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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素面小咸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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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跟着聂松去了几趟妖市,她们的炒货生意也渐渐有了起色。为稳妥起见,如今简菡只留在客栈专心炒制分装,聂松则负责出摊售卖。
  浸泡了一夜的瓜子从香料水中捞出,沥干后倒入大锅,小火慢炒。锅铲与铁壁相碰,发出清脆声响,瓜子逐渐镀上金黄,香气一丝丝逸出。简菡不疾不徐地翻动着,目光专注,不时拈起一粒对着光仔细察看火候。汗珠自鬓角滑落,她也浑然不觉。
  “喂,来活了。”
  刚炒完一锅瓜子,简菡正想喘口气,雪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两碗素面,一碟咸菜疙瘩。”她将一枚铜钱递过来。
  “你们不是不用吃饭么?”简菡接过钱,有些发懵。
  雪翎耸耸肩,语气平淡:“来了两个住店的穷酸捉妖师。”说着顺手从锅里抓了把刚炒好的瓜子,一边吹气一边朝大堂走去。
  自简菡来到客栈,这还是头一回来客人。她洗净手,快步走进厨房。
  锅灶先烧上水,面团擀成薄片后切成长条。等水沸后下锅煮,在面条快熟时,把青菜扔进去烫一下,一起捞出。
  记着雪翎的交代,她一点猪油都没放。
  见清汤寡水实在过于素净,简菡忍不住想滴几滴香油,指尖触到油瓶又缩了回来。
  万一捉妖师忌荤呢?
  于是,就连葱花香菜,她也特意另装小碟,一并放在托盘上。
  简菡端着东西,稳稳地走进大堂,可算明白了雪翎说的“穷鬼”是何含义。
  两个捉妖师身上的道袍洗的泛白,衣角还沾着泥浆,头发也仅仅用木头簪子挽着,比兽人穿金戴银的模样可差远了。
  简菡将素面和咸菜端上桌,余光瞥见旁边的凳子上放着两个单薄的包袱,外层的布磨得都起毛边了。
  “客官慢用。”她轻声招呼,正要转身,却被叫住。
  “姑娘,续面要钱么?”
  简菡一怔,瞥见柜台后墨无咎微微摇头,这才应道:“免费添面,不要钱。”
  “多谢。”二人执筷用餐,姿态斯文却速度惊人。
  简菡抱着托盘还没走出大堂,身后就传来一声冷静的呼唤:
  “姑娘,续面。”
  她回头一看,桌上两只碗已然空空如也,光洁得能照出人影。
  “……您稍等。”简菡眼角一跳,快步折回厨房。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厨房和饭桌之间仿佛形成了一条无形的传送带。
  简菡刚把一坨面团擀开、切条、下锅,捞出后端出去;回来就看见雪翎端着两只空碗进来,面无表情地往灶台上一放:“满上。”
  和面、揉面、擀面、切面、煮面……简菡像个莫得感情的煮面机器,汗水顺着鬓角滑落都顾不上擦。灶边预备的面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在她第三次揉着酸胀不堪的手腕时,雪翎终于带来了“福音”:“差不多了,这该是最后一碗。”她帮着将面端出去。
  简菡长舒一口气,几乎虚脱地瘫坐在灶边小凳上,看着快要见底的面袋,内心疯狂呐喊:这哪是捉妖师,这是饕餮转世吧!早知这样,续面的钱必须收!双倍!
  啪嗒。
  一枚玉坠跌进她怀里。
  她回过头,汪屿抱臂正倚在门边。
  “你的身份户籍办下来了。”
  简菡摩挲着怀中温润的玉坠,一时有些怔忡。
  玉坠上刻着“简菡”二字,字迹清隽,像是特意雕琢过。
  她抬头看向汪屿,对方却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只是随手丢过来一颗石子,而非关乎她身份的重要凭证。
  “这就……办下来了?”
  简菡有些难以置信,不是说人族不轻易给办理吗?!
  “不然呢?”汪屿挑眉,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收好了,丢了可没第二块。”
  “多谢……”
  简菡的话还没说完,汪屿已经转身,摆摆手晃悠着走了,留下她对着玉坠发愣。
  大堂那边又传来雪翎提高的嗓音:“简菡!面!又空了!”
  简菡一个激灵,赶紧把玉坠小心塞进怀里藏好。
  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填饱那两位“穷鬼”捉妖师的肚子才是当务之急。她认命地看向案板上最后备好的面条,幸好她多了个心眼。
  面才下锅,大堂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简菡下意识就跑了过去,等她赶到的时候,桌上只剩下堆成小山的空碗,那俩捉妖师却不见了踪影。
  “人呢?”
  她看向柜台后蹲着的雪翎和墨无咎。
  二人伸出手指,朝门外小幅度地指了指。
  简菡快步走到门口,才刚冒头,便立马缩了回来。
  乖乖!
  刀光剑影的,差点闪瞎她的眼!
  简菡猫着腰,抱头跑到了柜台边,把雪翎往里挤。
  “怎么回事?”
  她拧眉朝二人看去,就见她们齐刷刷地摇着头。
  她正要追问几句,忽然想起面还在煮着呢,赶紧冲回了后院。
  说来也巧,面刚好煮熟。
  那俩人现在也没空吃吧!
  这么想着,简菡把面捞出来,放在冷水里浸着。
  她再走回大堂的时候,发现汪屿也在。还大咧咧地搬了条板凳坐在门口。
  简菡目光快速扫过柜台,脚下却没停,径直走到门边,一声不响地缩到了汪屿背后。
  门外,兽人被吓得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了。
  白仙鹤胡乱提着竹竿长腿,在捉妖师脸上来回抽打,搏斗中羽毛噗簌簌往下掉,眨眼功夫就秃了一半,活像只被拔了毛的鸡。黑毛虎嗷呜嗷呜叫着想溜,结果被一名捉药师死死抱住大腿,整只虎僵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剩两只前爪在空中疯狂扑腾。
  “咦!”
  简菡惊呼,暗暗戳戳汪屿的后背,“他们打架怎么都不用法术的啊?”
  这不是纯纯的肉搏吗?
  汪屿头都没回,看得正起劲儿呢,“初一、十五,镇上禁止动用灵力。”
  啥?
  简菡的眼睛瞬间瞪大,还有这规矩?
  哐当!
  重物落地,扬起漫天的灰尘。
  简菡和汪屿皱着眉头往后稍了一步。二人用手挥着面前的空气,呛得直咳嗽。
  定睛朝外看去。
  白仙鹤和黑毛虎分别被捉妖师用身体扑在地上,动弹不得。
  “咳咳……”
  简菡还没缓过神,就见两名捉妖师从腰间解下符绳,动作娴熟地将人捆了个结实。
  视线偏移,她的目光跟对门的猫郎对个正着。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用手遮住了眼睛。
  “呵。”
  猫郎被她这副模样逗笑,扭着腰回了店里。
  汪仙楼中,汪屿等人装模作样在打扫,眼睛却偷瞄着长桌那边的盛况。
  两个兽人被捆得跟粽子似的,嘴上还被贴了张镇灵符,任凭他们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两个捉妖师也没好到哪去,一个满脸的抓痕,一个眼眶紫红。
  “说!你们偷来的东西都藏哪了?”
  熊猫眼捉妖师一把抓起了黑毛虎的衣领,唾沫星子直往他脸上喷。
  “唔冤枉啊!”
  黑毛虎满脸涨红,眼中透着愤怒与委屈。
  “我们什么都没偷!”他挣扎着吼道,声音却被镇灵符死死压制,只能发出模糊的低鸣。
  白仙鹤也拼命摇头,眼神焦急,羽毛凌乱不堪。
  花脸捉妖师冷笑一声,手一扬,镇灵符飘回了他手里。
  “哼!”花脸捉妖师冷哼,“你们好歹也是名震江湖的白鹤黑虎,有胆子做,没胆子认?”
  话音刚落,柜台里的墨无咎和雪翎倏地对视一眼,双方眼里全是震惊。
  “什么白鹤黑虎?我俩都不认识啊!”
  可算是能开了口,白仙鹤和黑毛虎赶紧齐声喊冤。
  抓……抓错了?
  两个捉妖师对视一眼,脸色有些发青。
  熊猫眼捉妖师干咳两声,揪着黑毛虎衣领的手微微松了些,可还是不肯放手,“这……这可说不得准,指不定是你们在骗人呢!”
  白仙鹤突然激动地扑腾着被捆住的翅膀,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急切,“玉坠,我身上有玉坠!”
  “我身上也有!”
  黑毛虎急忙附和,两眼放光。
  花脸捉妖师给熊猫眼使了个眼色,二人解下玉坠,符文流转,身份来历一目了然。
  白仙鹤是从岭南来得,黑毛虎是从黑水来得,还真没去过京城。
  花脸捉妖师脸色一沉,咬牙松开了手中的符绳。
  白仙鹤和黑毛虎瞬间腰板子都硬起来了,二人骂骂咧咧地,恨不得将两个捉妖师打一顿泄气,但人家到底是官府中人,动不得。
  两人只得愤愤地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从捉妖师手上夺回了玉坠,一前一后走出了汪仙楼。
  简菡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疑问,但看着那两位捉妖师还在大堂角落慢吞吞地收拾他们的破旧包袱,只好强忍着好奇,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桌上堆成小山的空碗。
  直到两位捉妖师终于背起他们那磨破了边的行囊,道了声“叨扰”,跟着墨无咎上了楼,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转角,大堂里那根无形的弦才蓦地松弛下来。
  简菡立刻蹭到柜台边,按捺不住地小声问:“那个……‘白鹤黑虎’是什么来头?听起来很厉害?还有那玉坠,怎么捉妖师一看就信了?”
  她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怀里那枚温润的物件。
  雪翎闻言,眼睛倏地亮了,立刻来了精神,把手里的抹布一丢就凑过来:“这你都不知道?京城里最近最嚣张的两个飞贼!听说专偷达官显贵,来无影去无踪,把那些官老爷们的库房当自家后院逛呢!”
  她边说边比划,语气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兴奋,“官府的悬赏金都快挂到天上去了!”
  墨无咎从楼梯上无声地走下来,接了一句,声音压得低低:“嗯。手段高明,极擅隐匿。”
  汪屿不知何时晃了过来,倚着柜台,懒洋洋地接了一句,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简菡紧握玉坠的手:“玉坠是官府特制的身份凭证,符文独特,难以仿造。”
  “哦……”简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摩挲着玉坠上的文字,心里一块大石头稍稍落了地,可她却对那双飞贼更加好奇了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雪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噗嗤一笑,促狭地朝楼上努了努嘴,“飞贼没抓到,咱家的面倒是被剿灭得一干二净。”
  一句话,又把众人的目光引向了桌上的那摞空碗,方才的紧张气氛顿时消散,只剩下几分哭笑不得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