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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砥柱中流，暗夜惊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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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知梁山泊安抚使事”的印信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直透心底。齐墨知道，这不仅是权柄，更是枷锁，是烈火烹油，是将自己架在天下人的目光下炙烤。
开府理事的钧令甫下，看似波澜不惊，底下却是暗礁密布。
头一桩难事，便是这钱粮。
往日劫富济贫，或有不足，却也无拘无束。如今十万军民张口要吃饭，工坊炉火日夜不息要烧钱，水师战船维护、海外贸易本钱，哪一样不是金山银海往里填？度支曹送来的账簿，赤字触目惊心。那“岁纳钱粮三十万贯”的条款，如今看来，更像是一道催命符。
吴用连日与几位账房先生算得头晕眼花，终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都督，”他揉着眉心，面带忧色，“库中存银，最多支撑两月。若不想法子，军心必乱。”
齐墨默然。她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圩田里躬身劳作的农人，码头旁堆积如山的货箱，心中已有计较。
“传令：一，所有在册官吏、军士，本月薪俸，暂发三成，余者记账，待海外船队归来补足。二，发行梁山泊盐引、布引，许民间以银钱、粮食兑换，凭引于官仓支取盐、布。三，命沙门岛阮小二，设法与倭国、高丽商人接触，看能否预支部分货款，或以货易货，先解燃眉之急。”
此令一下，安抚司内顿时哗然。减俸？发引？这简直是……与民争利！几个老成持重的属官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齐墨目光扫过他们，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诸位若有好策，本督洗耳恭听。”
堂下鸦雀无声。
“既无良策，便依令行事。”她拂袖转身，“若有怨言，让他们来寻本督。”
权柄的第一次行使，便带着几分酷烈。
第二桩难事，是那断了的硝石硫磺。
官府的封锁比预想的更严，往日还能零星购得的渠道，如今彻底断绝。格物院内，汤隆看着日渐减少的原料库存，急得嘴角起泡。没有火药，“霹雳火”便是摆设，梁山最大的依仗将荡然无存。
齐墨亲至格物院。徐槐正带着几个学徒，在院墙角落后架起大锅，煮沸一种浑浊刺鼻的液体，旁边堆着从各处茅厕、猪圈墙角刮来的白色泥垢。
“都督，此乃《造化纲目》所载‘地霜’提纯之法，或可制硝，然工艺繁杂，产出甚微，恐难济事。”徐槐脸上沾着灰烬，语气沉重。
齐墨看着那翻滚的浊液，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气味。她知道，这是唯一的生路。
“无论多难，必须做成。”她语气斩钉截铁，“汤师傅，你带人继续改进‘震天雷’结构，力求省药。徐先生，你全力攻关此制硝之法，所需人手物料，优先调配！另，传书阮小七，命其远洋船队，不惜代价，搜寻海外硝土、硫磺矿脉！”
她将希望，一半押在了徐槐的故纸堆里，一半押在了那茫茫无际的海洋之上。
内忧未平，外患已至。
石秀的暗探送来密报：童贯已密令其心腹大将王禀，率三万西军精锐，并调用河北强弩社，号称十万，陈兵于梁山泊北岸，不日即将南下！与此同时，东平府程万里亦加紧征调民夫，打造战船，演练水战，摆出东西夹击之势！
大战的阴云，瞬间笼罩了整个水泊。
安抚司大堂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刘唐、阮小七等将领纷纷请战，要求先发制人。
齐墨却看着沙盘，久久不语。
“都督，敌众我寡，若待其合围，我等危矣！”刘唐按捺不住，瓮声请命。
齐墨抬起头，目光冷静得可怕：“王禀乃西军名将，麾下皆是百战边兵，更有强弩助阵，陆战，我军胜算几何？”
刘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程万里水师虽弱，然据有地利，熟悉水文，若凭寨死守，急切难下。我军若分兵击之，则正中童贯下怀，被他以优势兵力，逐个击破。”
她手指点在沙盘上两路敌军之间，那片广阔的水域。“他要合围，我便让他合不拢！传令：水师主力，由阮小二统领，前出至北线水域，依托芦苇暗礁，日夜袭扰王禀粮道，疲其军心，阻其南下步伐！陆寨各处，深沟高垒，多设疑兵，做出死守态势。另，命石秀……”
她声音压低，对石秀附耳几句。石秀眼中精光一闪，领命而去。
一条险之又险的应对之策，在她手中成形。不正面硬撼西军锋芒，而是以水师迟滞，以空间换时间，更要行那釜底抽薪之计！
是夜，月黑风高。
齐墨独坐书房，对着摇曳的烛火，批阅着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书。减俸引发的怨气，原料短缺的焦虑，大军压境的沉重，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在她肩头。
窗外，隐约传来更夫梆子声，已是三更。
忽然，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跪倒在地，正是石秀。
“都督，事已办妥。东平府程万里最宠爱的幼子，连同其奶娘一家，已‘请’至沙门岛。按都督吩咐，未伤一人，只是请他们暂住些时日。”
齐墨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团。她放下笔，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此举，近乎下作。挟持人质，非英雄所为。
可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光明正大？既要守护这十万生灵，有些污名，她不得不背。
“知道了。好生看管，不可怠慢。”她声音有些沙哑。
石秀悄然退去。
书房内，烛火噼啪作响。齐墨睁开眼，看着那团墨迹，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只能走下去。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
她提起笔，在那染了墨渍的文书上，用力写下一个“准”字。
笔力透纸，如同她此刻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