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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焚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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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二十七年,雪落满京华。沈清辞跪在养心殿外,双手捧着的密函上,“通敌叛国”四个朱红大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颤。
殿内,新帝萧彻正临窗赏雪,玄色龙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冽。听见殿外动静,他只淡淡抬了抬眼:“沈卿这是做什么?”
沈清辞喉间发紧,雪粒子砸在脸上,疼得他眼眶泛红:“陛下,臣父兄绝无反心,求陛下明察!”
萧彻没说话,只是示意内侍将密函呈上来。他翻看着,指尖划过信上熟悉的笔迹,眸底最后一点温度也沉了下去:“明察?沈将军私通北狄,证据确凿,沈卿还要朕怎么明察?”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清辞冻得青紫的脸上,声音里淬了冰:“还是说,沈卿也参与其中了?”
沈清辞猛地抬头,撞进萧彻冰冷的眼眸里。那双眼曾盛满星光,在他少年时,无数次温柔地注视着他,叫他“阿辞”。可如今,只剩一片寒潭,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陛下,”他声音发颤,“您忘了吗?当年在雁门关,是我父兄拼死守关,才护得您平安回京。您忘了,您曾说过,要与我一生一世,共看山河……”
“闭嘴!”萧彻厉声打断他,“那些话,不过是年少戏言,沈卿也当真?”
他走到沈清辞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今朕是天子,这江山社稷,容不得半点私情。沈氏一门,谋逆大罪,株连九族。”
沈清辞浑身一震,如遭雷击。他看着萧彻,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那个曾在他受委屈时,把他护在身后的少年郎;那个在他生辰时,偷偷翻墙进来,送他一支红梅的萧彻,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陛下,”他磕了一个头,额头重重撞在雪地上,渗出血迹,“求您饶过沈家妇孺,臣愿以死谢罪,换他们一命。”
萧彻看着他额角的血,混着雪水,一点点渗进泥土里,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可他不能心软,沈氏势力太大,若不除,迟早是心腹大患。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冷漠:“朕准你以死谢罪,但沈氏一族,一个也不能留。”
沈清辞笑了,笑得凄凉。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目光平静地看着萧彻:“陛下,你会后悔的。”
他转身,一步步走出皇宫。雪越下越大,淹没了他的脚印,也淹没了他最后的希望。
三日后,沈清辞在刑场被斩。行刑前,他望着皇宫的方向,轻声说:“萧彻,若有来生,我再也不要遇见你。”
刀光落下,鲜血溅在雪地上,像一朵开得极艳的红梅。
萧彻在城楼上看着这一幕,手指紧紧攥着栏杆,指节发白。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痛苦,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知道,他后悔了。从他说出“株连九族”那四个字开始,他就后悔了。可他是天子,不能回头。
沈清辞死后,萧彻常常在深夜惊醒,梦见那个少年时的沈清辞,笑着朝他跑来,叫他“阿彻”。可每次醒来,只有空荡荡的宫殿,和满室的孤寂。
他派人去查沈氏谋逆一案,终于发现,那封密函是伪造的,一切都是奸臣的阴谋。可当真相大白时,一切都晚了。沈氏一族早已化为灰烬,那个曾对他满心欢喜的少年,也永远地离开了他。
萧彻穿着沈清辞生前最喜欢的白色长袍,独自一人坐在宫殿里。他拿起桌上的红梅,那是沈清辞当年送他的,如今早已干枯。他放在鼻尖轻嗅,仿佛还能闻到当年的清香。
“阿辞,”他轻声说,“我错了,我后悔了。你回来好不好?”
可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寂静和窗外的风雪。
后来,萧彻励精图治,开创了一个盛世。可他再也没有笑过,也再也没有爱过任何人。他常常独自一人站在城楼上,望着雁门关的方向,仿佛还能看见那个少年,在雪地里朝他挥手,叫他“阿彻”。
直到他老了,弥留之际,他握着那支干枯的红梅,轻声说:“阿辞,我来陪你了。”
说完,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一丝释然的微笑。
窗外,雪又落了下来,像是在为这对错过一生的恋人,唱着一首悲凉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