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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月光的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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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鸢尾根茎捣成的药糊,在克拉拉·杜邦血肉模糊的创面上覆盖了厚厚一层,如同给溃烂的绝望糊上了一剂辛辣而微凉的封印。奇迹没有立刻发生。那肿胀发紫的腿依旧狰狞,克拉拉依旧在昏迷与剧痛的边缘沉浮,每一次微弱的呻吟都牵扯着艾米莉亚·德·维尔纳夫紧绷的神经。然而,杜瓦尔医生浑浊的老眼里,那抹最初因震惊而亮起的光,却一天比一天更坚定了一些。
“小姐,”在艾米莉亚又一次裹着晨露般的寒气踏入这间弥漫着药味、血腥和一丝奇异辛辣气息的偏房时,老医生放下手中的银质药刀,声音带着疲惫却掩不住的振奋,“血…彻底止住了。新渗出的,是干净的血清。腐肉边缘…在收缩!看这里…”他用探针尾端极其轻微地拨开边缘一点药糊,露出下方创面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新生的粉红色肉芽,“…生机!是真正的生机!这…这贫民窟的土方子…简直是神迹!”
艾米莉亚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攥了一下。她快步走到床边,目光贪婪地落在那条被厚厚褐色药糊包裹的腿上。肿胀似乎消退了那么一丝丝,紧绷发亮的恐怖紫黑色也淡去了一点。创面边缘那一点点新生的粉红,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弱却倔强,如同严冬冻土下挣扎而出的第一点绿意。她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床上,克拉拉依旧闭着眼,脸色是失血过多的惨白,深棕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她的狐耳微微耷拉着。呼吸微弱而急促,但不再是那种濒临断绝的游丝。索菲正用一块温热的、浸了清水的软布,极其小心地擦拭着她额头上滚烫的汗珠和脖颈间黏腻的污渍。
艾米莉亚的目光从克拉拉的腿移向她的脸。那紧闭的眼睑下,浓密的睫毛在惨白的皮肤上投下深重的阴影。她的嘴唇干裂起皮,索菲用蘸了清水的棉签小心地湿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艾米莉亚胸中翻涌。
她轻轻走近,在床边那张简陋的木凳上坐下。动作很轻,但木凳发出的细微“吱呀”声,还是让床上的人儿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艾米莉亚立刻屏住了呼吸。
索菲停下了擦拭的动作,紧张地看着。
克拉拉的眼睫如同濒死的蝴蝶翅膀,极其微弱地、颤抖地掀开了一丝缝隙。琥珀色的瞳孔先是茫然地映着偏房昏暗的屋顶,涣散无光,仿佛灵魂还在深渊边缘徘徊。几秒钟的凝滞,那涣散的目光才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移动,带着高烧的迷离和巨大的痛苦,最终,落在了坐在床边的艾米莉亚身上。
那双眼睛,不再有旧城墙下亡命狂奔时的凶狠警惕,不再有泥泞扭打时的冰冷嘲讽,也不再有手术台上濒死时的绝望了然。此刻,里面是一片被剧痛和虚弱彻底冲刷过的、茫然的荒原,只有最深的地方,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困惑和…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戒备。
她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极其微弱、破碎的气音:“…你…”
艾米莉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克拉拉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索菲带着哭腔的声音,带着一种未经思考的、纯粹的急切,低低地响起:“克拉拉小姐!是艾米莉亚小姐!是她救了你!她…她不顾伯爵大人的命令,让人保住了你的腿!是她冒雨去花园里挖了紫色鸢尾的根!是她…是她…”
索菲语无伦次,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克拉拉茫然荒芜的意识之海。
克拉拉那双因高烧而浑浊的琥珀色眼眸,骤然收缩了一下!那里面残留的戒备碎片瞬间被巨大的冲击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和…剧烈的震动!她的目光死死钉在艾米莉亚沾着泥点和药渍的衣袖上,又缓缓移向她苍白疲惫、眼下带着淡淡青影的脸。
不顾伯爵命令…保住她的腿…冒雨挖紫色鸢尾根…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带着索菲声音里毫无作伪的急切,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克拉拉被痛苦和高烧封闭的记忆闸门!旧城墙下暴雨中的亡命奔逃…泥石流吞噬的窒息黑暗…地牢里冰冷的铁链和烙铁的焦糊味…还有…还有手术台上那柄悬停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骨锯!以及…在那无边绝望的剧痛深渊里,穿透层层迷雾,死死攥住她意识的那一声嘶吼:“住手!”和那双燃烧着不顾一切疯狂的蓝灰色眼睛!
是她!真的是她!
克拉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颠覆性的情绪冲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哽咽,干裂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茫然和震动被汹涌的泪水彻底淹没!滚烫的、混浊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防线,顺着她惨白的脸颊疯狂地滚落,冲出道道泥污和血痂的沟壑。泪水混着苦涩的药味,滴落在枕头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她的狐耳微微颤抖着。
没有控诉,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被滔天巨浪席卷过后的、劫后余生的巨大委屈、难以置信的酸楚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脆弱。她像一个在无边黑暗中跋涉了太久、早已放弃希望的人,突然被一束强光刺穿,那光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刺目的眩晕和灵魂深处的剧烈震颤。
艾米莉亚被这汹涌的泪水彻底击中了。她看着克拉拉无声恸哭的模样,看着那具瘦削的身体在薄毯下无助地颤抖,看着那双被泪水冲刷的琥珀色眼眸里流露出的、赤裸裸的脆弱和痛苦…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搓!蓝宝石胸针的冰冷仿佛瞬间失去了重量,父亲命令的枷锁也暂时崩开了一道裂痕。一股强烈的酸楚冲上鼻尖,眼眶瞬间滚烫。
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带着一种自己也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急切,抓住了索菲手中那块温热的湿布。
“给我。”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索菲一愣,慌忙递上。
艾米莉亚接过那块柔软的、带着湿热水汽的布巾。她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笨拙和小心翼翼,避开克拉拉脸上那些细小的擦伤和淤青,用最轻柔的力道,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克拉拉脸上汹涌的泪水、汗水和那些混合着泥污血痂的痕迹。她的指尖隔着温热的布巾,能感受到克拉拉皮肤下滚烫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
“别哭…”艾米莉亚的声音很低,几乎像是耳语,不再是命令,而是一种近乎无措的安抚。
克拉拉没有抗拒,也没有回应。她只是更深地陷在枕头里,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任由那双曾属于高高在上审判者的手,此刻笨拙而轻柔地抚过她的狼狈。紧绷的身体在艾米莉亚笨拙却持续的擦拭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弛下来。那无声的哭泣渐渐变成了压抑的抽噎,最终归于一种耗尽所有力气后的、带着巨大疲惫的平静。只有偶尔睫毛的颤动和喉间细微的哽咽,证明那汹涌的情绪并未平息,只是沉入了更深的疲惫之海。她的狐耳也放松了一些。
艾米莉亚没有停。她专注地擦拭着,擦净了脸颊,又小心地擦拭她沾着污渍和药痕的脖颈。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柔和粘稠起来,只有布巾擦拭皮肤的细微声响,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交织。杜瓦尔医生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索菲也红着眼眶,退到了角落里。
就在艾米莉亚准备收回手时,一只冰冷、瘦削、布满细小伤口和绳索勒痕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迟疑和虚弱,从薄毯下摸索着探出。那只手在空中犹豫地停顿了片刻,最终,小心翼翼地、用尽残存的力气,轻轻覆在了艾米莉亚正为她擦拭脖颈的手背上。
冰冷与冰冷相触。
带着药糊微涩气息的指尖,轻轻搭在沾着泪痕的手背。
没有言语。
艾米莉亚的动作骤然停滞。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楚,如同电流般从两人相触的皮肤瞬间窜遍全身!她低头,看着那只覆在自己手背上、虚弱却固执的手。克拉拉依旧闭着眼,泪水已经止住,只有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那只手的触碰,如此轻,如此虚弱,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无声的分量。这不是感激,不是和解,更像是一个迷失在暴风雨中的人,在筋疲力尽后,本能地抓住身边唯一能触碰到的一点依靠。
艾米莉亚没有抽回手。她反手,用自己同样冰冷的手指,极其轻柔地、却无比坚定地,回握住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她用自己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克拉拉冰冷的指尖。
两只同样冰冷、同样沾满污秽和伤痛的手,在弥漫着药味和血腥气的偏房里,在窗外依旧灰暗的天光下,紧紧交握在一起。索菲在角落里无声地抹着眼泪。
这脆弱而温暖的宁静,如同水晶般易碎。当艾米莉亚拖着疲惫却带着一丝奇异轻松的身体回到主楼,准备换下那身沾染了药味和泪痕的衣裙时,书房的召唤如同冰冷的铁爪,瞬间扼住了她的咽喉。
厚重的橡木门在她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壁炉里火焰熊熊,却驱不散书房里凝滞如冰的空气。德·维尔纳夫伯爵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花园。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阴影。
艾米莉亚站在门口,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昂贵雪茄味,也能感受到那无声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威压。她强迫自己挺直背脊。
“紫色鸢尾的根茎?”伯爵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低沉平缓,却像淬了冰的鞭子,抽在寂静的空气里。他没有回头,“在花园的泥泞里亲手挖掘?为一个…卑贱的半妖窃贼?”
艾米莉亚的心猛地一沉。
“父亲…”她开口。
“艾米莉亚。”伯爵猛地转过身。火光跳跃在他脸上,映照出那双深邃蓝灰色眼眸中翻涌的冰冷怒火。“你的行为,已经彻底逾越了维尔纳夫家女儿应有的底线!”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雷霆之威,“像一个粗鄙的农妇一样在泥地里挖掘?让肮脏的泥土玷污你的手?去救一个胆敢玷污家族珍宝、差点害死你的半妖窃贼?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银泪河底的淤泥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艾米莉亚的心上。她看着父亲那张因愤怒而显得更加冷硬的脸,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对克拉拉生命价值的彻底否定,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巨大的委屈,猛地冲上她的头顶!克拉拉无声的泪水,索菲带着哭腔的解释,手术台上喷溅的脓血,褐色药糊下那一丝微弱的生机…所有画面在她脑中轰然炸开!
“她不是窃贼!”艾米莉亚失声反驳,声音因激动而尖锐,甚至带着一丝哽咽,“她偷胸针是为了救她快病死的婆婆!是我!是我的悬赏令引来了猎狗和利箭!把她逼进那片该死的林子!害她差点被泥石流活埋!也差点害死我自己!她腿上的伤,是被杜兰德的手下‘审问’出来的!那伤烂得能看见骨头!她快死了!父亲!她快死了!就因为一枚冰冷的破石头!”
她一口气吼了出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愤怒、恐惧、愧疚和对父亲冷酷规则的憎恶,如同火山般喷发!
伯爵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那冰冷的怒火瞬间被震惊和一种被彻底冒犯的狂怒所取代!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向前一步!
“放肆!”伯爵的咆哮如同惊雷炸响!“一枚冰冷的破石头?那是你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是维尔纳夫家族百年的荣耀象征!你竟敢…你竟敢如此亵渎!”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锐利如刀,“为了一个下贱的泥巴种,你不仅违抗我的命令,弄脏维尔纳夫家的门楣,现在还敢用这种大逆不道的口吻来指责我?!”
艾米莉亚被父亲的怒吼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但她没有退缩。蓝灰色的眼眸里,火焰彻底燃烧起来:“亵渎?真正亵渎母亲遗物的,是把它当成一件可以随意丢弃、可以为了所谓的‘体面’就任由它沾上人命的冰冷物件!母亲把它交给您,是希望它被珍视,被赋予意义,而不是被当成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和交易的工具!”她猛地指向窗外偏房的方向,“那个‘泥巴种’!她为了救她的亲人,可以豁出性命去偷!去抢!哪怕被猎狗追咬!被泥石流掩埋!被酷刑折磨!她都没有放弃!她教会我,一件东西的价值,不在于它冰冷的石头和金属,而在于它承载了什么!在于它被谁、为了什么而珍视!”
“住口!”伯爵的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起,艾米莉亚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抽打在他最在意的地方!他猛地扬起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狠狠扇在艾米莉亚的脸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撞在冰冷的橡木书架上!书架上的书籍和装饰品哗啦啦滚落一地!脸颊上瞬间传来火辣辣的剧痛,耳朵里嗡嗡作响,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一缕金发凌乱地粘在瞬间红肿起来的嘴角。
索菲在门外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艾米莉亚扶着书架,艰难地站稳。她抬手,用指背狠狠擦去嘴角渗出的血丝。她没有哭,反而抬起头,用一种混合着剧痛、屈辱和冰冷嘲讽的眼神,直直地迎上父亲那双燃烧着狂怒的蓝灰色眼眸。
“好…好得很!”伯爵看着女儿嘴角的血迹和眼中那毫不退缩的冰冷火焰,怒极反笑,那笑声冰冷刺骨。“看来那个肮脏的半妖窃贼,不仅偷走了胸针,还偷走了我女儿的理智和灵魂!把她变成了一只忘恩负义、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狗!”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艾米莉亚,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
“既然你如此珍视那个泥巴种,如此蔑视维尔纳夫家的规矩和体面…那么,艾米莉亚·德·维尔纳夫,从此刻起,你不再是我的女儿!”
艾米莉亚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你将不再是维尔纳夫家的继承人!你名下所有的信托、年金、庄园份额…即刻冻结!”伯爵的声音冰冷无情,“至于那个半妖窃贼…”他微微侧头,冰冷的余光扫过艾米莉亚,“既然她是你用维尔纳夫家的体面换来的‘珍宝’,那么,带着她,滚出我的房子!滚出维尔纳夫家!滚去你想去的任何肮脏角落!去体验一下你口中那‘有温度’的生活!看看离开了维尔纳夫这个姓氏,离开了这枚‘冰冷的破石头’,你和你珍视的‘泥巴种’,能在这白露的泥潭里活几天!”
他猛地指向书房门口。
“立刻!在我改变主意,把你们一起扔进银泪河喂鱼之前!”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壁炉里的火焰疯狂跳跃,映照着伯爵冰冷如雕塑的侧脸,也映照着艾米莉亚惨白如纸、嘴角带血、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地上散落着书籍和摔碎的装饰品碎片。
艾米莉亚缓缓站直身体。脸颊的剧痛和口腔里的血腥味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心脏像是被掏空了。
她看着父亲高大而冰冷的背影,看着这间书房,看着壁炉上方那些神情肃穆的祖先肖像。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混杂着解脱和深入骨髓绝望的悲怆,瞬间淹没了她。
她最后看了一眼父亲决绝的背影,没有哀求,没有哭泣。她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抬起手,抚向自己衣襟的领口。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和坚硬的宝石。她停顿了一瞬。然后,手指猛地用力!
“咔哒”一声轻响。
那枚“凝固的月光”,被她硬生生地从衣襟上扯了下来!
幽蓝的宝石在火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华。
艾米莉亚低头,看着掌心中这枚冰冷沉重的物件。眼中没有任何留恋,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和深不见底的悲凉。
她抬起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仪式感,将它轻轻放在了父亲那张巨大的、光滑如镜的桃花心木书桌上。
冰冷的蓝宝石撞击在冰冷的木头上,发出清脆而微弱的声响。
“这冰冷的破石头,还给您。”艾米莉亚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疲惫和决裂,“连同维尔纳夫这个姓氏…一起。”
说完,她不再看父亲一眼,不再看那枚胸针一眼。她挺直了背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拖着那具被抽空了灵魂般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沉重的橡木门。每一步,都像踏在碎裂的冰面上。嘴角的血迹,在苍白脸颊的映衬下,红得刺眼。
门外,索菲早已哭成了泪人。
艾米莉亚没有停留。她径直穿过索菲,穿过冰冷空旷的走廊,走向那间弥漫着药味和一丝微弱生机的偏房。她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坚定。身后,是维尔纳夫伯爵冰冷如铁的背影,是那枚在书桌上幽幽闪烁的蓝宝石鸢尾花。
前方,是未知的深渊,和一个她亲手从地狱边缘拖回、此刻正握着她一点体温的、同样被驱逐的生命。
父女的隔阂以最惨烈的方式摊牌。名为“维尔纳夫”的华丽囚笼轰然洞开,门外,是白露城深秋刺骨的寒风和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