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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六章 人间烟火 ...

  •   脚腕咚咚跳着疼,浑身又酸又胀,小腿怎么放都不舒服…

      梁写林睡不踏实,翻身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身边熟悉的平稳呼吸,又让他松了口气放下心。

      借微弱的月光,看到墙上的挂画,梁写林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反应过来这是刘秀梅家的民宿。

      怎么回来的?他不记得了。

      梁写林抬手闻了闻,身上皂类的香气混着清凉刺激的药味。肩胛磨破的皮肤又疼又痒,他背起手要去挠。

      季柏峥像被惊醒了,闭着眼伸手来抱他,嘴里念念有词。

      梁写林侧着耳朵趴近去听,没忍住轻轻笑了:“我不疼,睡吧。”

      他蹑手蹑脚把枕头抽出来,垫在季柏峥小臂下。即便身上难受,也不再乱动了。

      第二日天一大亮,来探望的乡亲就接力一样,一波连着一波。有诚心致谢的,有看热闹的,还有说媒的…通通被刘秀梅找理由堵在院门外。

      烂手瘸腿的两人这才得了几天悠闲日子。

      季柏峥伤口不能沾水,梁写林让他坐在浴缸边,给他洗头。他手没处放,搭在梁写林腰上,撑开虎口随意比了一拃。

      “胖了。”

      “这才几天…”梁写林不信邪,找称一称多出一斤半,瞬间脸就绿了。

      午饭过后,梁写林垂着一条腿在床边卷腹。等练够数便往床上一摊,伸手去摸柜子上新鲜的无花果。见他怎么摸也够不着,季柏峥拿过无花果掰成两半,塞到他嘴里。

      刘秀梅上楼来:“晚上大姐和米苔要过来,一起吃个饭,你们有啥想吃的和我说。”

      “想吃前两天做过的糯米小排,椒盐炸鲜茶和薄荷糕。”梁写林倒也不客气,这几样老人小孩应该也能接受。

      突然他想起什么从床沿跳起来,脚腕子猛地戳地,抱着腿“嘶”一声又栽回去。

      梁写林顾不得疼,急道:“刘阿姨,这附近哪里能订蛋糕?”

      “这附近哪有啊,一时半会的,去远处订今天也送不到。”

      季柏峥托着梁写林的脚腕揉了一阵,问清原委,便起身出门去了。

      米苔穿着黄色的蓬蓬裙,扎一头整齐的小辫,拽着米阿满斜身进门。

      “这孩子,一出院就嚷着要过来找你。”

      米阿满手里提着一个网兜,带着自家腌制的脆梅和桑葚酱,网兜里还有个底部发黑的小铝锅,锅里是热乎乎的芋头甜汤。

      “自己做的,别嫌弃。”

      老人又笑着从随身的布包里捧出一对大肚的瓷罐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们,这个你们尝尝,喝的惯了以后就不用去外头买了。”

      一大包沉甸甸,季柏峥顺手接过放在桌上。

      刘秀梅招呼几人坐下,拿来小碗盛甜汤:“大姐制茶这手艺,我们这边出了名的。”

      米苔指着桌上装饰着樱桃的巧克力蛋糕,兴奋地睁大眼睛:“比大西瓜还大!”

      除了蛋糕,她面前是放了甜玉米的火山土豆泥和几份桃肉布丁。

      梁写林悄悄看向季柏峥,后者压低声音:“哄小孩子的,冰箱里是给你的。”

      梁写林眼神飘向厨房,但眼下他只能强忍好奇。

      米苔举着小勺子在凳子上哼着儿歌来回扭,季柏峥一直伸手护在身后,怕她跌下去。她看来是很喜欢季柏峥的手艺,土豆泥和布丁都见了底。

      “今天好多人一起吃饭!真好!”

      等吃得肚子滚圆,米苔手指扒在桌沿,歪头看向梁写林:“叔叔,吃不完的蛋糕我可以拿走一块吗?”

      “当然可以,就是特意给你做的。”

      “那我以后还能来找你玩吗?”

      “只要我在这里就可以呀,等你来还让这个叔叔给你做好吃的。”梁写林指向季柏峥。

      米苔害羞地看一眼季柏峥,狠狠点了点头。没过多久,她指甲扣弄桌面,小声问:“梁叔叔,我能和你照张相吗?”

      梁写林看看她手里的老年机,微一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随手下载一个拍照软件:“用我的吧。”

      米苔仰着脖子,十分好奇地戳屏幕。

      “这个,要这个!嗷呜…我是小老虎,你是大老虎!”米苔张大嘴,对着软件里自拍模板咯咯地笑个不停。

      “她喜欢就多照点,我找地方洗出来。”季柏峥说。

      “你也一起!”米苔跳过去,拉拽季柏峥衣服。

      “没见她这么高兴过,”米阿满有些感慨,“你们俩以后成了家有了孩子,肯定都带得很好…”

      两人配合着笑了下,一时都没有接话。刘秀梅借故学做脆梅,拉起米阿满就往厨房走。

      葡萄藤下只留下三人,米苔往碗里咕噜咕噜地吹气,笑着翻起眼看向两人,见他们脸色都不太好,便用小手擦擦嘴,端端正正地坐下。

      送走祖孙俩,两人洗漱好爬上床,梁写林照例从床头拿过药膏,拉过季柏峥的手。

      一条深褐色的痂横在手背上。

      “今天还好有你,没让我食言。”梁写林小心地托着那只手,挑出一些清凉透翠的膏体。

      “写林…”季柏峥斜靠在床头轻声唤他。

      梁写林盘腿坐在床角,鼻音浓重应了一声。

      “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梁写林没有抬头,指尖打圈揉药膏,又朝手背轻轻吹几下:“说不上多喜欢。”

      季柏峥意味不明扯一下嘴角:“你很会哄小孩。”

      “你不也很会吗?用好吃的俘获小朋友。”

      “这不一样。”季柏峥垂下眼。

      “有什么不一样,”梁写林傻笑着扑过去,“小孩子可比大人好哄多了…”

      没过几日,梁写林就能楼上楼下地跑了。

      这一段憋坏了,一大早见到季柏峥给葡萄架上的果子套袋,他撸起袖子要帮忙:“我也来。”

      葡萄藤架得高,好几处伸手够不到,要踮起脚。

      “小心点,太高的留给我。”季柏峥说。

      “干嘛套起来?”梁写林好奇地摆弄一串套好的果子。

      “防鸟的,不然都给我吃没了,小季怕我踩在凳子上不安全。”刘秀梅笑说。

      有了梁写林的加入,很快头顶一串串葡萄,不情不愿地穿上了宽松的小袍子。

      刘秀梅拍拍手:“行啦,你俩洗手吧,开饭了。”

      “嘿!才吃饭呢?”老李跨进院门,一边擦汗一边往前走,“你俩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吧?”

      “去去去离远点,一身臭汗…”刘秀梅白他一眼。

      “说完就去洗,行了吧。”老李挠挠头。

      “明天晚上,有个祈福会。”他说着咧嘴笑起来,“往年办的比这早几天,今年商量着往后挪挪,刚好你俩也能去玩玩。”

      “可热闹了,不过都是乡里乡亲自己弄的,你们大城市里的人可别嫌弃。”刘秀梅笑着颔首,想必也提前知道了消息。

      没到第二日傍晚,广场周围就摆好了一圈小竹凳,边上并列排放几个高木桌,正中的位置堆起一大丛柴火。

      男女老幼都聚过来,闹哄哄一片。这家带了新鲜瓜果,自酿的米酒,那家又拿来下午刚做的小点心…空桌子眼见着堆叠成香甜的小山。

      刘秀梅抱着两个小竹筐,一个放满后院现摘的无花果,一个码好刚炸过二道的香酥小黄鱼。

      那筐里的果子装得太满,她又走得急,三五个大果子掉在地上,打着滚藏进人群里。路过的小孩子哄抢着捡起来,嬉闹追打跑开了。

      “诶!这群小鬼!”刘秀梅高声吆喝一嗓子,路过梁写林身边,又挑出两个熟透的塞到他手里,“快拿着,放桌上都让他们抢没了。”

      梁写林掰开无花果,一半塞嘴里,一半去喂人。季柏峥刚吃下,就听一旁发出些响动。几个年轻女孩挤在一起,捂嘴朝这边偷瞧。

      季柏峥礼貌一笑,没想到她们互相推搡着走过来。

      最前面齐耳发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模样,她把一个放满签子的竹桶举到两人面前。

      “选一个吧,支书特意交代,要你们第一个选。”

      “抽签?”梁写林有些好奇。

      几个女孩子微微脸红,点点头:“你们两个算一家子,一家子只能抽一个哦。”

      季柏峥很满意这规矩,笑着对梁写林示意:“你来。”

      女孩子们轮流摇晃竹筒,签子和筒壁哗啦哗啦碰撞,确认摇够了火候,就把竹筒举到梁写林眼前。

      梁写林扫了一圈密密的竹签,指尖点上一支:“这个。”

      女孩子们围上来,伸长脖子争相去看,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雀。

      签底刻有一个“九”字。

      梁写林指尖摸到背后凹凸,翻转过来就看到背后烫着一行小字——“安知清流转,偶与前山通。”

      “啥意思?啥意思?”

      “老师说这句是好兆头呢!”

      “哇!是不是马上就有很棒的事要发生啦!”

      女孩们七嘴八舌地讨论。

      季柏峥从身后靠近,笑着看签上的小字:“确实是好签。”

      梁写林被笑声感染,一团彩云在胸腔炸开,让心中有股奇异的鼓胀。

      “签子拿好别丢了啊,一会儿还有用呢。”女孩们叮嘱。

      梁写林笑着点头,把竹签牢牢握在手里。

      女孩们完成了任务,扭身钻进人群里,好似游进湖里的几尾小鱼,穿梭着挨个让村民抽签去了。

      夕阳的余晖铺撒在天际的边缘,头顶的天幕就像一大片扎染的绸子布,随着风的律动,变换出谁也猜不透的奇幻图样。

      侧方响起一阵鸣笛声,几辆白色小货车排着队歪歪扭扭地开过来。头车上放了龙头形状的纸灯,后面几辆的车厢里摞了不少筒状的素色纸灯。

      几个小伙从车上跳下来,给村民们每家发一个带着珠光的大纸灯,和一个荷花形状的蜡纸小灯。

      周围人突然躁动起来,小孩子们显得异常兴奋。

      老李挤开人群,递来一个眼罩:“以前按客人要求备的,还是新的,待会儿画龙鳞,你俩得一个捂着眼,一个指挥。”

      怪不得这灯这么素,和鲜艳夺目的龙头不大相配,原来是要画东西的。

      两人一个托着玲珑小巧的荷花灯,一个抱着龙身大纸灯,呆呆立在人群中。

      “要去吗…”梁写林自己为难,更怕季柏峥为难。

      季柏峥笑说:“就当放松一下,也不扫大家的兴。”

      说罢两人便和村民一起排好长队,领来发放的笔刷。金银红蓝绿各色颜料放在五步开外,十户一组,每户派出两人,一人举灯,一人画鳞。另外九组要么夫妻,要么亲子,他们这一组两个年轻小伙格外引人注目。

      梁写林盯着领到的画笔,又看看季柏峥,带上眼罩,说:“算了,还是我画吧。”

      蒙着眼就考验着默契和信任。

      期间状况百出,围观的村民笑得前仰后合,一个被家长抱着的小孩高兴地疯狂拍手,嘴里刚吃的果子喷了大人一头一脸,大人气得在小孩屁股上狠拍两下,也没止住嘻嘻哈哈的笑声。

      还有的实在画得错综缠结,歪七八扭,两口子因此拌起嘴来。

      “你都咋指挥的,这几笔明明用红色的好看,你咋让我涂的绿色?”

      另一个也不乐意:“绿色咋就不好看哦,那田里不都是绿色么。”

      梁写林扯下眼罩,看向季柏峥怀里的龙鳞灯。

      “这画的什么…”他不甚满意,“看来在画画上,我是真没天赋。”

      听出语气里莫名的失落,季柏峥放下灯:“已经很不错了,人哪有样样都好的。”

      “我应该没和你提过…”梁写林说。

      “提过什么?”周围喧嚣声此起彼伏,季柏峥倾身凑近。

      “画成这样,想不到我爸会是美院的老师吧。”梁写林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想提自己的事了。后背突然被轻撞一下,打断了他的话。

      “哎呀,可算找到你俩了,还好小季个头高。”刘秀梅兴高采烈地举着签子,“你俩抽的啥?”

      梁写林拿给她看,刘秀梅借着火光眯眼艰难辨认小字:“哎呦,9这个数好啊!”

      她拉着两人:“走走走,跟着我!”

      按照抽签的数字,各家依次链接起画好龙鳞的纸灯,前面挂龙头,后面接龙尾,围着村子绕上一圈,即为火龙;小的龙纹荷花灯,也要按顺序,一个个放到村口的小河里,即为水龙。

      火龙代表兴旺,水龙寓意顺遂。

      数不清的各色麟灯串成的长龙在夜色中游走盘旋,炫彩夺目。前面开道的打着腰鼓,所到之处欢呼沸腾。两人跟在人群后面,挤挤攘攘,有些局促又甚觉新鲜。

      龙灯绕村子绕一圈,来到村口的小河。季柏峥排起队,夹在一群妇女中间放下了手里的小灯。

      梁写林被村民投喂一小盒杨梅,和季柏峥分吃干净。他指尖黏了酸甜的汁水,踏过湿漉漉的河岸,蹲下身在河边洗手。

      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荷花灯雀跃起舞,火龙的身影倒映在眼前,与河面上飘动摇曳的水龙纠缠交叠,尽显亲昵。

      梁写林玩够了,甩甩手迈上小桥,那里正有人在等他。

      涌动的人流像是另一条河,簇拥着庞大的火龙,滚滚前行。人群沸腾喧闹,两人却安静地倚着栏杆,默契地留在最后。

      眼前蓦地闪过一道光亮,砰的一声,龙头盘旋着翻了个身,龙口朝空中喷出一簇绚烂的烟花。

      河面上的水龙暧昧应和,从身体里绽放出一片波光粼粼的幻影。

      这时,有什么触上指节,梁写林尾指弹动,不规矩地勾探…

      “还有下场呢,这才刚开始嘞!我们回去喝酒!吃烧烤!”身后传来脚步声,大超和几个热情村民从前方返回,拖拽着两人往前走。

      篝火燃起,周围人送来羊肉里脊鹌鹑蛋,香菇藕片茄子…满满堆了一盘。又搬来小凳子,让两人坐在中间。

      梁写林笑得脸都僵了,逮到机会逃到广场一角。他拿起一串鸡翅,发现有些烫又放了回去。

      “以前上学的时候去露营,也会烧烤,同学还都说我烤得火候最好。”紧接着他撇了撇嘴,“后来发现他们就是想偷懒…”

      季柏峥用手遮住半边脸,尽量没笑出声。

      “不过几次下来,也算找到点诀窍。”梁写林指了指托盘,“有机会我烤给你吃。”

      不远处,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几个上了年纪的围在一处,摇动乐器哼唱彼此熟悉的曲调。

      游客兴奋地举起相机拍照。男女老少拉起手,把篝火圈在中央,跳着乱糟糟的舞。姑娘们旋转的裙摆仿佛一片盛开的曼陀罗花,火焰也随之放肆跳动,像无数试图挣脱禁锢,伸向夜空的触手。

      而夜空中的月亮,只是发着柔和的光。

      季柏峥见鸡翅不再烫嘴,便用两根竹签退了翅骨鸡皮,拆成小块,都放在梁写林眼前的盘子里。

      “别总看我,快吃。”

      季柏峥说完自己先笑了,任谁都听得出话里的破绽。

      你在看的人,总也在看你。天地之间也不过一块幕布,他们彼此才是今夜的主角。

      梁写林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蛊惑了。只要他不奢求长久,不苛求深刻,就可以肆无忌惮去享受当下的快乐…

      他挪动身子贴近季柏峥,甚至近得有些突兀。

      只有小腿紧挨着,试图汲取对方蒸腾的体温。膝盖的骨节□□碰撞,每一次细微的摩擦,都让梁写林浑身发烫。可这样的场合,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徒增焦躁。

      见他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季柏峥一手抚上他膝盖,一手要去撩他裤脚:“走多了,又不舒服吗?”

      眼下那条浅红色的疤,像一瓣飘落在季柏峥手背的春水桃花。梁写林清澈眼瞳变得晦暗朦胧,猛地抓起季柏峥的手。

      “我们回去…”

      他喉中发干浑身战栗,逆着人群快步往回走。

      推开院门,迈上台阶,季柏峥便从身后拥上来,两人一路纠缠一路跌跌撞撞。

      梁写林一愣神的功夫,便被人扛在了肩上。他咽了下口水,恨自己心猿意马,没出息…

      转眼到了房门,他闷哼一声:“放我下来…”

      季柏峥闷着头找钥匙。

      梁写林舔舔嘴角,不耐地跳下来,手探近口袋:“你要找到什么时候…”

      手指隔着布料在□□上滑动,季柏峥顿时瞳孔紧缩,张口就把眼前耳朵裹进嘴里。

      梁写林手一软,捏出的钥匙“叮”地敲上栏杆,声音在寂静的小院里格外脆亮。

      季柏峥揽腰开锁,“嘣”一声关上门。

      老李惊地呛了一口水,咬着牙刷慌慌张张跑出来,探长脖子往楼上瞧。

      “妈呀!别是打架了吧?”

      刘秀梅瞄了眼紧闭的房门:“打啥打,刷你的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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