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师傅,您为何要捡个乞丐回来?您瞧她脸脏得像块炭,咱们天山院何时沦落到要收乞丐做弟子了?”
九岁的姜辞蜷缩在北漠街头的破庙里,冻得只剩一口气时,是谢衔的青布长衫挡住了漫天风雪。他没问她的名字,没问她的来历,只伸出手,将她从泥泞里拉回了云雾缭绕的天山院。
谢衔没教她飞檐走壁的武功,也没传她卜算天机的术法,只给了她一间堆满书的阁楼,任她像株没人管的野草般自由生长。于是姜辞把阁里的书翻了个底朝天 —— 从《山海经》里的奇珍异兽,到《史记》里的兴衰更替,再到《本草纲目》里的草木药性,连墙角积灰的野史话本都没放过。她总觉得,多懂一点,就能离当年被当作 “替身” 送往北漠的恐惧,远一点。
十一岁那年,姜辞在天山院的瀑布下遇见了北离渊。彼时他还是个怯生生的少年,穿着不合身的锦袍,却在谢衔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喊了她一声 “师姐”。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北漠的三皇子,也是谢衔新收的弟子。
谢衔教他们的,从不是江湖把戏,而是治国平乱的真学问。他会指着沙盘上的城池,轻声说:“天下大事,没有那么深奥,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忙碌这些所谓的大事罢了,日子久了你们便会明白,只要在其位之人能胜任其事,能克制己欲,天下便无事发生。”
那时的姜辞似懂非懂,只把这话记在了心里。直到二十一岁那年,北离渊在她的辅佐下,从一众皇子中杀出重围,登上了北漠的皇位。他成了九五之尊,而她,是他最信任的军师,是朝堂上无人敢轻视的 “姜先生”。
北离渊即位那日,天山院的师哥师姐们聚在一处痛饮。他借着酒劲,想要倾述藏于心里多年的心意告知。
可没等他开口,就看见谢衔的房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烛火。
他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竟看见谢衔伸手,轻轻拉住了姜辞的手。
“师傅,您喝醉了!” 姜辞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猛地抽回手,指尖却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
谢衔站在烛火下,平日里温和的眼神此刻竟有些灼热:“辞儿,我没醉。这么多年,为师对你…… 情难自抑。我知道你心思纯粹,守着师徒的规矩,绝不会接受我的心意。”
他太清楚了。这个当年从街头捡回来的女孩,眼里从来都是一滩静水,无论他做什么,都掀不起半分波澜。
姜辞背过身,声音淡得像窗外的雪:“师傅曾经教导弟子,‘在其位,谋其事,克己欲’,方能保天下安稳。于我而言,师傅只能是师傅,徒弟也只能是徒弟。”
谢衔早料到会是这番话。他借着酒劲,上前一步,轻轻将头靠在她的左肩,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你恨我吗?恨我当年从他们手里把你买来,却让你每日试药 —— 碧水情丹。”
“碧水情丹” 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门外的北离渊耳边炸开。他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他怎会不知道这丹药?那是极致的催情之药。凡人服下,若半个时辰内不行房事,便会内火中烧,失去理智,最终流血而亡;便是习武之人服下,若不能及时化解,也会气血逆行,体裂暴毙。可除了这致命的副作用,它又是增强内力的神药 —— 只是提纯稍有不慎,反噬便会让人痛不欲生。
原来这些年,姜辞每日都在服用这种药。
北离渊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没推门进去。
奉京的风,比北漠的雪还要冷。
太子妃甄选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夏氏的尸体被抬出太子府那日,街上的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 “咒术” 应验,有人叹靖安国运不佳,连今年的收成锐减都被扯了进来。
夏侯爷因女儿的死,被皇帝停职在家,手里的兵符也交由户部看管。消息传到岭南,那里的百姓竟拍手叫好 —— 谁都知道,夏侯家在岭南横行霸道,早就天怒人怨了。
至于何之怜,被何家人悄然下葬。
原本此事告一段落为止,可姜辞在听闻夏侯爷被私养家兵被当即处死后,似乎那在府内未探清的真相浮出水面。
养私兵,需要的钱财恐怕不是他一个侯爷的俸禄能撑起的。
何家人也算聪明,不仅不追查此事,还在夏侯爷的事上贡献了诸多证据,称夏侯从商户处搜刮不少,民不聊生。
姜辞坐在窗边,听着幼禾传来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太子这盘棋,下得可真妙。连她这个刚回奉京不久的人,都成了他棋盘上的一颗子 —— 久倾玉是那引火烧身的导火索,而她,是那把能燎原的火。
想必太子早就查过她的底细,知道她在北漠的声誉,知道她当年为了帮北离渊,断了多少宗室的陈年旧案才会引她入局。
传下圣旨宣姜辞为储妃,婚期就在一月后的上巳节。
旨意一下,姜府顿时门庭若市。往日里从不往来的远亲,平日里见了面都懒得打招呼的官员,此刻都捧着厚礼,挤在门口想求见她一面。
姜辞却称病,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这些天,她总在想,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步步走进这个圈套的?
“小姐,外面又有人求见。” 幼禾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犹豫,“这人说他是您的故人,还说…… 您见了他,自然会知道是谁。”
这些日子,幼禾已经拒绝了无数人,唯有这次,她没敢直接打发走 —— 那人长得极俊,一身月白长衫,站在门口时,连门口的石狮子都似要被比下去。
姜辞抬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可有拜帖?”
“没有拜帖,只说了一个姓。” 幼禾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姓谢。”
“谢” 字一出,姜辞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温热的茶水溅在指尖,她却没察觉,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 这个姓,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