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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28章 ...

  •   刚离开缓冲层进入地下城那天,章闻野在那条小巷就是用这种和他谈条件的。

      “况且,作为交换,我有足够的诚意。”章闻野的眼睛锁在时涢脸上,带着十足的自信。

      被章闻野利用墙壁反伤的地方传来灼热的痛感,时涢能感觉到身体的脱力。

      无力和愤怒交织的潮水褪去,时涢直直迎上章闻野的目光,随即在他捂着侧颈的手上停留。

      血还在往外渗。

      从指缝流入袖口。

      “你能给我什么?”

      最终,时涢平静开口。

      “我不是被动革职的。”为了稳住眼前这个危险因素,章闻野坦诚道,“我可以为你提供某些便利。”

      “你找我的目的不止是追捕秦惕。”

      不是问句。

      时涢表情冷淡,与刚刚脱力微喘的人截然相反:“是我本身,对吗?”

      既然章闻野已经猜出补给站事件里自己在场,那他就是一个可以给秦惕“定罪”的人。

      “你找秦惕去。”时涢转身要走,“这事跟我没关系。”

      “白霄也跟你没关系吗?”

      章闻野在他身后扬声说:“你以为,光靠一个雇佣兵和一个秦惕,真能将你这样的重要样本从研究所带到地下城?”

      “所以……”

      从回忆中抽离,时涢靠在床头,将问题抛还给病房门口的人:“秦惕你已经见到了。这个芯片里的东西,有多少是真的?”

      虽是阴差阳错将秦惕推到章闻野面前,但一举两得,还免去一段折磨。

      只是没想到章闻野会先一步将交换筹码推入自己手中。

      芯片在手里硌着掌心皮肤,时涢不知道秦惕有没有看过。

      进急救室前,时涢奄奄一息在秦惕耳边说过让他将自己外套里的芯片收好,连同戒指终端一齐交到对方手上。

      他是真的不想跟有所秦惕隐瞒。

      更何况这场交易的核心人物就是他。

      但两次关于章闻野的试探,秦惕的立场都模糊不清。

      他不敢确认。

      章闻野走近,在半小时前秦惕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抬起头直视时涢:“我没必要去编造一个人的背景来骗你,谁有那个功夫。”

      “你跟那个修理店老板说了多少?”时涢接着问。

      “什么都没说。”

      章闻野没说谎,他确实没和那个男人说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只根据时涢的口头定位留下这枚芯片和时涢的样貌。

      “你问了这么多该我了吧。”章闻野不爽,“艾瑞赛尔为什么会盯上你?”

      “谁知道。”

      时涢腹部伤口隐隐作痛,他自己也疑惑,对于那个神秘研究员来说到底有何种价值。

      这可能是解开自己身世之谜的关键。

      “你这张嘴怎么什么都撬不开。”章闻野气急,面对伤员又不好说什么,“那我问个明面上的,你跟秦惕什么关系?”

      时涢面露不解,没想到章闻野会问这个,他以为对方至少看得出来。

      他不耐烦地反问:“我也是补给站事件的参与者,你不是知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章闻野眉间掠过一丝不耐,“我问的是——”

      他话说到一半,眼前人倏然捂住鼻子,鲜血在医疗中心白色被套上晕开。

      “你怎么了?”章闻野连忙起身,在手边抽出几张纸递过去,紧张道:“我也没逼你吧……”

      时涢接过纸巾没理他,目光沉沉看向窗外。

      窗户映照着蜂巢的灯红酒绿,在他视线里快速晕散开。

      哪怕黎棠顷尽人脉,也没法强行闯入蜂巢密密麻麻排列的屋子地毯式搜索,这里乱归乱,基本法规还是有的。

      “你那个前同事……”黎棠靠近秦惕,试探开口:“刚刚往医疗中心方向走了。”

      “看到了。”秦惕和辛不言在清吧会客室坐下,他不想谈论章闻野的去向,转而向黎棠问起:“你还记得当年那个非法实验室的位置吗?”

      “不确定。”黎棠摇摇头,“我跟黎安被秦队长带回兀斯塔时连蜂巢都没有,那个时候地下城规模还没那么大,再说……”

      再说黎棠和黎安身为受害者,对那个非法实验室的记忆紊乱不堪,想要触碰时就像短路般一片空白。

      不清楚是后遗症还是人为。

      秦惕没有提起时涢说的话。

      那个“气味预判”比任何官方手段都要迷幻,但一路上他见过不少时涢与玫瑰虫之间似有若无的联系,都让秦惕现有的认知体系不得不崩塌重塑。

      被玫瑰虫感染寄生后通过现有抗体血清救回来的案例不是没有,可从来没有哪个官方记载那些幸存者对玫瑰虫爆发寄生有什么特殊反应。

      时涢出生后就待在天空城,一个意识数据建立的虚拟王国,更不可能一开始就被感染。

      天空城的玫瑰虫感染是从自己进入那一刻开始的。

      要是时涢的特殊“感应”真实准确,那黎棠与黎安,还有……是不是某种案例或可能性?

      现在掌握主动权的人,正捅了时涢一刀后隐匿于此。

      看秦惕不知道去哪条街神游,辛不言抬手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那……”秦惕迟疑半秒,问:“你和黎安,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黎棠不解,向辛不言投去疑问的目光。

      连辛不言都觉得这个问题奇怪。

      黎棠在旁边叹了口气,眼前口是心非的人明显不在线:“不然你还是去守着你的‘救命恩人’吧。”

      “我不是……”

      秦惕想要辩驳,开完头又觉得没必要。

      他问出这句话都觉得自己像个算命的神棍。

      夜晚的霓虹巷是蜂巢最为拥挤的地方。

      第一地下城如今的规模容纳了不少地表涌入的幸存者,女娲系统为这里的人打造了最为舒适的“乡土”,将诡谲的世界难题隔离在上层缓冲区。

      黎安顶着一头爆炸的红毛在高饱和彩灯下倚着墙,踢开脚边的不明空药瓶。

      透明药瓶滚至脚下,秦惕又将其踢了回去。

      “你无不无聊。”

      “人倒是长高了不少。”黎安盯着霓虹巷路过的行人,调笑道:“但怎么还是个小气闷葫芦。”

      秦惕默然,他微微低头,和黎安对视上,笑出了声。

      面前人看起来心不在焉,黎安不清楚秦惕在想什么,缓慢道:“辛不言说你一晚上没睡觉,回黎棠那边休息吧,这里我盯着。”

      秦惕确实应该休息,所有事情搅得他心神不宁,大多时候都心不在焉,很多事都没办法细谈。

      “那我去医疗……”

      他话没说完,个人终端突然接到一则通讯。

      黎安自觉退远。

      “秦惕。”

      时涢的声音从终端另一头传过来,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医疗中心有人感染了。”

      医疗中心是伤口裸露最多的地方,充斥着外伤与血液。

      玫瑰虫大规模爆发初期,医院是它们最好的温床。

      曾经地下城建立初期,并没有修建缓冲层,首批进入的幸存者在初代女娲系统开始运行后,逐步论为玫瑰虫的温床。

      那个试运行地下城居住区的灯一盏盏熄灭,崩塌,被清理,被埋葬,在地表留下一个血淋淋的万人坑,与暴露在荒野废墟的尸体一同在日出时绽放,日落时枯萎。

      周而复始,从未停歇。

      如同一枚耻辱的印记死死钉在地表。

      如果这次医疗中心爆发感染,以蜂巢的人流量一定会极速扩散……

      “你怎么样?”秦惕二话没说往霓虹巷出口跑,脑中皆是时涢虚弱流鼻血的画面,完全顾不上和黎安打招呼。

      身后的黎安见势不对立马联系黎棠。

      “你身上有伤,别靠近……”

      “你身上有伤口吗?”时涢打断他。

      秦惕突然停住脚步,语气中全是难以置信,他不敢确认脑中拼凑的事实:“你说什么?”

      对面久久没有出声。

      身边人来人往,霓虹巷特有的低迷压抑在空气中蔓延,潮湿,闷热。

      秦惕只觉得如坠冰窟。

      “谁感染了?”

      如果是医疗中心发现玫瑰虫感染,现在的蜂巢绝不会这么平静,秦惕沉下嗓音唤他:“时涢。”

      “我。”

      黑色玫瑰纹突兀地蛰伏在红肿伤口周围,与狰狞的缝合线纠缠,安静烙印在镜中人苍白的腹部。

      “我想问。”时涢的声音终于染上颤抖,恐惧如同他身上突然出现的玫瑰纹,顷刻间充斥病房里不算宽敞的独立卫生间,“那些接触过我伤口的医护人员……会被感染吗?“

      “还有你……”

      在遇袭时,秦惕是第一个碰过这道创口的人。

      没有任何隔离,他的皮肤直接和自己身上的血液接触了。

      “你在哪?章闻野还在你旁边吗?他知不知道?”

      对面一连串的问号让时涢猛地从滔天惧意中强行抽离,他凝住卫生间的门,深吸一口气逐一回答:“我在卫生间,他在外面病房里,什么都不知道。”

      黎安在后面喊了什么,秦惕一个字都没听清,耳边只有血液直冲头顶的嗡鸣和呼啸而过的风声,他没敢停下,绕开人群朝霓虹巷出口发足狂奔:

      “锁好门,别人让任何人进去!”

      “秦惕。”时涢叫他名字,背靠冰凉潮湿的卫生间墙壁,放下撩起衣摆的手,病号服垂下,他的声音随之重新冷静下来:“支开章闻野,他脖子上有伤。”

      地表的夜晚没有体感系统控制,接近天明气温骤降。

      “别乱动!”

      打空的针剂被秦惕暴躁地扔远,他蹲在四个人面前一一确认他们身上逐步显现的黑色纹路,按住想要起来的周奕。

      “为什么?”秦惕问。

      顾澄已经被低温折磨得意识恍惚,脑袋垂在姜轸肩膀上。

      后者嫌弃地像挪开,但病毒侵蚀下她没有力气,气极反笑,推开顾澄的头:“男女授受不亲,我有男朋友……”

      “我不知道。”周奕抱着脑袋,他意识还算清醒,“那具尸体不是自然感染,没有外伤,我们身上的隔离服也没有破损,小队长,我们不能回驻地。”

      常规玫瑰虫都是通过伤口接触感染,再通过飞沫传播。

      “这太奇怪了。”

      周奕说这句话时有种释然的平静,抗体在体内与感染病毒发生剧烈反应,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偏头看了眼身边的几个队友。

      秦惕蹲在他们面前,显得如此形只影单。

      他挣扎半晌,突然不想再讨论工作细节,苦笑道:“早知道进来前和我妹妹打个通讯了,这里信号真的很差。

      死亡教育是他们在地表经历的第一课,进入特遣队加入采样任务时就已经做好随时面对感染寄生的准备。

      可当死神真的举起镰刀,面对死亡勇气只是最微小的部分。

      人这一生放不下的东西有很多,物质、情感和捉摸不透的信仰。

      地表到处充斥撕心裂肺的离别。

      旁边的顾澄剧烈咳嗽起来,终于给姜轸卸下力,他双眼紧闭,挣扎着想要扯开隔离作战服,却因为虚脱无力呜咽。

      秦惕应该马上离开这里的。

      但他没有动身,只是无力放开按着周奕肩膀的手。

      “天亮前离开这里吧。”宋望昭年龄要比这个小队里的所有人要大,他发现身上的玫瑰纹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看着眼前依靠微弱信号与副队长做完撤退部署的年轻队长,叹了口气将手臂上的不死鸟徽章撕了下来,“小秦队长,下次再找你喝酒。”

      “小队长喝一杯就开始和刚子聊天了。”姜轸笑着低头解开腰扣,与宋望昭一同将那枚徽章递给他,眼睛被什么东西烧得通红:“秦哥,可以把这个交给我男朋友吗?”

      秦惕除了命令说不出别的话,他见过很多感染的人,小孩、老人还有无数队友,打出的无效抗体不计其数。

      有的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下次见面就是被荆棘藤缠绕,在一朵朵盛开的玫瑰下死不瞑目的腐尸。

      他从来没有见过奇迹长什么样。

      四枚带身份编号的徽章叠在手里,隔着作战手套,坚硬的金属徽章边缘几乎要就此陷入掌心皮肤。

      “咳——”

      黎安一直追在秦惕身后,他扶着脏污墙壁弯下腰的同时黎安及时扶住秦惕。

      “你别急,到底怎么了?”黎安加重语气,想要将这个失态的人叫醒,“秦惕!”

      秦惕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噎住,迟迟喘不过气,膝盖发软,只能依靠黎安的搀扶站立。

      “别跟过来。”秦惕挣脱黎安抓住他肩膀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别跟过来,不要靠近医疗中心。”

      他抬起头,竭力稳住呼吸,死死盯住不远处的路口:

      “让辛不言联系章闻野回黎棠酒吧,等我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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