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回家 ...
-
“榆林路站到了，请乘客……”
广播传来到站信息，林宴安起身，从密集人群的缝隙中挤了出去，就如同一条从渔网中幸运逃出的小鱼一样，总算可以大口呼吸空气了。
虽然地铁里的气味也不太好闻，但怎么说都比车厢里混杂的人味汗味要好得多。
不过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停留，而是快步出了地铁口，朝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走去。
今天整个下午都要上课，给一个高一学生补习物化生，他们九月份开学就要分科考试了，学生家长希望他能被分到一个好一点的理科班，因此就找了老师给他提提分。
这对于林宴安来说是最不需要费心思的一类家教，因为他刚高考完，而且高中学生也比较能适应应试教育，他只需要教会学生理解知识、学会解题和提分即可。
他按照自己制定的计划给学生上课，学生虽然接受速度要慢一点点，但很细心，不会犯致命性的错误，因而整体过得非常轻松。
中间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学生去外面切水果了，林宴安没什么事干，习惯性地打开银行账户，细细查看自己的存款和每一笔收支。
快到三万块了。
林宴安心里感到踏实，这些钱是他从小攒到大的，有花有存，攒到今天能有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其中大部分是通过游戏代练和家教挣的，还有小一千是上上周周末陪玩的新老板转的。
当时玩得太晚，老板第二天说要补上加时的钱，就发了一个大红包，林宴安收下之后才发现对方多给了很多。
要说退一部分回去吧，一方面从老板的反馈来看，游戏体验应该挺好的，自己也算是合理取得报酬。另一方面的话，这些钱对老板来说算不上什么，贸然退回去人家可能会更不高兴，觉得你不识好歹。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林宴安不想退，到了手里的钱哪有再给出去的道理。
要是能多接几次这样的大单子，攒钱的速度就会更快了。
不过从那之后过去两周时间，那位老板也没有再找过他，连游戏都没登过，估计是太忙了，顾不上娱乐，也可能是寻欢作乐的方式太多……
【L，有空吗？】
【你仔细看下这份合同。】
【合适的话就签字。】
说曹操曹操到，微信瞬间弹出了三条消息。
林宴安点开文件快速浏览，前面的条目都很正常，直到看到服务内容里出现了“陪聊”两个字。
林宴安双眼微睁，他没想到合同是这样的，他最开始还以为是陪玩或者代练的合同，毕竟老板的号一般比较值钱，容易出现代练毁号的情况。
他越看越觉得离谱，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提出这种要求？
“老师，您吃水果。”
林宴安惊了一下，迅速给手机熄屏，然后揣进口袋里，他刚刚过于专注，没有注意到学生已经端着盘子进来了。
“谢谢。”他侧过身从学生手里接过盘子放在桌上。
学生不明所以，只觉得老师刚刚似乎反应有点大，好像被自己吓到了一般，但很快知识占据了他的脑海，这件事也没有在他记忆中停留太久。
下午五点多，林宴安结束了家教。走出小区门的那一刻，他终于放松下来。
今天也在外面奔波一天，上午去了另一家做家教，距离这里有七公里多，下午又跑来这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有点麻烦。
刚才休息又发生了那种事，搞得他上课的时候都不自觉分心来思考对方的意图。
先暂时不管吧。
这么想着，林宴安给老板回了条消息，表示自己会考虑的，希望对方能给点时间，老板也爽快地答应了。
“解决”完这件事，林宴安给乔宇发了消息：
【我这两天要回家一趟，就不住那边了。】
乔宇立刻回了OK。
回去的路上，林宴安不由自主地会想到“家里”的情况，这让他心情变得有些阴郁。
林宴安的父亲叫林磊，学历不高，有过一份工作，但因为请假和无故旷工次数过多，被老板开除了，从那以后就一直无所事事。
自从林宴安母亲去世以后，林磊就完全不管家里了，准确来说，他从来就有没管过家里的任何事情，只顾自己快活。
局外人都能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有林宴安母亲还对他有期待，总是渴望在这个毫无担当的男人身上寻求感情和寄托，为此，她想了各种办法来留着他的关注。
最终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别人，甚至丢掉了性命，换得那人渣一句“死了就死了”。
多年来，林宴安和所谓的“父亲”之间矛盾重重，积重难返，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在高中毕业后彻底离开这个家，这辈子和这个人再无关联。
或许明天，就是最后一次去看母亲了吧。
下地铁后，路过废品站，林宴安很快就走到了家门口。
他开门进去，里面一片狼藉，还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气味。林宴安环视一圈，不出所料，没人在家。这样也好，不然看见林磊他也心烦。
然而当他准备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房间门的把手坏了，看起来像是被人故意破坏的。
死性难改。
林宴安脸色更加难看了。
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柜门大开，原本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抽屉也都被一层层拉出来，地上还掉了许多杂物。
林宴安捡起被撕坏的笔记本，心中的暴戾猛然增长，眼眸中酝酿着的风暴一触即发。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平复心情后才动手收拾这乱糟糟的屋子。
还好林宴安早已养成重要东西随身携带的习惯，单独的户口本和银行卡藏在包里，房间里没有重要的物品，也没什么值得偷的，除了那几十块零钱。
林磊喝完酒悠哉悠哉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沙发上坐着一尊大神，他喝了酒脑子不清醒，胆子也大了起来，直接指着林宴安大骂：“小畜生，你在这里干什么？这是我家，你赶紧给我滚出去！”
林宴安抬起眼眸，看了林磊几秒，随即拿起茶几上的水向他泼去。
林磊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正要骂人，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冷到极点的声音：“林磊。”
他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与其说是冷水让他清醒了，不如说是这道声音。
理智稍稍回笼，林磊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不是那个瘦弱的小男孩，而且已经长大成人、再也无法被拿捏的林宴安。
“醒了吗？”
林磊瞄了一眼林宴安房间的方向，明白他肯定发现自己干的好事了，但他并不害怕，反而有些畅快。
这些年来，随着林宴安越长越大，两人间的关系也无声中发生着变化，他有所忌惮，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待林宴安，有时也会被林宴安拿捏，但总的来说，他不会让林宴安好过。
只要林宴安不高兴，他就开心了。
见林宴安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林磊心里那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即刻化为乌有，他又变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
林宴安不想跟他多纠缠，便直截了当地说：“我很快就会搬走了，你不用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我的家，你住这里本来就该给我交房租……”林磊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极力想要把他到林宴安房间翻箱倒柜找钱这个行为合理化。
林宴安听不下去，再次打断他：“这次我不计较，但最后这几天，别再烦我，否则你知道后果。”
最后几个字林宴安特意加重了语气。
“什么叫别再烦你？碰上你跟你妈两个疯子，烦的是我好吧？这么多年我早就受够了！”
趁着酒劲儿，林磊有些忘乎所以，尽情地撒着泼。
然而林宴安一起身，他瞬间就安静如鸡。
林宴安个子高，站起来之后，林磊被迫视线向上仰视他，纵使他是个无赖，也怕林宴安气狠了突然给他一拳，所以就识相地选择了闭嘴。
这效果比说什么道理都管用，一晚上过去，林磊也没再故意闹什么幺蛾子。
第二天下午，林宴安出门了。
他穿了一身黑，先去买了扫墓用的蜡烛、祭品等东西，又到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白菊，然后打车去了郊区的墓园。
天气很好，太阳微微有点晒，但空气中有一股清风，能缓解皮肤上灼热的不适感。
今天是周一，墓园里人不多，一座座墓碑肃穆地立着，显得格外宁静。
林宴安走到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熟练地找到了那块陈旧的墓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了，墓碑旁生了一些杂草，周围也落了一些树叶。
林宴安把落叶捡干净，又用布将墓碑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擦拭一遍，再点了蜡烛，放上祭品和白菊。
“妈妈……”像是很久没有开口叫过这个称呼了一般，林宴安的声音有一些干涩沙哑。
喊了这一声之后，他便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开口道：“我考上了很好的大学，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天空渐渐变暗，远方的白色云团徐徐地飘着，偶尔有布谷鸟的叫声从林中传来，一阵风过，白菊花瓣落在了冰凉的石砖上。
墓前已不见扫墓人的身影。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