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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不辞而别的少年 ...


  •   陆方悬知道自己高中毕业后会考上大学,离开村子。
      他一直想鼓励安缚,好好学习。

      他们之间不过相差两岁,三个学年,他会在城里等他。
      却没先到这样的愿望只是少年单纯的猜想。

      那天。
      就在他将安缚压在炕上亲吻之时。
      谁也没注意到,大雨倾盆,居然有人推开了屋子的门。

      若那天没下那么大的雨,陆方悬又没那么动情的话,他一定能早早察觉有人出现。
      等陆妈妈震惊又气极地尖叫出声时,一切已经晚了。

      八年重回故地。
      她出院了,只是为了给自己晾了很多年的儿子一个惊喜。
      却没想到他儿子居然——

      听到尖叫声,安缚一瞬间清醒了,他和陆方悬在做什么?这是他的初吻,他、他怎么会和男生接吻呢?
      极度的恐惧和紧张下,安缚推开身上的人,仓惶逃走。

      陆方悬脸色煞白地看着母亲。
      回过神时,又赶紧去追安缚。

      陆方悬甚至大着胆子,敲响隔壁的院门,向安缚的父母和姥姥,询问他的去处。
      到处都找不到人。

      安爸安妈也都吓一跳,陆方悬却不敢说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只说是吵架了。

      陆方悬找了安缚一整天,最后无功而返。
      陆妈妈气急败坏,一直等在家里,质问陆方悬在干什么?是在搞同-性-恋吗?
      就算是搞同-性-恋,两个孩子才都多大?都不到成年的年纪啊!
      安缚还是个农村孩子!

      陆妈妈忍无可忍,做下决定——
      将陆方悬转学回市里,带他回他爸爸身边。

      陆方悬绝不能再留在农村。
      多年缺乏管教,他居然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来,一定是农村不知规矩的老人、没教养的小孩把他带坏了。

      她已经与陆方悬的爸爸领下结婚证,因有这个来之不易且已经长大的孩子,豪门公婆不会不接受她。

      陆方悬坚持不从,也学当初的安缚,作闹绝食了几日。
      他想去隔壁的院子找安缚,看看他有没有回家,是不是被自己吓到了,有没有后悔……
      但陆妈妈一直把他锁在屋子里,哪里都出不去。

      最后,陆妈妈告诉陆方悬——安缚被他父母转学带去城里的消息。
      陆方悬不相信。

      他疯了一般逃出院子,去敲隔壁的门。
      开门的只有姥姥。

      姥姥看着陆方悬,又心疼,又叹气。
      说,你和福仔闹什么别扭啦?那天晚上福仔回来后,就和家里人说要转学去城里读书了。

      陆方悬觉得,天塌下来不过如此。
      他的感情被母亲发现不足以让他失控,可安缚的刻意躲避压垮了他。
      陆方悬知道自己搞砸了。

      恨自己没压住心里的一时欲念,吓坏了安缚,让安缚在小小年纪将初吻给一个同性的男生。
      安缚一定觉得恶心、接受不了。
      他躲避自己是正常的。

      那个老式的游戏机还遗落在自己家。
      陆方悬觉得自己和这个游戏机一样,都成了被人遗弃的废品了。
      他小心翼翼地收好游戏机。

      都说少年的青春总是布满酸涩暗恋。
      原来是这么酸、这么涩。恨不得将心里挖空。
      如果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陆方悬宁愿一辈子藏守住自己那点暗流悸动,只做安缚一辈子的朋友。

      最后,陆方悬妥协,和陆妈妈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八年的小山村。
      任凭往后人生有多少更宏大跌宕的经历,他的根、他的灵魂,早已全部扎在了这片土壤里。

      两人都这样不辞而别。

      陆方悬始终记得安缚和他说过的话。
      他如约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
      一直等到大三,他才敢又回到村里。

      从前没觉得这城市到郊区的山路是如此漫长,又心焦,又难熬,一眼看不到头。

      村里的一切布置还和多年前一样。
      他敲响熟悉的院门。

      姥姥为他开门。
      又惊又喜。

      姥姥看着已长大成年的陆方悬,抱着他嗷嗷地哭。
      他是她养大的孩子,也如同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多年不见,怎能不念不想?

      陆方悬也红了眼眶。
      安抚好姥姥后,陆方悬提出想接姥姥去市里的想法。
      他能给她买最大最好的房子,不必一直守在这偏远狭小的农村。

      姥姥只说,这里是她的根,也是孩子们的根。
      她的孩子们都流落在外,如果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还有她守在这里,守着这片田野,这份记忆,等着他们回来。
      两个孩子总是会回到这里来的。

      那天,陆方悬驾车从山道缓缓驶去,离开。
      后视镜里,姥姥年迈又瘦小的佝偻身躯一直站在院子门口,向他摆手,身影越来越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老太太的身子骨已越来越弯,开始拄起拐杖,头发全部花白,脸上布满了老人斑和深刻皱纹。

      陆方悬不敢再看。
      他怕自己走不了了。
      他还要找安缚回家。

      从姥姥口中得知,安缚高中毕业后,并没考上北京的大学。
      纵然他学习已经万分努力,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上限不过如此,和城里学生一起竞争,基础都不在一个层面上。
      能考上大学,已经是祖坟上冒烟。

      安缚的父母在市区买了房子,安缚大学假期期间,一般就回那个房子里,只因假期太短,归村的路又太长,往往难以两全。

      陆方悬又去找到安缚的大学。
      安缚入学那天,是个烈日炎炎的夏日。

      陆方悬在新生名单里顺着字母首拼往下找,轻而易举找到了安缚的名字、学号、班级、连队。
      陆方悬捧了束花,离着远远,看到了军训列队里的安缚。

      他……长大了。
      已不似从前像个黝黑小土豆。
      可似乎又没变。

      安缚长高了很多,手长脚长,宽肩窄腰,身材矫健,军训服包裹他骨肉匀称的身体,徒增男子汉的刚气。
      浓眉大眼,眼神朴实清澈。

      教官的魔鬼训练令大多数学生都叫苦不迭,暗自偷懒。
      可安缚却保持蹲姿,一动不动,几乎固执傻气到极点。

      教官表扬他,令他多休息二十分钟。
      其余人则加练。

      安缚愣愣地“啊?”一声,手掌摩挲着后脖颈,很是腼腆。
      不知和教官说了什么,惹得全连队人都哈哈大笑。
      最后整个连队都休息了二十分钟。

      学生们围着安缚,与他勾肩搭背,嬉笑玩闹。
      安缚却更加不好意思了。

      陆方悬暗自笑了笑,他一手插兜一手抱花,站在远处的树荫下,心想,安缚果然还是安缚,他永远不会变。
      永远都是那副样子——有福气的小笨蛋的样子。

      安缚有自己新的朋友了。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陆方悬知道,自己不该多做叨扰。
      安缚看不到自己,或许也不愿再看自己。

      可若有一天,安缚想和他一起回老家了,想来找他了,他一定会在一个随时能让安缚看见的位置。
      他的生父很爱钱,早就提出想让他进娱乐圈捞钱的想法。

      他嘴唇开合,无声地说道。

      已经成年的笨蛋。
      入学快乐。
      永远都要快乐。

      他捧着花,缓缓离开。
      丝毫没注意到有人的视线在下一秒落在他的背影上。

      “安缚,你看哪里呢?怎么发呆了?”

      被簇拥的安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某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浓烈的触动,福至心灵般地往某个方向一望,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西装革履的背影。
      看起来既陌生,又很熟悉。

      ……会是他吗?
      哈哈,怎么可能。

      可后来,安缚某天无意中看到个有关消防救援的电视剧,上面那个男主角的身形正和那个背影如出一辙。
      是陆方悬的脸。

      原来陆方悬进了娱乐圈。
      也并不意外吧,他爸本就很有钱,送儿子进娱乐圈这种小事不算什么。
      更何况,陆方悬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
      那张从小就优越的脸褪去少年的青涩、完全长成一个成年男性的样貌后,几乎是完美的骨相皮相,在荧幕上也能碾压一众明星。

      一学年匆匆流过。
      安缚在大一的暑假赶回了老家,去村里看望姥姥。

      姥姥说,那只大黄狗去年到了岁数,已经走了,她亲手将它埋在了玉米地里。
      安缚红着眼圈,默不作声地陪姥姥塞荞麦枕头。

      姥姥叹口气,说。
      去年你刚上大学的暑假,方悬来过。

      安缚愕然抬头。
      姥姥又问,当初你们到底闹了什么别扭?这么多年没联系过吗?
      他可一直惦记着你,好歹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有什么矛盾都是能解决的,你也不要太任性了呀,姥姥就你们两个孩子,可不想老了去世了以后还看你们这样不对付,福仔。

      安缚摇摇头,笑着打岔过去,姥姥才不会老不会去世呢,别说不吉利的话。
      他表面大大咧咧,而内心却汹涌澎湃。

      是他在躲着陆方悬吗?
      就算是吧。

      那年那天的大雨,令他青春期还未完全食味理解的悸动,就那样可笑地戛然而止了。
      当时他还太小了,被陆妈妈发现,他第一反应就是落荒而逃。

      他跑到了田野里,躲进玉米地,心跳剧烈不止。
      更难以启齿的是,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内裤居然全湿透了,又潮湿又黏热。

      安缚不敢相信,又害怕,又想笑。
      他在田地里待到夜晚,回去和家里人报了平安,洗了澡,才去找陆方悬。

      他觉得男子汉嘛,应该主动承担责任,他得和陆妈妈解释,也得和陆方悬坦白心意。
      更何况,游戏机还遗落在那间屋子里呢。
      那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了。

      可刚进入院里。
      就听到陆妈妈在屋里的尖锐斥责声。

      “陆方悬,你长本事了,搞同-性-恋不说,还——还和农村孩子搞上了!”
      “你爸什么身价,你什么身价,你不嫌脏啊?”
      “是不是那农村的老太太不知规矩,那小孩没教养,把你带坏了?勾引你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来?”
      “你以后是要继承陆家的家业的,是不是他们家想要攀上你,攀上陆家,拿到钱啊?!”

      陆方悬的疯狂挣扎声、怒吼声和反驳声铺天盖地地砸入耳膜。

      安缚慢慢后退,眼泪一大颗一大颗掉在地上。
      他头也没回地跑走了。

      当晚,他就和父母提出要离开村里的中学,转去城里念书。

      他不想让陆方悬和他的家人因自己而反目成仇。
      更想证明农村人也并没那么不堪肮脏。

      最重要的是。
      他确实不知该如何面对陆方悬。

      安缚第一次直面如此强烈的、如天地鸿沟般的偏见。
      上了高中后,这种偏见更加多,也更强烈。

      市里的高中不比小山村里。
      安缚才知道原来农村人这个身份在城里人的眼中本就是要低一级的。

      安缚遭受到了不少嘲笑和冷眼。
      总有人说他长得黑,长得丑,校服脏,身上有味道,他用的文具、穿的鞋子都便宜又穷酸,就连手机都是按键的……

      好在安缚是个有钝感力的笨蛋。
      多少抵挡了一些那些毫无缘由的恶意。

      但与此同时。
      他更加知道自己与陆方悬之间阶级、钱财的差距。
      让他不敢、也不能再接近陆方悬了。

      他有尊严。
      他知道羞耻。

      熬了三年。
      高考结束。
      纵使知道不可能被录取,可安缚的第一志愿还是报了北京的某所大学。

      大概这只是他执意要去遵守的约定。
      他已足够努力。

      结果如何,安缚没办法再承诺。
      但他和陆方悬的约定,他没有食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不辞而别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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