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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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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没有年三十。
  二九那天,江心起了个大早。
  有多早呢,四点。
  程文东这两天歇下来,开始沉迷游戏,两个小时之前才睡着。
  江心没打算叫他,慢吞吞把手脚抽出来,又被抓回去。
  “做贼去?”程文东眼睛都没睁开。
  江心:“去买菜。”
  程文东眼睛眯成条缝,摸出手机看:“四点买菜?环卫阿姨都没起呢。”
  江心:“大错特错,我都怕这个时间去买不到好菜。”
  大过年的,别低估大家的热情,阿姨们平常都五六点买,今天肯定更早。
  程文东不信邪:“我倒要看看,鸡都没叫呢。”
  他也是缺乏生活经验,不知道菜市场是多么繁华的地方,加上不做饭,偶尔也是叫送货上门,不然就是逛超市。
  超市嘛,哪怕再熙熙攘攘,仍有社会秩序在。
  但菜市场不是这种地方。
  别说太阳还没升起,月亮都没落下去呢,凌晨四点多,酒吧街的人都该散了。
  程文东的人生受到极大冲击,看着眼前明亮的灯光,不是撞到他肩膀的大爷大妈,发出了灵魂的质疑:“为什么要这么早来买菜?”
  江心也不懂,但她知道再不进去连新鲜鱼尾巴都买不到了,拽着一脸懵的男朋友往里挤。
  这是个老式的菜市场,如果摄影师来拍的话大概可以出很多充满生活气息的图,但身在其中的人都知道。
  生活有多拥挤,春运都自愧不如。
  江心融入其中。
  和程文东不一样,她很小就有买菜做饭、讨价还价的经验。
  因此捞网快准狠一动,就捞到了条三斤多重的鲤鱼。
  尾巴一甩一甩的,燃烧最后的活力。
  程文东想展示一下一下自己都没空间,他几经犹豫还是没能伸出手。
  这种滑溜溜的触感恕他难以接受。
  江心觉得有意思,老鼠和蛇都不怕的人,活鱼不敢逮。
  昵了一眼,只把他当提袋子的工具人。
  好在这活他胜任得很好,男友力十足,左手右手大包小包都不带喘的,还有余力说她:“还想自己来,给你能的。”
  江心理亏,吐舌头撒娇:“有男朋友真好。”
  程文东昂首挺胸走在前头。
  今日的三餐当然丰盛,一大早的江心做了面。
  爆炒后的虾头做汤底,细面过水,卧上七分熟的糖心蛋和水煮的虾尾,几根上海青做点缀。
  鲜得让人咬下舌头。
  程文东啧啧称赞,极大满足了厨师的虚荣心。
  吃完饭,她半靠在操作台吃草莓,程文东洗碗,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聊。
  江心收到了好几条新年祝福,一一回复,有的人是群发,有的人是精准投放。
  划过其中某一条的时候,她选择了忽视。
  倒不是前男友,而是她堂哥,江唯。
  唯见江心秋月白的唯,江心的本名和笔名都取自这句诗。
  两个人其实只差三个月,都是双职工家庭的孩子,从小在爷爷奶奶跟前长大,一起上学下学,感情一直很不错。
  直到爷爷奶奶先后去世,把房子和钱留给唯一的孙子。
  那会江心已经跟她爸决裂,因为倔又要面子,从没跟老人家张过嘴,可以说,她少年时期很多苦只要放下自尊就可以不用受的,但她没有。
  江心对老人家有很深的感情,她不论再忙,每个月都会去看望几次。
  女孩子比男孩子更早熟,又因为家庭更贴心。
  甚至住院的时候也是忙前忙后,奶奶到处炫耀:“我是最离不开孙女的。”
  江心那个时候以为是偏爱,因为爷爷奶奶嘴上挂着的都是她。
  但现在这个年纪,不,她再长大一点就知道,人家不过是用好话哄她,让一个初三的学生放下考试和复习来医院伺候,省下护工的钱。
  江心当时是甘之如饴的,她觉得这是一种回报。
  那段时间忙,她的成绩当然下滑,中考分数只够上普高。
  一次也没去过医院的江唯,上了重点高中。
  也是那个暑假,继爷爷之后,奶奶也去世了。
  更五雷轰顶的是,老人家那间小屋子和三十来万存款,全留给了江唯。
  只因为他是男孩。
  江心讲不出是什么感觉,更多的是丢脸和大彻大悟,她对江唯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
  尤其是江唯的升学宴上,亲戚们捧一踩一。
  江心真的笑了,两个人打那以后也不怎么说话。
  高中毕业后,江心上了一所勉强算重本的学校,江唯出国留学,人生从此拉开距离。
  但联系方式还是有的,点赞之交而已。
  江志成对女儿不怎么样,江心四年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对侄子倒是掏心掏肺,他的工资还可以,一年下来有个小二十万,大半补贴了江唯在国外的花销。
  你问原因?
  重男轻女罢了。
  连房子都想留给他,可惜没有遗嘱,走得突然,叫江心这个唯一继承人占了便宜。
  她大伯母都快气死了,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骂她不要脸,发死人财。
  江心当场回:“江唯当年出国念书的钱也是老房子拆迁的,论发死人财,你们才是第一。”
  回头就把电话全拉黑,只留下江唯这个漏网之鱼,他大概比父母懂法,一句话也没提过。
  但到底是膈应,当年上重点中学的得意洋洋让她膈应,劝她把注意力放在学习上的样子让她膈应,说天下无不是父母的腔调让她膈应。
  总之,江唯两个字一出现,就让人膈应。
  大过年的,江心顺带把他也拉黑了,神清气爽。
  程文东余光里瞥见她的一系列动作,汗毛都竖起来,还以为是什么前男友。
  在这段感情里,他并不是太自信,按照普世的价值观,江心有更广阔的选择。
  他自认是个俗人,偶尔也会害怕。
  江心不想提起这些糟心事,对上他探究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眼神,糊弄过去:“一个人讨人厌的亲戚,以后再说。”
  程文东放下一半心,两手泡沫张嘴:“我吃一个。”
  江心选了个最大的,差点没把男朋友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