把这一切全都结合到一起，全都做到稳定的60分或70分，才能最基础地证明，这个选手“很强”。
瞄准，或者说枪法，虽然是一切的根基，可是，在旗鼓相当的职业赛场上，没有人，不是“天才少年”——那意味着，每个人都拥有至少80分的瞄准能力。
那是一个，“天才”比比皆是，没有硝烟却异常残酷的战场。
无论他们如今是20岁、30岁，那在极度紧张激烈的比赛中，早已被磨练过不知多少次的技艺和心脏，让他们注定不可能，给任何一个选手，轻易击杀自己的机会。
而只需要那弹指之间的差别，或许只在0.01秒之间，你的枪法，如果不能瞬间秒掉一到两个对手，你自己，可能就率先阵亡了。
那就是，为什么个人水平80分的枪法，在实战中，或许只能达到60或70分的原因。
即便你能做到稳定发挥从不失误，你也绝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做到一打五。
你也不可能……只依靠枪法，就取得胜利。
……
不可能……
吗？
这正是单一缕会感到困惑和不安的地方。
他自认为他拥有非常灵活的瞬间判断能力，也拥有很好的枪法——不，无敌的枪法。
至于那些被人们吹捧为“天赋”的东西……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离不开他日复一日不知疲倦的训练。
他或许有吧，“天赋”……那种东西。
但如果真有人相信，他只是依靠“天赋”，躺着就能有如今的实力，他只能说，那些人也太天真了。
他们也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容易了。
哪怕只是游戏的世界。
所谓“天赋”，究竟有多少是“天生”的，又有多少，是他反复训练、不断学习的成果，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
但，毋庸置疑的是，如果他大言不惭地承认自己就是“天才少年”的话——
那。
曾经的Kavs，也一定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少年”。
现在，曾经让他光是看看POV就能热血沸腾的传奇选手，就在他眼前。
单一缕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分“追星成功”的激动。
除了他之外的另外几人，也多少有些心潮澎湃。
乔如川是最先上去打招呼的，语气也相对轻松自如：“嗨，Kavs。”
Kavs虽然在辈分上，算得上“上古大神”了，但其实比队伍里最年长的乔如川也就大了4岁。
他今年不过才29岁。
在许多欧洲的职业队伍里，他这个年纪还在打职业的、活跃在一线赛场上的选手，也大有人在。
只是，因为伤病，Kavs退役得很早。
自从25岁那年，与FAPL阿尔盛科八强失之交臂之后，在后续的一段时间里，伤病始终在折磨他的精神，影响他的发挥。
曾经的巅峰不再，又辗转了几支二线队伍，且没有打出什么成绩之后……
Kavs这个ID，从两年前起，完全消失在了职业赛场。
甚至，在VFCI上，也慢慢“查无此人”了。
他似乎连天梯都不打了。
单一缕跟在乔如川身后，很想对这位曾经的偶像也说上两句，但一时社恐发作，只是张了张嘴，一个简单“嗨”的音节，最终还是卡在了喉咙里。
幸好，如同他初见程子若时一样，牛力胜在与乔如川打完招呼之后，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曾经在视频里看过无数次的脸，就这样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曾经让单一缕又羡慕又崇拜的犀利眼神，也猝然落在了他的脸上。
“S1……？你就是S1吧？”
单一缕突然觉得，牛力胜此刻打量他的目光，就像在机场安检口核对身份信息的地勤的目光。
这声尾音上扬的试探，却带着某种笃定，看似在问，实则却像已经做出了判断。
单一缕有点紧张，还是很快乖巧地点头：“是。”
牛力胜浅笑了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主动走向他，伸出了手：“你好，我是Kavs，冰堡新来的教练。”
单一缕琥珀色的眸子睁了睁，脑子也有片刻的懵神，但他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和牛力胜的手握在了一起。
他有些局促地语无伦次道：“知、知道！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教练您好！我叫单一缕。”
旁人或许很难想象，这个17岁的少年在服务器里有多狂，在线下，就有多腼腆。
心里发虚也就罢了，单一缕想。
偏偏，他的脸颊直到耳根，也全都开始隐隐发烫。自己虽然看不见，但他总担心，发烫意味着他已经脸红了。
脸红，是会被人看出来的。
心里越是担心被人看出来，单一缕的脸上就越烫了。
……
他终于开始有点相信，不记得在哪里看过，说人的有些社恐反应，竟然是生理性的。
牛力胜显然也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忍不住开口逗了逗这个满脸通红的少年：“噢，这样……那，重来。单一缕你好，我叫……牛力胜？这样？”
他语气虽然是带着揶揄的，却听不出一丝恶意或嘲讽，完全是对单一缕那句“自我介绍”的“对仗回应”。
单一缕听懂了。
顿时感觉整张脸完全烧透了。
他鸵鸟一样地埋下头，只敢盯着脚下的地板，心里猛猛吐槽自己怎么这么“小家子气”。
打个招呼而已，居然弄得这么丢脸……
他的手，却不自觉地因为这极度的尴尬，反而更用力了——还握着牛力胜的手，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
握得更紧了。
“教练你好，我叫宗雨落。”
一只熟悉的小麦色的小臂，忽然从单一缕的右侧伸出来，朝着牛力胜的方向，横在了他眼前。
这声音礼貌却没什么温度，正好给单一缕降了温。
他微微向右侧抬起头，果然一眼就看见了默默上前与他并排的宗雨落。
……
……
宗雨落可真好看。
……
……
……嗯？！
也就是，在这即将走神的一瞬间，单一缕触电般反应过来——
倏地，松开了还紧紧握住牛力胜的手。
【操！】
他在搞些什么啊？！
蠢透了！！！
单一缕只觉得脸再次烫起来，整个人尴尬和懊恼到几乎快要爆炸。
……教练的手，好像都被他攥得发红了……
可是。
很奇怪。
明明整个人烫到发昏，恨不得当场晕倒来逃避这场尴尬……他不知怎么的，后背却感到了一丝凉意。
这里的空调……也打得太冷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名字的意义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