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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唐婷玉与李氏那日的试探,如同阴云笼罩在清雅苑上空,久久不散。

      周时年越发谨慎,白日里依旧是那副病弱不堪、需要静养的模样,只在夜深人静时,才通过苏婉茹与孙福传递消息,处理布坊事宜。

      孙福递来的账目摘要和人员名单,触目惊心。

      周记布坊的亏空远超想象,库房存料十不存五,且多是残次品。

      名单上,周观天与周观昊安插的亲信盘根错节,几乎把持了布坊所有关键职位。

      “表妹,这是目前能查到的,最确凿的证据。”

      苏婉茹将一叠厚厚的纸张递给周时年,低声道,“孙师傅说,若想彻底清理,需得雷霆手段,但……恐引反噬,布坊短期内怕是无法运转了。而且,资金缺口太大,没有新的银钱注入,就算清了人,也买不来原料,发不出工钱。”

      周时年捏着那叠沉甸甸的纸,指尖冰凉。五千两的亏空,像一座大山压在她心头。

      她自己的体己不过是九牛一毛。

      父亲昔日的生意伙伴?

      人走茶凉,何况周家大爷二爷定然早已打过招呼,此路难通。

      难道,真的要走投无路了么?

      她下意识地抚向腰间,那里悬挂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白玉佩,玉佩雕琢着精致的云纹,这是李季言离开时留给她的信物。

      李季言。

      那个她曾在山中救下的、浑身是伤、沉默寡言的少年。

      她当时只以为他是遭了难的富家公子,悉心照料了他月余。

      他伤势渐好,留下这枚玉佩悄然离去。

      若非前段时日李季言寻了来,她根本想不到他竟是当朝靖安王,皇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

      当初因协助皇兄夺嫡,遭政敌追杀,被下了药,重伤流落至此。

      靖安王,李季言。

      这个身份太过尊崇,尊崇到让她觉得那山中的一月时光如同幻梦。

      她从未想过凭借恩情去索取什么,甚至刻意将这段记忆深藏。

      可如今,这枚玉佩,似乎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当初她想要撇清关系,李季言负气离开,如今她却要用他忘了取回的玉佩办事,是否太过了。

      就在她心绪纷乱,难以决断之际,窗外传来三声极有规律的、轻微的叩响。

      周时年心头猛地一跳,这个暗号……

      她快步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谁?”

      “是我。”窗外,传来一个清朗低沉,无比熟悉的声音。

      周时年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窗扉。

      月光下,男子长身玉立,并未穿着夜行衣,而是一身墨色常服,腰束玉带,容颜俊美绝伦,眉眼间褪去了少年时的几分青涩,更添沉稳与锐气,薄唇微抿,正望着她。
      不是李季言又是谁?

      他竟就这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她窗外,周身的气度与这周家后宅格格不入。

      “王爷?”周时年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您……您怎么会在此处?”她注意到他并未掩饰行藏,这与她预想中的暗中相助不同。

      李季言看着她眼中的戒备与疏离,眸色微暗,但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亲近:“京城事务一了,便来了。”

      他的目光扫过她略显清瘦的脸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你清减了。”

      周时年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微微侧身:“劳王爷挂心。不知王爷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她刻意强调了“王爷”二字,划清界限的意图明显。

      李季言岂会听不出?

      他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却也不再绕弯子,目光落在她屋内桌上那份显眼的商会请柬上:“为它而来。”

      周时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了然。他果然消息灵通。

      “王爷之意是?”

      “去。”李季言斩钉截铁,“周记布坊需要这个机会,你更需要。困守在这方寸之地,你永远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的话直击要害。周时年何尝不明白?

      只是……

      “周家内部倾轧,游家虎视眈眈,我若此时露面,恐成为众矢之的。”她说出担忧。

      李季言轻笑一声,那笑声带着几分傲然与睥睨:“有我在,谁敢动你?”

      他上前一步,靠近窗边,月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银边,尊贵之气迫人:“阿年姐姐,你救我的那一刻起,你的事,便是我的事。周家?游家?”

      他语气微冷,带着一丝不屑,“不过蝼蚁尔。你放手去做,天塌下来,有我李季言替你顶着。”

      这承诺太重,重得周时年几乎承受不起。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的认真与势在必得,让她心慌意乱。

      “王爷厚爱,时年愧不敢当。昔日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于你是举手之劳,于我是救命之恩,再造之情。”

      李季言打断她,语气郑重,“阿年姐姐,我不逼你。但请你信我一次。赏菊宴,你必须去。这不仅是为了布坊,更是为了向所有人宣告,你周时年,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孤女。”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尤其是,让游家母子看清楚。”

      周时年心头一震。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至于资金,”李季言仿佛看穿她的窘境,语气轻松起来,“区区五千两,我来解决。算我入股布坊,如何?盈亏自负,绝不会让你为难。”

      他给出的条件,优厚得让人无法拒绝。

      既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又保全了她的尊严和主导权。

      周时年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理智告诉她,接受一位亲王的帮助,无异于与虎谋皮,将来恐难脱身。

      可现实是,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布坊是父亲的心血,也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垮掉。

      李季言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静而包容,仿佛有无尽的耐心。

      良久,周时年缓缓吸了一口气,抬眸迎上他的视线,眼中挣扎渐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决然:“好。赏菊宴,我去。资金……便依王爷之言,算您入股。”

      她终究,还是踏出了这一步。

      借助了靖安王的力量。

      李季言眼中瞬间绽开粲然笑意,如同冰雪初融,春暖花开:“好!三日后,我等你。”他深深看她一眼,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万事小心。”

      说罢,他不再停留,身形微动,便如一片轻羽般掠上院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来去如风,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时年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手中紧紧攥着那枚玉佩,冰凉的触感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知道,从她点头的这一刻起,她的命运,已经不可避免地与那位尊贵的靖安王纠缠在了一起。

      前路是吉是凶,她已无从预料。

      而此刻,远在城中别院的游尘坤,正听着属下的紧急禀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你说什么?靖安王李季言已入城?还……去了周府方向?”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是,大人。属下亲眼所见,靖安王殿下入了周府后宅方向,约莫一炷香后才离开。”

      游尘坤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

      李季言!他果然来了!

      而且还是以如此直接、毫不掩饰的方式去见阿年!

      他想做什么?

      以亲王之尊,公然插手臣子家事?

      还是……他对阿年,真的存了那般心思?

      一想到阿年可能接受李季言的帮助,可能对他展露笑颜,游尘坤就觉得心如刀绞,一股强烈的、名为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重生归来,步步为营,想要弥补,想要守护,却发现自己似乎总是慢了一步。

      不!他绝不允许!

      阿年是他的妻,前世是,这一世也必须是!

      游尘坤眼中闪过一丝偏执的疯狂。

      赏菊宴……看来,他必须要在赏菊宴上,做点什么了。

      至少,要让所有人,尤其是李季言看清楚,周时年,是他游尘坤认定的人!

      夜色浓稠,暗流在陵州城下汹涌澎湃。

      靖安王的入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山雨,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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