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 27 章 ...
-
邱驰砚听了秦烈半天的馊主意,终于等到开饭,以为解放了。
结果一顿饭的工夫,秦烈凭着三言两语,便把沈榆的底细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家中无显贵之人,却出奇地沉稳通透,说话不卑不亢,眼中有光,却不急功近利。
再看向自己外孙这窝囊闷头吃饭的样子,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孺子不可教也!
“我家驰砚这段时日,给各位添麻烦了,老夫在此,多谢各位对他的照拂。”
秦烈熟门熟路地起杯,手稳声朗,气度不凡。其人虽年过花甲,却精神矍铄,举止间带着商贾多年积淀出的气势。
众人自然要应和,一片杯盏相碰声中,邱驰砚则默默头也不抬。
秦烈将酒一饮而尽,又道:“老夫虽岁数大些,但与诸位相识也是缘分。百门祭刀后,诸位若无其他事,不妨随我去江南走走?我那边有几处庄子,秋日的湖景最美,红叶漫山,煮酒烤蟹,好不快活。”
桌下,邱驰砚悄悄伸脚踩了他一下。
秦烈像是没感觉到一般,一直热切邀请着。
“…秦老?”
门外一声呼唤把秦烈从独角戏中拉了出来。
“宁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啊…我来是…”霍宁屿面上迟疑,他拎着一只巨大的火脮,与周身气质格格不入,他看向沈榆。
沈榆立刻起身解释:“霍大哥应该是来找我的…送食材!”
盟主之子跑来送火腿…
秦烈朝邱驰砚无声地张了张嘴:什么情况?认识?
“人家从小相识。”
“青梅竹马?那不妙啊。”
秦烈立刻站上前去,笑容可掬,长辈关切后辈,理所应当。
他把霍宁屿拉到身前,隔开了他与沈榆,把衣食住行都关心了一遍。
饭后方停。
以沈榆对霍宁屿的了解,最后的告辞,应该是逃走了,他很少这样失态。
“抱歉啊,我外祖…有点聒噪。”邱驰砚私下里和沈榆说声道歉,一顿饭竟吃得如此热闹,他有些不好意思。
“没什么啊,你外祖很健谈,人也好相处。”
“…问题是他太健谈了。”
沈榆失笑,她没怎么见过邱驰砚如此拘谨:“你在怕什么啊邱捕头?怕你的童年糗事被爆出来?”
“…我哪有什么糗事!”邱驰砚立刻反驳,但底气不足,他决定把这个话题迅速翻篇,“下午出去躲躲?”
“谁躲?我也去?”
“…对!”邱驰砚咬了咬牙,决定放弃解释和试探,拽着她就往外面走。
“你外祖父来了,你躲什么?而且为什么我也要躲?”
“寻素阁上新了茶水糕点,得去吃了。”
虽然莫名其妙,但邱驰砚选的位置很好,二楼的露台靠街,风一吹,带上来街巷里新烤糖饼与桂花糖酿的甜香。
这几日各门各派扎堆前来,今日刚好赶上赤羽盟进城。
街上浩浩荡荡走过几十名深红衣女子,个个衣袂翻飞,长刀在腰,还别有赤羽,在阳光下灼亮如焰。
赤羽盟是江湖中唯一的全女门派,以刀立派,行事果决,立派誓言里都有句”宁折不屈“。她们行走江湖的规矩,比多数男人还严谨利落。
“刀好漂亮。”沈榆随口赞叹,但眼下她更喜欢桌上那三盘点心。
“西南有自己的规矩,在那里立足的帮派须得赢得天衡令才能获得当地的统令权,那刀照夜白也是天衡令的一种身份象征。而赤羽盟已经持令十余年,可见实力。”邱驰砚说道。
沈榆细细抿着茶水,听他讲江湖旧事:“那为什么,他们不自己打造一个令牌,偏要抢那个什么天衡令?”
“哪有自己打的?何人能信服?”
“那说明他们本身就没有那个声望和能力服众啊,只能耗费人力财力去维持一块旧牌子来撑门面。一块死物能够号令群雄,哪天真要是让哪个乞儿捡到,他们又不会真的认。”
这歪理很少听到,但邱驰砚又很难反驳。
“哪来的黄毛丫头在这信口雌黄?”
隔壁桌忽然传来骂声。沈榆闻声望去,也是两个持刀江湖人,满脸不忿。
“怎么,你们也夺过那牌子?”
邱驰砚掩面,沈榆似乎又准确地戳到了未曾谋面之人的痛处。
看他们穿着打扮和武器纹饰,似乎是西南的霜刃堂。
…应该真的夺过牌子。
那两人脸色顿时铁青,桌角的刀柄轻轻一动,似乎下一瞬就能出鞘。
“哎呦,这是怎么说呢,各位消消气,快吃些茶水。”
不愧是大店的小二,眼力见十分到位,口舌是非还没起,他就马上上来安抚。
“她辱我门派,岂容她在此放肆!”
“欸您稍安勿躁。”小二按住他,低声道,“那位客人也是我们三合镇人,那边常乐客栈的掌柜。您听说过前不久墨韵堂的事吗?”
“一掌打败施阳的那人?”刀客满脸怀疑。
“就是她啊!再看她旁边那位,六扇门的捕头!”
小二试图搬出一些身份和事迹平息祸事,又添了几句软话,把霜刃堂的面子都抬了几分。
两位刀客只是嘴上骂骂,终究没再计较,什么都没做。
邱驰砚始终背对着他们,托着腮,目光落在沈榆身上,嘴角还带着笑。
“得亏你是真的能打啊,不然你可怎么在外行走?”
“用两条腿走,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邱驰砚只觉得可爱。他摇了摇头笑笑,目光又投向街面。
赤羽盟那一行人走远后,街上人们重新散开,叫卖声、车轮声、风铃声又一并回到这条热闹的巷子里。
只是视线一凝,他脸上笑意消散了很多。
沈榆顺着看过去,那是一中年人,衣着考究、神情沉稳,身后跟着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人群中,虽不显张扬,却自然引人注目。
“他们是谁啊?”
“镇岳堂的掌门白清峨和他的二徒弟陈朗。”
“就死人的那一派?”
“对,他们至今未查出是谁下的手。”
沈榆吃掉自己盘中最后一块点心,慢悠悠道:“我看他们也挺清闲的,还上街买东西呢,买的还是…”
她微微眯眼,定睛一瞧:“唇脂?”
“白清峨有个女儿,应该是会许给下一任掌门。而下任掌门的人选,也就在白清峨三个徒弟中。但秦义已死,三徒弟又不是个可堪大用的,想来,就是这个陈朗了。”
“那照这么说,陈朗的…”
邱驰砚又塞给她一块糕点,把她要说的话堵了回去。
这种情况,的确陈朗杀人的嫌疑最大,但这话不能在外讲。
“我们上街走走。”
沈榆跟上,想继续听他讲这案子。
“我无法查看那几个江湖人的尸体,只好问过霍兄。他说除了锥形武器造成的致命伤,秦义生前还遭受过拳伤。”
“秦义很厉害吗?”
“算是翘楚,所以无法一刀毙命,他定是和凶手缠斗过。”
“可是过去那么久了,就算凶手身上有被击打痕迹,现在也很难查出了吧?”
邱驰砚身为府衙的人,无法接触这些事,但想到这几乎成了悬案,心里总有股说不出的郁结。
“能让他拼斗至死的,绝非无名之辈。或许他们并没想查,只是做个样子。”
沈榆看他心情不佳,便也不打听这事了,她伸手拽住他的手臂,语气转得轻快:“来都来了,我带你去我私藏的铺子,他们做的五香板肚可好吃了!”
邱驰砚被她拽得往前走,微微一怔,却也任她牵着。
虽是秋日,但阳光正好,原本缠绕心头的阴霾仿佛被风吹散了些。
他们拐进一条人少的小巷,巷尽头是家挂着油纸灯笼的小馆子,门口的木牌上写着“老金熟食铺”几个字。
沈榆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道:“驰砚?”
邱驰砚听到这声音便是一愣,转头一看:
“师父?”
那是他在六扇门的师父萧无痕,也是身居高位的总捕头。
他身穿便服,鬓角略白,腰间配着旧鞘长刀。身旁还跟了个年轻人,在萧无痕的视线盲区向邱驰砚悄悄挥手打招呼。
“师父您来了?”邱驰砚忽然莫名紧张,像是被撞破什么秘密一般。
“脚程比原计划快了几天,结果赶在霍盟主之前到了。”萧无痕应付着他,眼神却落在沈榆身上,“这位是…?”
“我是沈榆,三合镇一个开客栈的。”沈榆乖觉自报家门,姿态从容。
“你就是驰砚提到的,救他性命的那姑娘吧?”萧无痕并没什么前辈架子,十分亲和,“我还要替我这徒儿多谢你呢。”
“举手之劳,再说哪有见到伤者不理的道理。”
萧无痕笑笑,拍了拍邱驰砚的肩:“我这徒弟偶尔糊涂得很,被人揍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被谁打的,竟还稀里糊涂地查了那么久的案。”
邱驰砚被拍得一晃,尴尬又无奈:“师父您说这个做什么?”
“真当我想说你?”
萧无痕的目光重新落在沈榆身上,眼神却比刚才更细致了几分。
沈榆注意到这凝视,主动问道:“萧捕头吃板肚吗?”
萧无痕脸上笑意更浓:“好啊,那多谢小友请客。”
在沈榆进去买东西时,他在邱驰砚身侧默默开口:“看来驰砚在这儿过得挺滋润。”
“…师父,您要说什么?”
“哦呦多问几句都不行,果然儿大不由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