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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4厘米以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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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的阳光带着征服一切的热度，在校园里吹响进攻的总号角。向食堂进发的队伍瞬间散开，如同被惊扰的蚁群。跑得快的同学争当“有肉第一个吃”的先锋，走路轻盈步履缓慢的则宁少勿汗，优雅永不过时，无声地反抗着这霸道的温度。
“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不见，”缪然很自然地哼唱着经典旋律，意识到此刻只有太阳在扬眉吐气，他即兴改掉了歌词，声音轻柔得像星光拂过心尖。
“小朋友真是才华横溢啊，歌词瞬间就能改编，还能押韵。”
一道温润的声音自身侧响起，伴随着“啪”的一声轻响，绘着碧浪蓝天的伞面在缪然头顶绽开，投下的阴影驱散了一点他心中的“无法宁静”。
缪然微微侧头，看见姜叙舟含笑的眼眸。那双深邃的眼睛在伞下的阴影中显得格外明亮，像是藏着整个星空的秘密。
“抱歉，姜同学，我的皮肤天生对紫外线过敏，我，我不是娇气……”
缪然的声音越来越小，下意识想离开伞的庇护，去阳光下直面挑战。他总觉得两个男生共撑一把伞太过亲密，更何况对方是才认识半天的同桌。
“如果小朋友跳出去的话，我可会，有点思念呀。”姜叙舟轻轻握住缪然的手腕，力道温和却不容拒绝。
伞垂得更低，他一半的侧脸暴露在阳光下，另一半浸泡在阴影中，如同画廊里被追光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光影在他立体的五官上流转，美得令人屏息。
“思念着你的脸。”这句歌词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被姜叙舟用低八度的嗓音念了出来，那声音带着磁性，震得缪然耳膜发痒。
意识到原调唱歌的自己并不正常，缪然红着脸说，“姜哥，请你，假装听不见。我的声音很奇怪。”
“不会，这是你的法宝。很动人。”姜叙舟的语气真诚自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叙舟哥他知道自己这么说才叫动人吗？缪然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明明只是才认识了一个上午，我怎么就开始偷偷地想念了呢？
仿佛连伞上的白色浪花也热得沸腾了起来。
今天运气很不错呢，有缪然最爱吃的照烧排骨。为了加快进度，缪然和姜叙舟选择各自站在一个排队窗口前打饭。
远处窗口里，排列的肋排呈焦糖琥珀色，油脂在高温下析出，形成透亮的蜜色薄膜。肉纤维收缩的纹理清晰可辨——那是肌理与火焰的契约。暗红与焦褐的边界模糊处，撒落的孜然粒像微型火山，在热浪中轻微震颤。醇厚的肉质在炙烤中分解出类似杏仁奶的香气，迷迭香与黑胡椒的辛香裹挟着蜂蜜，形成具有攻击性的气味漩涡。
很不巧，最后一份照烧排骨被缪然身前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照单全收，缪然得到的，是大蒜炒百叶，清水玉米粒，洋葱炒肉，以及一袋酸涩得令人咂舌的原味酸奶。
作为绝对的甜味剂和鲜香爱好者，任何刺激味道的食物实在让缪然的味蕾招架不住。他垂头丧气地和姜叙舟汇了合，餐盘里的食物黯淡无光，与他此刻的心情相得益彰。
两人在食堂角落面对面坐着，开始了高三的第一餐。
缪然忍不住偷看同桌的战果：照烧排骨一块又一块整齐码列着，青菜香菇碧色清新，红烧鲫鱼被细心剔除鱼刺，取下鱼腹最为肥美的那块肉，还有一大块黄囊西瓜水灵灵地占据着餐盘的一角，鲜亮的色彩令人垂涎。
“这就是帅哥的待遇吧。”缪然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分明看到了，食堂阿姨在给姜叙舟打菜时毫不手抖，甚至笑开了花一个劲儿地劝着“多吃点！多吃点！”
“所以我真的吃不下啊。”姜叙舟右手撑住下巴，像是猜透了缪然的心思。缪然猛地抬起头，停下了正在夹菜的左手。
“原来小朋友是左撇子啊。”姜叙舟意识到刚才那如同镜像一般的微妙感觉是怎么回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是的，姜哥。我从小吃饭就用左手，后面也一直没改。也就只有吃饭会用左手了。”缪然耐心地解释道，下意识地将左手往回收了收，像是要藏起这个“与众不同”的特点。
“左右手开弓的孩子都比较聪明。嗯，哥哥要向你学习。”姜叙舟的笑容温暖，没有丝毫调侃的意思。
“哪有这么夸张啊。”缪然无奈地将筷子换到右手上，洋葱在筷子间隙夹起来又掉下去，他以实际行动告诉姜叙舟，自己用右手吃饭会饿死，而这样的孩子一点也不聪明。
“嗯，粗粮挺好，吃得太精细了可不利于健康。”姜叙舟说着，自然地用公筷夹起几块照烧排骨，轻轻放在缪然的白米饭上。酱汁瞬间渗透进米饭，形成诱人的色泽。
“所以，小朋友愿意给我一点玉米吗？交易很公平的，用排骨换。”
“姜哥，这会不会太......”
“不会啊，你姜哥不喜欢大鱼大肉的，今天这顿饭，吃得我是唉声叹气呀。”姜叙舟说着，眼神却明亮得很，哪有半点“唉声叹气”的样子。
明明真正唉声叹气的人就坐在真正的幸运儿对面。缪然内心好笑地揶揄道，但还是乖乖地将自己的玉米粒拨了一大半到姜叙舟的餐盘里。
“换玉米是我占了便宜，所以作为补偿——”姜叙舟说着，自然而迅速地将那袋酸涩的原味酸奶与自己的西瓜做了对调。
“啪！”缪然的手指轻轻点在姜叙舟的手背上，那触感温热而坚实。
“姜哥，不用这样的。”缪然轻声抗议道，指尖却贪恋那瞬间的接触，迟迟没有收回。
“一直这么瘦，这可怎么好。”姜叙舟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黄色的西瓜还是准确着陆在缪然的餐盘里。
而缪然也绝对坚持把西瓜平分。
“你不能什么都给我，自己什么都不留。”他执拗地说，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将西瓜一分为二，将大的那块推给姜叙舟。
就这样两个人讨价还价，你来我往，礼尚往来着，吃干净的餐盘被完美重叠在一起。
一个暧昧的词从缪然的脑海里蹦出来又迅速按下去——“心心相印”。
胡思乱想些什么呢！餐盘本来就是统一规格，叠在一起不就是应该的吗!
缪然在内心斥责自己，耳根却不由自主地泛红。
可是叙舟哥应该对我这样好吗？这个疑问像一只调皮的小鸟，在他心里扑腾着翅膀，既让人不安，又带来一丝隐秘的欢喜。
做完午间小练，午休的铃声准时响起。这对于天天缺觉、课课瞌睡的高三学生而言，比圣经还要神圣一万倍。恨不得铃声失控，报得越早越好。
蝉鸣声就非要作对似的在这个时候聒噪不已。
“知了——知了——知了——”
但对于高三学生，哪怕这会儿在面前放鞭炮了，天塌下来了也照睡不误。
缪然像鸵鸟一样把脸埋进胳膊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的种种在脑海里回放：共撑一把伞的亲密，午餐时自然的食物交换，还有姜叙舟那个低八度的“思念着你的脸”……
“知了——知了——知了——”
今天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睡不着，我也理不清。
缪然悄悄转过头，想从身边人那里寻找答案——
姜叙舟的侧脸浸在八月午间的阳光里，像被蜜糖镀了一层釉。右颊压着摊开的习题集，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如同停驻的蝶。他的呼吸均匀而平稳，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缪然的脸颊，距离近得能数清他每一根睫毛。
光线从右侧窗格斜切进来，将他的面部轮廓镀上一层金粉。鼻梁是锋利的银线，唇峰到下巴的阴影则像被炭笔描摹过，喉结的凸起在皮肤下投出小小的暗礁。他的左手垂落在课桌边缘，腕骨凸起如未融化的雪粒，校服袖口蹭到笔渍，黑色在棉布上晕开一片微型海岸线。
右臂环成半圆，手肘抵着桌沿，指节因过度伸展而泛白，像一株被压弯的芦苇。发丝有几绺滑落到额前，被汗水黏成茶色的溪流，后颈碎发间露出半颗小小的红痣，像是谁不经意间点下的朱砂。
随着呼吸起伏，衣领处漏出的锁骨窝盛着细碎光斑，随每一次吸气轻轻收拢，又像小型的潮汐般退去。
窗外的蝉鸣突然按下休止符——姜叙舟的嘴角无意识地下压，在唇侧挤出浅浅的沟壑，仿佛梦里正咬住某个未完成的音节。
习题集边缘被压出褶皱，笔从指间滑落，在桌面滚出半圈，墨囊里最后一点颜色悬在针尖，将坠未坠。
缪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冲出胸膛，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足半臂，远小于正常的社交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能闻到姜叙舟身上清爽的皂角香气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缪然的脸颊发烫，但他舍不得移开视线，生怕错漏了姜叙舟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姜叙舟的睫毛在阳光里突然颤了颤——像是被某个梦境轻轻叩击。右颊压在册子上的皮肤微微凹陷，随着呼吸节奏泛起细小的涟漪，如同湖面被风吻过的酒窝。鼻梁上的光斑随着他无意识的转头向右游移，在眉骨处短暂停留，又滑向颧骨。喉结的阴影像被潮汐推着，缓缓没入衣领的褶皱里。
他的左手无名指突然抽动了一下，指尖擦过桌面的橡皮屑，带起几粒细小的白色雪尘。笔渍在阳光下缓慢晕染，黑色边界不断向外试探，像一滴墨坠入清水。后颈那颗红痣随着呼吸忽隐忽现，发丝间渗出的汗珠沿着脊椎的沟壑下滑，在衣领边缘留下一道透明轨迹。锁骨窝里的光斑随着吸气突然亮起，又随着呼气黯淡，如同被按灭的萤火。
姜叙舟嘴角的沟壑渐渐加深，仿佛正咬住某个未说出的音节。习题集边缘的褶皱突然舒展，笔从指间滚落，在桌面划出半道银色弧线。
窗外蝉鸣骤响——他眼睑下的阴影猛地收缩，又缓缓舒展，像一团被惊动的羽翼重新归于平静。
所有所有的细节，都在距离缪然不到四十四厘米的距离中，活色生香着。
缪然屏住呼吸，害怕惊扰这场静谧的盛宴，又害怕错过姜叙舟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做个好梦吧，叙舟哥。他在心里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在这个闷热的午后，蝉鸣声中，两个少年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缩短。
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四十四厘米的空间里悄悄滋生，如同夏日里悄然绽放的花朵，安静而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