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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最终章 元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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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忧郁症?
谁?
——我?
寥湛不敢抬头看云途。
他说的是“如果你有”而不是“我认为你有”吧?
是吧?
寥湛浑身冷汗。
“我怀疑我有。”
云途似乎也没在看她。
“但我不想看医生。说不定越看越有。”
寥湛忽然又能呼吸了。
也能找到自己的脚后跟在哪里、胃在哪里、肩膀在哪里了。
“川照说,如果是她的话肯定会去看医生。或者,出去旅游——去安全的地方。然后,大吃大喝。”
云途盯着他自己的脚尖。
“但我讨厌出差。也没什么积蓄出去旅游。”
“还是看医生比较好。”
寥湛斩钉截铁,
“自愈虽然省事,但是靠自己不一定走得出来。真要那么轻松的话,我们怎么可能患上忧郁症呢?”
“我不去!”
云途忽然望向寥湛的脸。
寥湛就像被发现正在翻食物篓的家养猫一样窘迫。
因为她还是不想去看医生。
但如果朋友的境况和她接近,她会竭力说服朋友去看医生的。
……但是,比起说服朋友去看医生,她更害怕惹朋友不高兴。
“我理解,我理解。”
她立刻惊慌又老练、讨好又理智地接茬,
“谁都有不愿对医生说的话。而且,你问的也只是如果,而不是真的有。”
云途满意地点头。
寥湛几乎是要准备逃跑了。
“如果你有想倾诉的事情,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讲。”
寥湛不想云途看出她是在逃跑。
“不过,今天晚上我得先睡觉。太困了。两天一夜的栈车和缆车……”
“祝你好梦!”
云途轻快地说。
寥湛回到卧室。
才想起来背包还扔在客厅。
背包里有牙刷,内衣,睡衣。
但衣橱里也有。
真棒,回家的感觉。
同合租小屋、独居公寓相比,这里更温馨,更周全。
她不管跟谁吵架。都不会夺门而出弃此地的一切于不顾的。
这就是家。
感谢困倦。
寥湛今晚没有经历入睡困难,也没做梦。
再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甚至连中午都算不上。
是午后。
桌子上有抹布擦过的痕迹。
但并非所有人每天都在长桌用餐。
所以,没人注意到寥湛没吃中午饭是很正常的。
寥湛打开冰块漩涡。
不抱希望能找到那些搁置了整整一年的鹰嘴豆和生菜叶子。
果不其然。
被扔得一干二净。
其实,仔细看。
尤其是带着对食物、对生活的新的认知仔细看。
这里的冰块漩涡跟苔书家的也差不多。
红白雪花纹理的牛肉,芳香四溢的芒果,挂着淡淡水雾的苍露果,像琥珀一样被肉汤冻凝着住的小鸡翅根……
寥湛的同伴们,不是在一年之间变成了这个爱吃爱喝的样子。
他们本就是这个样子。
只是从前的寥湛不关注而已。
当年,他们就总是想方设法拼凑出门吃喝玩乐的理由。
现在也一样。
一场大雨也能成为室内聚餐的理由。
“寥湛?”
这个单薄的声音挂在午后的寂静中。
挂在寥湛的身后。
寥湛吓得浑身一颤,转过身,挂上笑容。
“伯尔林茜。”
伯尔林茜是薇雅族和雪碎族的混血。
寥湛认为她比自己更像个雪碎。
或者说,作为一个符号、一道风景、一个意象的雪碎。
冰块般的苍白皮肤,长发没有褶皱和卷曲,姑且称得上是粉紫色,但接近透明。
举止纤巧。
仿佛不用呼吸。
又仿佛一喘气就会吐出玲珑细致的小霜花。
“我们给你留了饭,在这里。”
伯尔林茜拽住冰块漩涡的一条悬臂,往外拉扯,展开。
是一份盒饭。
格子和格子之间隔得既笔直又精巧。
有藜果面饼、菌菇汤……是昨天的剩饭。
还有腰果仁炒肉。
这个应该是今天的新菜。
他们好像都不记得寥湛曾只吃鹰嘴豆、生菜叶和苹果。
寥湛拿着食物走向长桌。
各处房门紧闭。
不论是私人寝室,还是雪松空间、雨帘、黄昏之地。
多恬静的午休时间。
伯尔林茜跟着出来。
一声不响。
寥湛想起伯尔林茜寄给自己的信。
一把落叶。
“我和落叶一起想念你。”
寥湛还想起,自己先前和伯尔林茜交集不多,但经常在吃早饭的时候遇见。
伯尔林茜是恒感症,所以需要早点起床,观察其他人的服饰来知道冷热……
恒感症。
现在,寥湛也有恒感症了。
寥湛伤感地望着桌面。
伯尔林茜在她对面吃雪糕。
甜美冷淡的女孩,吃起雪糕倒是喜气洋洋的。
寥湛望着长桌上铺的一层玻璃。
天空的影子映在上面。
窗外的天空浮满了云团。
悠悠苍穹。
云团像城堡。
像静默的生命。
云团奔流不息。
时而组成看似有意义的形状。
一边构建,一边消散。
伯尔林茜忽然打了个喷嚏。
“你冷,是不是?”
寥湛迅速反应,
“快去加衣服!”
“别担心。”
伯尔林茜嘴角挂着絮莓。
“我的恒感症已经好很多了。”
她晃晃雪糕盒子。
“不然,我不会吃这个吃得这么开心。”
“好多了……”
寥湛恍惚地望着云和云的倒影。
忽然听懂了伯尔林茜的话语。
“你的恒感症是怎么好的啊?”
去治疗躯体上的疾病,比去治疗心绪上的异常,对寥湛来说,更轻松一些。
“看医生,吃药。一些草药,还有一些药片,以及胶囊声场。”
伯尔林茜文质彬彬地回答。
寥湛注意到。
伯尔林茜身形修长,也穿领口平展的衬衫,碎花裙的碎花里里总有一种色调和衬衫的颜色是相同的。
她的头发也总是梳得通顺,洗得光亮,
和寥湛确实有点像。
不是种族、血缘意义上。
而是精神和心灵意义上。
“有专门治疗恒感症的医生吗?”
寥湛心跳极快,快到她呼吸艰难。
“当然有的。”
伯尔林茜垂着眼睫微笑。
“安特洛陪我一起去看医生。去了好多趟。现在,终于停药了。”
“医生在哪里?离这远吗?”
寥湛问得很急切。
伯尔林茜抬眼,诧异地看着寥湛。
“我也有恒感症。”
寥湛仍有些愧怍,
“可能是在那边感冒的次数太多了。”
“恒感症的成因不一定是感冒。”
伯尔林茜纠正到一半,忽然停住。
她彬彬有礼。
但寥湛感觉得到。
伯尔林茜正在审视她。
“让医生帮你诊断一下吧。我不该胡说八道的。”
伯尔林茜用淡粉色的手指尖掩着嘴,仓促地笑一下。
“医生在竖琴镇。名字叫‘穹影’,很可靠。”
伯尔林茜正色,
“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陪你去。”
“谢谢你们,但是先不麻烦你们。”
寥湛激动到想要呕吐。
又因为要压抑着这股激动而更加想要呕吐。
“不麻烦。”伯尔林茜稍微往她这儿探了探身,“你一定要去。寥湛。恒感症是疾病。是疾病,就有它的病理,药理,以及治疗。”
午饭结束。
伯尔林茜也吃完了甜点。
“我要去午休啦。”
伯尔林茜快乐地舒展手臂。
她穿着单薄贴身的短上衣。
粉紫色长袖。
胸口有一只油墨蝴蝶。
轮廓模糊,色彩炸裂。
与其说是蝴蝶的印花,不如说是蝴蝶的幻影。
“午休?”
寥湛想象不到伯尔林茜午睡的样子,
“你睡得着吗?”
“睡得着。”
伯尔林茜顺手摸一把盆栽的叶子。
“就算睡不着,躺在那里,对脊椎、手脚和脑袋瓜也好。忙活一上午,舒展一下会很舒服!”
伯尔林茜回屋了。
安特洛跟她住在一起。
寥湛回到长桌边,继续盯着窗外的天空看。
天空像无暇的宝石。
澄灵,完整,薄脆。
据说在从前,神念的飞船划过天空,会在空气中留下看不见的裂口与划痕。
裂口与划痕……
是看不见的。
肉眼去看,天空仍是完整的,澄灵的,薄脆的宝石。
但外层空间的高能线条和团块会顺着划痕淌进来。
荧惑星域的生命能量则会沿着划痕流出去。
现在,神念没有天涯草了,也不再往天空放出梭子一样的飞船了。
有没有人去处理那些划痕和裂口?
据说,不论是否处理,只要不再有梭子船上天,裂口和划痕都会自行消失。
真好,天空就不用看医生。
恒感症……
从恒感症开始下手治疗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比“忧郁症”“创伤”要容易接受一些——
对寥湛这种浑身带刺的偏见人格来说是这样的。
寥湛也回到卧室。
昨天睡得太匆忙。
她没来得及打理卧室。
自然也没来得及将苔书送给她的玩偶摆在枕头边。
椰子树彩虹,罗勒草荷包蛋,尖角玫瑰,游光,垂耳兔,梦占草,洋葱,空气鱼。
围在床上,像云团。
躺在它们中间,就像躺在云团上。
抬起头就是星光。
以及晚霞。
真舒适。
既舒适又奇幻的体验。
只不过……
寥湛现在缓过神了。
她竟然拿了苔书八个玩偶!
去他家拿走的那五个,还有他寄过来的三个。
她竟然抢了人家八个玩偶!
没有陪人家谈恋爱,还拿了他这么多东西!
处于愧疚,她拿起渡语绸。
写字给苔书:
“你走到哪啦?我已经到家了。”
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