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银杏，又叫做鸭脚子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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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爷爷带着一种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心满意足，脚步轻快地正打算离开电影拍摄片场，不远处，凤凰树底下两个趁闲抽烟的剧组人员的一段对话，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变了脸色…
他们正对着一支手机屏幕议论著。
「啧啧，杜导他老爸又拿奖了！你说才华这东西是不是真的会遗传？」
其中一个滑着手机新闻，语气里满是佩服。
另一个工作人员好奇地凑过去看手机屏幕：「谁啊？这么厉害？」
「喏，大作家杜衍生啊！你看他这眼睛，跟杜导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真不晓得为什么这么低调，从来没听杜导提过。」
「杜衍生？！」另一个声音拔高，充满了不可思议，「杜导的爸爸是大作家杜衍生？」
「是啊！千真万确！」
杜衍生……？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中了季爷爷。
他身子微微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望向片场深处那忙碌的身影，那个被众人簇拥着、专注于监视器画面的年轻导演，杜墨。
「杜墨导演的爸爸……是杜衍生？」季爷爷低声自语，眉头紧紧皱起。
阳光依旧明媚，片场依旧忙碌，可他心底却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这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这个突如其来的讯息，某种预感，带着宿命般的沉重，笼罩下来，彷佛酝酿着一场无可避免的风暴，正以无法预料的姿态，缓缓逼近。
季爷爷的脚步，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着一场无可避免的风暴，正以无法预料的姿态，缓缓逼近。
※※※
与此同时，电影《一个叫做台北的远方》的拍摄现场，气氛紧绷到极点，正进行着一场牵动人心的重头戏。
搭设出来的「阿泥老家」场景里，空气彷佛凝结。这是一场攸关整部电影灵魂的关键戏，也是女主角「阿泥」情感最激烈、最复杂的爆发点。
欧米娜能不能将那份锥心刺骨的悔恨与眷恋演绎到位，直接决定了这个角色的成败，也牵动着整个故事能否真正「感人肺腑」？
杜墨坐在监视器后，神情专注，眼神锐利。
安允诺站在他不远处，握着相机的手微微收紧。
首席摄影师穆野则亲自扛着摄影机，准备捕捉每一个细微的情感流动。
所有工作人员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
镜头里，欧米娜饰演的阿泥，站在一间陈设简单得几近凄凉的老旧木屋里。
这是外婆的房间，家具都还在，只是床上空荡荡地覆着一块白布，墙上挂着一幅新裱好的黑白遗照，照片里的老妇人笑得慈祥。
阿泥脸上神情凄然，眼眶发红，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哀伤与颤抖，对着屋内唯一的中年男人，她的大舅，说道：「我…我在米兰的时候，还跟外婆通过电话的…我说了，等海外的工作一结束…我很快，很快就回来看她…」
饰演大舅的资深演员，眼神沉郁地看着她，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针：「很快？妳外婆撑着一口气等妳…足足等了三十九天。」
阿泥的身子剧烈一晃，泪水潸然而下：「大舅…对不起…那边的工作行程…真的没办法停……」
「没有人怪妳。」
大舅的声音没有起伏，却更显沉痛，「是她自己…每天就坐在窗边，望着远远的那片银杏树林等妳。一开始还会问，阿泥快回来了吧？…问了几天，后来也不问了，就只是看着窗外，一看就是一整天。」
「外婆……」阿泥哽咽着，心如刀绞。
大舅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指着斑驳的墙面：「后来…我整理房间的时候才看到…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用指甲…在墙上抠着记号…一天一个…不多不少，刚好三十九个。」
杜墨指挥穆野的镜头缓缓zoom in（推近），特写停留在那面陈旧的墙壁上。
数十个浅浅的小小凹痕，凌乱却又执着地排列着，无声地诉说着一位老人临终前日复一日的漫长等待与期盼。
阿泥顺着大舅手指的方向看去，当她看清那墙上的指甲印记时，再也无法抑制，猛地抬手摀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啜泣声从指缝间溢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悲伤。
大舅默默地从桌上拿起一本时尚杂志，封面正是阿泥（欧米娜）光彩照人的沙龙照。
他将杂志递到阿泥面前：「外婆要是看到妳现在这么有出息，在天上肯定也是会笑的…这不就是妳一直想要的吗？妳做到了。」
阿泥泪眼模糊地接过杂志，目光落在封面上那个笑得自信妩媚的自己身上。
那笑容此刻看来，却是如此刺眼，如此讽刺。
她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眼神陡然一变，猛地伸出双手，没有任何预警地，将那本厚厚的杂志封面，「唰」地一声撕了下来，然后发疯似的，将封面上的自己撕成了无数碎片。
「这是我想要的吗？」她喃喃自语，声音飘忽，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迷茫，「这…真正是我想要的吗？」
大舅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伸手去抢：「阿泥！妳干什么啦？」
阿泥却不管不顾，将手中撕碎的纸片奋力抛向空中。
无数个破碎的「自己」在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一场绝望的雪。
「这真正是我想要的吗？！」她嘶喊着，声音凄厉。
碎片飘落，恰似那年纷纷扬扬的银杏叶。
昔日儿时的画面flashback（闪回）：阳光灿烂的秋日，金黄的银杏叶如蝶般从树梢飘落。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笑得无忧无虑，伸出小手去接飘下的落叶，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片，立刻转头看向身旁慈祥的老妇人，脸上满是幸福的光彩。
「银杏又叫做鸭脚子树，」外婆温柔的声音响起，「秋天就变成这样金黄一片，从很远很远就能看到…哪天我们阿泥要是迷路了，就找找这片银杏树，看到它，就知道外婆在这里等妳。」
「记住了！」童年阿泥用力点头，声音清脆响亮，「银杏林在哪，外婆就在哪，家就在哪！」
回忆的暖阳瞬间被现实的悲恸击碎。
「这是我想要的吗？」
阿泥（欧米娜）猛地站起身，眼神涣散，像是失去了灵魂，直直地往门口冲去，「外婆…您说过会等我的…您说过的……」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老屋的门坎，朝着远方那片在深秋日光下闪耀着金黄色泽的银杏林狂奔而去。
「阿泥！阿泥！妳回来！」大舅在身后焦急地呼喊。
扛着摄影机的穆野，脚步沉稳地紧随在欧米娜身后奔跑着，捕捉着她每一个踉跄而决绝的步伐。
而在穆野身侧稍后的位置，安允诺端着相机，也在奔跑，她的镜头同样锁定着前方那个几乎要被悲伤吞噬的身影，快门声细微地响起，记录下这真实而残酷的瞬间。
深秋的郊野，落叶满地。
奔跑中的欧米娜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一棵大树旁的小径上。
摄影机没有停，穆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继续拍摄着。
欧米娜趴在冰凉的落叶里，没有立刻起身，肩膀剧烈地抖动着，隐约传来低低的呜咽。
过了几秒，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与泥土，眼神却燃烧着一种绝望的疯狂。
她挣扎着站起身，忽然弯腰，粗暴地脱下脚上那双价值不菲的高跟鞋，想也不想，奋力朝旁边的树丛用力掷去！
「外婆！」她对着远方的银杏林，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呼，「您等等我！我现在就去找您！」
她赤着双脚，踩着冰凉的土地和枯枝败叶，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决绝，继续向前跑去，边跑边喊：「您不能说话不算话…您说过会等我的…！」
穆野和安允诺对视一眼，脚下不停，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着。
深秋的风呼啸着吹过空旷的原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舞，也吹动着欧米娜散乱的发丝和她身上单薄的戏服。她赤足奔跑的背影，在这一片萧瑟苍茫的景色中，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执拗，却又充满了一种令人心脏揪紧、难以言喻的破碎力量。
摄影机仍在运转，这场戏的情绪奔流还在汹涌，尚未抵达最终的溃堤点。
片场的所有人，无论是镜头前后，都悬着一颗心，默默等待着，等待着下一刻即将到来的，或许是更加剧烈的冲撞，以及无可预知的转折。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银杏，又叫做鸭脚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