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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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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带着初升朝阳特有的暖意在临雾镇的青石板路上漫开。石板路是用当地特有的青灰石铺就的,年头久了,表面被往来行人的脚步磨得光滑,缝里还凝着昨夜的晨露——那露水裹着草屑和泥土的气息,被初阳一晒,微微发亮,踩上去时能感觉到一丝沁凉的湿意从鞋底往上渗,舒服得让人忍不住放慢脚步。
七人踏着这层薄露走进镇口,最先扑进鼻腔的是一股混杂着烟火气的复杂香气,像一张温热的网,瞬间将人裹进了小镇的烟火气里。东侧的“张记包子铺”刚掀开蒸笼,白汽裹着肉包的油香和菜包的清香飘得老远,掌柜的是个嗓门洪亮的壮汉,正用粗瓷碗盛着豆浆,对着街上的行人吆喝:“刚出笼的灵麦包子!就着豆浆吃,暖身子还补灵力!”西侧的丹药铺柜台后,穿青布短打的药童正用铜杵碾着灵草,铜杵撞在石臼里发出“咚咚”的闷响,清苦的药香里藏着淡淡的灵力波动,那是只有新鲜灵草才有的气息。街角的符纸铺更热闹,竹竿上挂着成串的黄符,朱砂的腥甜混着松烟墨的醇厚在风里慢悠悠打转,掌柜的正拿着一张画好的“护身符”跟客人讨价还价,声音里满是精明。
“这临雾镇倒比上次来热闹些。”莫千秋伸手拨了拨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目光扫过镇口那家挂着“迎客来”酒旗的客栈——酒旗是用粗麻布做的,上面用朱砂画着个酒葫芦,被风一吹,呼啦啦地响。他咂了咂嘴,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记得三年前我随师父来采买,这镇上连家像样的灵食馆都没有,想买点灵米都得跑遍半条街。如今倒好,不仅多了好几家铺子,连卖灵果的小摊都摆到镇口了。”
沈星河走在最前,玄色外袍的下摆随着他稳健的脚步轻轻扫过地面,带起几片沾着露水的草叶。他的目光掠过街边林立的铺子,眼神锐利得像能看透门板后的东西——有卖法器的铺子门口摆着生锈的铜剑,有卖灵草的摊子上堆着新鲜的“凝露草”,还有家卖成衣的铺子挂着适合修士穿的轻便长衫。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家挂着“丹华堂”匾额的丹药铺上——那匾额是用紫檀木做的,上面的字是用金粉描的,看着就比其他铺子气派。他停下脚步,沉声道:“先去那家补些清灵丹和止血散,迷雾森林里瘴气重,说不定还会遇到妖兽,这些是必备的。补完丹药再找家干净的客栈休整,下午尽早进山,争取赶在日落前找到灵脉外围的安全据点,免得夜里在野外遭难。”
众人都没意见,跟着沈星河往主街走。萧云琅走在队伍中间,怀里揣着的油纸包被他按得紧紧的,像是怕里面的东西飞了似的——油纸包里除了那两颗一褐一绿的丹药(褐色的是“清神丹”,绿色的是“避吐丹”),还有昨晚莫千秋分的半块没吃完的干粮。那干粮是用麦粉和少量灵米做的,硬邦邦的,却带着淡淡的麦香,他舍不得吃完,想留着下午进山时当口粮。走几步,他就会下意识地摸一下腰间的铁剑,剑鞘上父亲刻的云纹经过昨晚的仔细擦拭,此刻在阳光下能看清细微的刻痕——那刻痕深浅不一,是父亲当年手把手教他握剑时,趁着他睡着偷偷刻的。指尖划过那些刻痕时,心里总觉得踏实,像是父亲就在身边陪着他一样。
柳轻絮跟在叶舟旁边,手里拎着个绣着缠枝莲图案的布袋子,里面装着她昨晚整理好的阵旗。那些阵旗是用灵布做的,上面画着不同的阵法符文,有用来防御的“困龙阵”,有用来迷惑妖兽的“幻雾阵”,还有用来逃生的“速行阵”。她看叶舟还在低头摆弄手里的符纸——那是张没画完的“引火符”,朱砂都快干在纸上了,忍不住提醒:“待会儿买完丹药,你可得记得去符纸铺买些新的朱砂,你昨天画‘驱邪符’的时候,我看你布囊里的朱砂盒都快见底了,只剩薄薄一层粉末,再不用新的,画出来的符纸灵力都不够。”叶舟“啊”了一声,像是刚反应过来,赶紧停下手里的动作,摸了摸布囊里的朱砂盒——果然,指尖只碰到一层细细的粉末,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连连点头:“对对,差点忘了!还得买几张百年宣纸,普通符纸太脆,画‘驱邪符’的时候容易破,百年宣纸韧性好,能更好地承载灵力。”
陆无尘走在队伍最后,双手合十,脚步轻缓得像怕踩疼了地上的草。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僧袍,腰间挂着个小小的木鱼,走的时候,木鱼会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发出“嗒嗒”的轻响。他时不时会停下来看一眼街边的铺子,目光落在一家挂着“素心斋”招牌的小馆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那小馆门口摆着个竹筐,里面装着刚做好的素饼,金黄的,看着就好吃。昨晚吃的干粮太硬,他的牙口不好,嚼着费劲,要是能在这里买些素饼当路上的口粮,倒也不错。可他刚想跟前面的花想容说一声,脚下突然一滑,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着冲了出去,连双手合十的姿势都被打乱了。
“小心!”前面的花想容最先察觉不对,她的感官比其他人敏锐,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灵力的波动——刚才陆无尘身边好像有股微弱的黑气闪了一下,可等她回头时,那黑气又消失了,只剩下陆无尘往前冲的身影,她想提醒都来不及了。
陆无尘慌得手脚都乱了,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他慌忙去扶旁边“丹华堂”的门框。那门框是用硬木做的,看着结实得很,他想:“扶着门框应该能稳住身子。”可他的手刚碰到门框,就听“哗啦——”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倒塌的声音从铺子里传来,那声音大得震得耳朵都嗡嗡响。
众人赶紧围过去,只见铺内靠门的半人高货架竟被陆无尘这一扶带得连根倒下——那货架是用松木做的,本来就有些老旧,货架腿上的螺丝都松了,只是掌柜的一直没来得及修。货架上摆着的瓷瓶噼里啪啦滚了满地,淡青色的凝气丹撒了一地,有的滚到了门口的泥水里,沾了黑褐色的泥点,瞬间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变成了暗灰色,一看就不能用了。
“我的丹!我的凝气丹啊!”一个圆胖的中年修士从里间冲了出来,他穿着件浆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个绣着丹炉图案的布囊,布囊上还沾着些药粉,一看就是常年跟丹药打交道的人。他是“丹华堂”的掌柜,姓王,在这里开了十年的丹药铺,平时最宝贝的就是铺里的丹药。他扑到倒地的货架旁,看着满地的瓷瓶碎片和沾泥的丹药,脸瞬间白得像张纸,声音都带着颤:“这可是我三天前刚从丹霞宗进的货!丹霞宗的凝气丹你知道有多难弄吗?我托了三个朋友才拿到货,一颗就要五块下品灵石,这一架子少说也有两百颗,算下来就是一千块下品灵石!你赔得起吗?”
陆无尘也慌了,赶紧蹲下身想捡地上的丹药,可那些丹药有的已经碎了,有的沾了泥,根本没法用。他双手合十,对着王掌柜连连躬身:“施主恕罪,贫僧真的并非故意,刚才脚下突然滑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这就帮您收拾......”他刚蹲下去,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矮柜——那矮柜是用来放丹炉的,上面摆着个半尺高的紫铜丹炉,那丹炉是王掌柜的宝贝,是他年轻时从一个老匠人手里买的,用来炼制低阶丹药特别好用。被他这么一撞,丹炉晃了晃,“咚”地一声砸在青石板地上,炉底瞬间裂了道蛛网状的缝,看着就没法再用了。
“你还来!”王掌柜的脸彻底黑了,像是被墨染了一样,他伸手就要抓陆无尘的僧袍,手指因为生气而微微发抖:“我看你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先是撞塌我的货架,又砸坏我的丹炉,今天不把这些丹药和丹炉的钱赔了,你别想走出这家店的门!我这就去叫城主府的人来,让他们评评理!”
叶舟赶紧上前拦住王掌柜,一边给陆无尘使眼色,让他别再说话,一边赔笑着说:“掌柜的您先别急,肯定是有误会!我这朋友是丹霞宗的修士,平时最小心不过了,连踩死只蚂蚁都要念句阿弥陀佛,今天说不定是太累了,脚下没站稳......您先消消气,我们肯定会赔您钱的,只是您得给我们点时间,我们商量商量怎么赔,行不?”
话还没说完,就见陆无尘往后退了一步——他大概是想避开王掌柜的拉扯,怕再不小心撞到别的东西,可没注意到门口还有两级台阶,脚一踩空,整个人像个断线的风筝一样往后倒去。
这次他倒的方向正好是斜对面的“悦来客栈”,那客栈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二楼有个木质走廊,走廊外的扶手是用百年松木做的,油光锃亮,看着古色古香,不少客人都喜欢靠在扶手上喝茶看街景。陆无尘倒下去的时候,后背正好撞在扶手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根手臂粗的木扶手竟断成了两截,木屑飞溅,有的还溅到了楼下吃早点的客人身上——有个客人刚端起碗喝粥,木屑正好掉进碗里,吓得他差点把碗摔了。
“我的扶手!我的百年松木扶手啊!”客栈掌柜举着本账本从店里冲了出来,他留着两撇八字胡,此刻胡子都气歪了,脸涨得通红,像个熟透的柿子。他后面还跟着个拎着茶壶的小伙计,小伙计也就十五六岁,手里的茶壶是用紫砂做的,被他晃得“哗哗”响,热水差点洒出来,烫到自己的手。“你知道这扶手有多金贵吗?用的是百年松木,我专门从千里之外的黑松林运回来的,还找了城里最好的木匠,花了半个月才做好的!光工本费就花了我三十块下品灵石!你得赔三倍!九十块下品灵石,少一个子儿都不行!不然我就把你扣在这里,让你给我当伙计抵债!”
陆无尘额角的汗都下来了,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僧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站在丹药铺和客栈中间,一边是索赔丹药和丹炉的王掌柜,一边是索要扶手赔偿的客栈掌柜,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他头都疼。他的手都有些发颤,却还努力保持着镇定,低声道:“两位施主息怒,贫僧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贫僧云游四方,身上没带多少灵石,只有一串念珠和几块用来买素斋的下品灵石(总共也就十块),可否容贫僧先欠着,等我们从迷雾森林回来,找到灵脉,拿到宗门的赏赐后,再双倍还您?贫僧可以给您写张欠条,按上指印,绝不赖账。”
他话还没说完,一阵风突然吹过——那风不大,却来得特别巧,正好把他怀里揣着的木鱼吹了出来。那木鱼是檀木做的,沉甸甸的,上面还刻着小小的佛经文字,是他师父圆寂前留给她的遗物。木鱼掉在地上后,还顺着青石板路滚了几圈,正好砸在斜对角符纸铺门口的铜盆里——那铜盆有半尺大,里面装着水,是符纸铺掌柜用来泡制符纸的灵水(用凝露草和晨露熬制的,能让符纸更好地吸收灵力)。被木鱼这么一砸,“哗啦”一声,满盆水都泼了出去,像条小瀑布一样,正好泼在铺前竹竿上晾晒的符纸上。
那些符纸是符纸铺掌柜昨天晚上画的“静心符”,画了整整一夜,才画好五十张。符纸刚画好没多久,还没完全干透,被灵水一泼,上面的朱砂符文瞬间晕开,变成了一团团暗红色的印记,像脸上的胎记一样难看,原本蕴含在符纸里的灵力也随着水渍消散了,用手一摸,只剩下湿哒哒的纸感。
“你这和尚是不是故意的!”符纸铺掌柜举着一张湿透的符纸冲了过来,他是个瘦高个,穿着件灰色短打,脸上满是心疼,眼眶都红了——这些“静心符”能卖不少钱,是他这个月的主要收入。“这些符纸是我画了一晚上的‘静心符’,眼睛都快熬瞎了!每张都能卖两块下品灵石,这一竹竿少说也有五十张,就是一百块下品灵石!你今天要是不赔,我跟你没完!我这就去叫我儿子来,他可是城主府的护卫,让他把你抓起来!”
三个掌柜围着陆无尘,七嘴八舌地索赔,声音越来越大,像三只聒噪的乌鸦。街上本来就有不少来往的修士,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看热闹,还有人对着陆无尘指指点点,议论声像蚊子一样嗡嗡响。
“这和尚看着挺老实的,怎么净惹事啊?一会儿撞塌货架,一会儿弄断扶手,现在又泼湿符纸,也太倒霉了吧?”一个穿蓝色长衫的修士抱着胳膊,撇着嘴说。
“我看他不是倒霉,是故意碰瓷吧!你看他穿得破破烂烂的,说不定是想讹掌柜们的钱,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刚进镇就惹了三桩事?”另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修士跟着附和,眼神里满是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