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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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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团可派护卫组陪同……”杰拉法特低声念着这一段附注。
此时正是38军团指战人员的日常例会，身着制服的军人们在会议桌旁围坐一圈。在常规的工作汇报以及训练安排过后，副军团长把首都星奥利瑟拉的邀请提上了议程。
“有关神秘蓝星遗民前往帝都且可派人跟随一事，各位怎么看？”
有同僚见杰拉法特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半开玩笑地问道：“斯林格少校想得这么出神，是有了人选？”
杰拉法特眼神重新聚焦，思绪各就各位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战友们在说什么。
“没。”他老实回答说，“只是在想上面发过来的这道电函的意思。”
一般情况下，这种涉及到外事接待的护卫工作都是第一军团即中央禁卫军的工作。像38军这种边境驻军只需要将客人护送到埃洛法伽的边境即可，自会有专门的小队负责将人接走。
如今帝星要求驻军派人陪同前往，在这些后起之秀的指挥官们眼里，那是相当的不同寻常。
资历最老的第一纵队队长回忆着说：“其实也还好，也不是没有过要我们军团护卫前往帝星的任务。之前第三纵队按惯例进行深空巡航的时候，就因为护航了莫尔玛公国的王室星舰，对方的公主来访时不就点名要三纵队当时的护航小队护送吗。”
想到一个就能想到更多，大家发现，好像38军干了中央军的活也不是很奇怪。
更有刚上任的十成新的年轻纵队长说出另一种可能：“我倒觉得上边可能没想那么多。”
年轻的纵队长性格带着略有些刻板印象的血气方刚，渴望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并且对于驻扎帝星的第一军团颇有微词。
他说:“搞不好单纯就是中央禁卫军那帮子人觉得麻烦。毕竟咱们埃洛法伽什么情况大家都知道，谁愿意往咱们这穷山恶水这跑呢，搭着燃料费报销麻烦不说，又没什么玩的，你让他们那帮子公子哥是来这欣赏长在冰原上的钢铁丛林还是延迟日出？”
性格软和一点的纵队长打圆场说：“话也不必说的那么难听嘛。”
“难听？”年轻的纵队队长促狭地笑了声，半是阴阳半是不忿地说，“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各位也不是没见到过那些个少爷兵们来时候的样子。”
副军团长：“差不多行了啊，你们要是觉得有劲儿没处使闲得闹心，一会儿会议结束以后训练项目给我加倍。”
立刻没人争执了。
副军团长翻了个白眼：“真是的，都是睡一个被窝的战友。为屁大点事儿就能呛到一起，出去别说你们是我带出来的。我丢不起这人。”
第一纵队的队长立刻举手表示：“报告副军团长，我们没有睡一被窝……”
副军团长瞪了他一眼，这位队长立刻心领神会地闭嘴。他接着环视会议桌两端，目光锁定住坐在离他最远位置上的斯林格。
“斯林格。”他曲起食指敲敲桌面，在座的各个纵队队长看向副军团长，听见自己名字的杰拉法特也跟着回神。
副军团长接着说：“你怎么看？我记得那个蓝星少年最初是你率领的第七纵队在那艘星船上发现的。”
没有参与讨论的斯林格抬起头来，他的双眼先是对上副军团长，又在其他人身上停留片刻，再重新回看副军团长的时候，他回答说：“我听您的安排。”
“那就这样，”副军团战的手指轻点着桌面，下了决定，“护卫工作就交给你了。”
斯林格腾地站起身，脚尖膝盖并拢，站的笔直:“是！”
副军团长又问:“其他人有问题吗？”
没有人提出异议，任务就这么敲定了。
之后就是指挥官们日常针对战士们的训练方案的磋商以及工作汇报。
副军团长大概听了听，就起身戴上军帽准备离开。
“训练方案你们这些个纵队长和手底下的人一起商量，心理有数就行。”他随意地挥了下手，简短地为会议画上句号，“没什么事就散会。”
在这之后，这位长官还要替代军团长参加另一场更高级别的会议。
“是。”众人立即起身，动作整齐划一。参会的军人们昂首挺胸，目送着副军团长离席。
只见副军团长转过身，他的身影立刻分解成细细的颗粒状，身形也出现了闪断和扭曲，好像他身上忽然在此时多了一层干扰涂装，下一秒，副军团长消失在了会议桌前。
接着，第一纵队，第二纵队、第三纵队……各个指挥官们都出现了副军团长的情况——他们纷纷切断了自己那边的会议通讯，回到了自己的日常工作中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杰拉法特才岔开腿，稍稍放松了下站姿，他细细长长地吐了口气，起身离开会议室。
少歆的住处被安排在了第七纵队的驻地。有杰拉法特的授意，后勤小队的队长在辖区内的家属院给他特批了一个单人的小房间。
少歆十分理解这种安排：虽说经过多轮的审讯和检查，有关他是间谍的嫌疑暂且可以搁置，但他自身的问题依然很多。埃洛法伽是边境星球，又是赫兰托斯重要的矿产星以及军事星，自然不可能放任他一个疑似蓝星移民到处乱跑，至少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前，他这个“黑户”依旧受到军方的监管。
不过监管归监管，在规则与铁律之外，少歆还感受到了令他倍感熟悉的人道主义关怀。
这种温情直接触及到了少歆内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向来是处理问题优先于个人情感，但这种善意依然唤醒了少歆内心深处的回忆，让他想到了遥远的过去，那些似乎已经褪色但又分外鲜活的曾经。
于是他对第七纵队，对38军团乃至整个埃洛法伽都好感倍增。
顺便，不知道是否是少歆的身高和相比赫兰托斯人略显青涩的外貌的缘故，以杰拉法特为主的部分军人都对他产生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怜爱之情——而这种怜爱在知道少歆不懂也不会写帝国文字和语言以后达到了巅峰。
大概埃洛法伽也有再穷不能穷教育的理念，总之第七纵队的内部经过多轮会议的探讨，这些细嗅蔷薇的军人们以不记名投票的形式通过了对少歆无条件开放军团家属院内的图书馆的决议。
甚至有匿名人士送了这位蓝星遗民学习材料和练习用的记事本、文具等趁手工具以方便他学习赫兰托斯的文化。
少歆对此很是高兴，拜托来送东西的小战士转达他的谢意。
他开始从头学习赫兰托斯的语言文字，历史文明。
图书馆里经常有些小孩子来看书学习，他们都对这个留在驻地里的陌生又漂亮的异瞳棕发大哥哥感到好奇。
少歆倒是不介意和小孩子们混在一起看书，甚至还挺乐在其中的。有几个聪明伶俐，热情好客的小孩在他的主动交际下被哄得找不到北，自告奋勇地成了他的启蒙教师，斗志满满地教他赫兰托斯的语言和文字，比写自己的假期作业还要热情积极。
但很快，更多的小孩笑不出来了。
他们发现这个温和的少歆哥哥因为太热爱学习，太卷，已经在他们的家长圈里出名了。
在宇宙大同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眼里，少歆已然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瞧瞧人家，一个字都不认识，年纪也比你们大，都知道学习，有着对知识的渴望，您呢？您就知道抱着您那个手机打游戏！”
诸如此类。
这导致第七纵队家属院里的小朋友们对这个性格温和，对小孩子极有耐心的异瞳的大哥哥情感十分复杂。
讨厌少歆哥哥吧，他是家属院里为数不多的能够全年龄段陪玩的大朋友，他的那种友好耐心完全不是敷衍，任何人都能看出来他是真心喜欢这些孩子们的；但要说喜欢他吧，他真的好卷，怎么会有人毫无怨言津津有味地学习呢？而且还是全科学习！
这也太恐怖太可怕了！
少歆哥哥不要再卷了！要不你还是找个学校去念书吧！
可怜这些小朋友们年纪轻轻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又爱又恨。
等到开完会的杰拉法特找到少歆的时，他正在阅读室里带着孩子们一起看书。
图书馆里有些书是可以以虚拟剧的形式呈现出来的，并且可以进行配音演绎。少歆多少有些表演的天赋在身上，一些故事剧情在他绘声绘色的演绎下，就像一些精品短剧。
有小孩子听得兴起，怂恿少歆去报名做播音员，要他去试试配音各种虚拟剧，并且还拍着胸脯保证少歆哥哥只要去了，被录用了，以后配剧不管火不火他都鼎力支持。
“谢谢。有机会我会试试的。”少歆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给自己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小朋友的脑袋。
他的注意力接着又被另一个不停拉扯他袖子的小女孩带走，眼光流转过去时，他看到了站在阅读室门口的杰拉法特。
解答完那个小女孩的问题以后，少歆放下书，又跟孩子们简单交谈了几句，起身走出阅读室。
孩子们顺着少歆的视线同样注意到了杰拉法特。
和少歆平静的目光不同，他们有的好奇，有的谨慎，也有熟悉杰拉法特的小孩主动对他摆摆手作打招呼。
少歆站到杰拉法特面前，友好微笑：“斯林格队长。”
杰拉法特低头看着他，语速平缓地说:“看起来你很适应这里的生活。”
不得不说少歆的语言天赋实在异于常人，在纵队驻地生活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帝国语跟坐了军用星舰一样突飞猛进，现在已经可以不靠翻译器进行日常性的交流了。
少歆点点头:“也是多亏了这些可爱善良的小朋友们。”
杰拉法特抬头，他从尚未关紧的门缝里看见了暗搓搓凑上来的孩子们。
那些孩子见杰拉法特发现了他们的暗中行动，便哇地一哄而散。
两个人听到图书室里闹哄哄的声音，不约而同地轻轻摇头，很是无奈和好笑。
“斯林格队长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少歆回过头，主动发问。
“外事厅发来了邀请函。”杰拉法特举起手臂，示意少歆看自己的通讯手环。
在杰拉法特的帮助下，他展开了那封邀请函。
这种完全官方的语句以少歆目前的语言储备来说就不太够用了，他打开翻译器，把邀请函上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你对这件事并不意外。”杰拉法特说。
他一直在注意观察少歆的表情，这个少年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受到高级别官方邀请的惊讶或者惶恐。
杰拉法特:“就好像你对这件事早有预料。”
“也没有。”少歆说，“只是这件事很容易就想通，所以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杰拉法特眼皮微抬，他脸上虽然还是淡然的神色，但其中的讶异已经很明显地暴露出来。
棕发的异瞳少年微笑着摊开双手:“其实很简单，因为在你们的角度看来，我是已经堙灭的边星文明遗民。就像在某一处日常的生活场景种忽然发现的古代文物。”
他双手比划着：“他所处的时代与你们十分遥远，除了文字和模糊的观察结果，没有任何确切的实物能证明那文明的存在，直到他的出现。”
“这光是想想就足以令社会各界兴奋不已了，尤其——”
少歆眨眨眼，语气稍稍上扬：“文物是活的，他就处在那文明尚且光辉灿烂的时代。”
杰拉法特没说话，他专注地听少歆继续说下去。
“而且遗民一词，很容易引发政治方面的考量。”少歆微抬下巴，对上杰拉法特苍绿色的眼瞳，“哪怕我的故乡已经消亡很久，这个文明遗孤的身份依旧有它的用武之地。在星际的舆论场上，也许这是张不错的牌。”
少歆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甚至还有一丝尊尊教诲的意味。
杰拉法特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蓝星遗民这样的事？”
邀请函他们事先已经看过，虽然他们对他的称呼是蓝星遗民，但在正式的信函上，少歆的定位实际上是蓝星贵客。
“这并不难猜。”少歆说，“还记得最初我使用翻译器的时候吗？那个时候我选择了地球语，而你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会露出这种表情无外乎有几种:第一，蓝星与赫兰托斯有过接触，但不多；第二，在赫兰托斯的信息库里，蓝星已经不存在了。”
杰拉法特默然片刻，说:“你在撒谎。”
少歆表情有些意外，但并不窘迫。
杰拉法特指出:“最初的审讯，除了教你佩戴翻译器以外，我们没有人与你有过直接接触，你看不到别人的表情。”
“所以至少在刚刚，你没有说实话。”
少歆的弯起眉眼，他更加欣赏这个年轻的指挥官了。
“好吧。”他笑着摇了下头，“刚刚是我心血来潮开的小玩笑。不过关于我故乡的事情我确实是知道。”
他指了指脚下，实话实说：“少儿科普读物里面写着，我读到了。”
哪怕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
杰拉法特：“…你不难过吗？”
少歆笑了笑：“无法改变的事实，我接受。”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怅然，早在了解到由旁观者记叙的蓝星的『历史』时就释放了。
他想，他和蓝星上的『他』，是彻底的永别了。
那时候是『他』看着他的消亡，而如今，他只能在别的文明的字里行间，寻摸到一点点故乡的墓志铭。
杰拉法特看着少歆，心中再次回放起了星船上的画面。
他记得他走进货仓时的场景:那少年就站在那里，在一群战战兢兢的人群之中，他明明受了伤，但眼神却是那样的坚韧，仿佛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信念。
他灵魂的广度与深度，都与他的外表截然不同。
就像现在，他明明陷入了某种轻飘飘的愁绪里，但却又那么的云淡风轻，几个呼吸过后，那丝丝的哀愁，就散去了。
杰拉法特下意识地问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歆回答:“或许只是个远离了故乡的人。”
他又问:“你为什么会在那？”
这就好像一次随时随地开启的质询，只是问询方并没有敌意和猜忌。对于杰拉法特来说，他更多是一种想更加了解对方的探究心理。
“我不知道。”少歆如实回答，“当我睁开眼睛时我就已经在那里了，我想要想知道答案，可能需要更加专业、更加科学的探索和研究。”
杰拉法特默然。他倒没太注意少歆的理性分析，他的思维全集中在了少歆说话本身。
这是他一直说不上来槽点。
就觉得这个叫少歆的少年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会突然正儿八经的，就像眼下的这种回答，一板一眼的都不像个少年人。
虽然他大多数的举动也都和少年人不沾边就是了。
杰拉法特把这种正经归类为他们还不熟，毕竟论身份他们确实还有一层监管者与被监管者的标签存在，对话多了一层拘谨的外壳也是可以理解的。
而且这些天就杰拉法特的观察了解，少歆本身也不是那种轻浮逗乐的性格，他的底色就是柔和稳定，还有一种如火焰般的坚定。
杰拉法特目光闪了闪，他多少有些刻意的转移了话题:“军团已经做了决定，这次你去奥利瑟拉——就是首都星。”
他停顿了下，接着说:“我会随行护卫。”
少歆的眼睛亮了亮:“很好啊。谢谢你了，斯林格队长。”
那双苍绿的眼眸最终还是转移开了，他伸手扶了下帽檐，保持语调的平和:“不用说谢，这是我的职责。”
他再次停顿了下，嘱咐说:“我们明天上午就出发，这段时间你可以准备一下。明天我会来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去空港。”
“好。”少年微微颔首，他仰头看着纵队队长，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