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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牵机道法唯心论 ...

  •     翌日清晨,暗八营上下连同禁军皆知晓了此事。

      禁军自从何书道上位,军中也算是风清气正,早没有先前方德瑞在时那般的乌烟瘴气。倘若放在以前,禁军要是听得暗八营的人被牵枢府追杀至城郊外,那一定会连续三年被作为饭后谈资供人取乐。

      而眼下禁军人人皆讲究谨言慎行,从不公开谈及此事,反倒是暗八营的中枢先行冷嘲热讽,一大清早就在审理堂闹起了笑话。

      “程弦,你看人的眼光确实很独到,”姜宥晨起心情好,抿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自从收了闻琅,暗八营就接二连三成为一大笑柄,好笑到什么程度呢?好笑到连禁军都懒得搭理了,喻舟都为他负伤了,你还不愿意承认他是个扫把星吗?”

      虽然姜宥话说的直白又难听,但其所表达的意思却与堂中众人大同小异。因此话音一落,堂下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听姜大人这样说,”程弦冷笑道,“程某是不是可以认为,姜大人及座下徒弟都有单枪匹马抵抗牵枢府鬼蜮的本事?”

      姜宥嗤道:“那我自然没本事,不过也幸好,恰是这份平庸,让姜某不足以被牵枢府惦记,自然也不会引来杀身之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苍蝇不叮无缝蛋,谣言不找谨慎人,事到如今,问题到底出在谁身上不是一目了然吗?”

      “少安,”祟宁轻咳一声,程弦应声抬头,“翼胜说得不错,昨晚,牵枢府的人到底为何一定要取他二人的性命?你可知这其中缘由?”

      祟宁已经极力在为程弦找台阶下了,程弦听得出,却也正因此愈发忐忑。他在撒谎与实话实说之间纠结不定,虽说一早已经质询过谢青山,但谢青山所述的缘由却叫程弦始终不敢开口。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为难,祟宁难得有点耐心,语气平和地循循善诱:“少安,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有所隐瞒,牵枢府虽游离于五国之外,但若是他们嚣张跋扈为非作歹,大庆亦不会吃这个暗亏。”

      事已至此,程弦彻底打消了要撒谎的念头,他黯然起身,行至堂中掀袍单膝跪地,小心凝重地斟酌着字句:“还请指挥使大人与神武大人恕卑职死罪。”

      姜宥轻蔑一哂,目光漫不经心地移向了别处。

      “邱震一案中,卑职吩咐喻舟搜寻邱宅,喻舟不负所托,搜寻到了重要的线索。”程弦深吸一口气,“邱宅书房的暗阁里藏匿着牵机图的交易流向。”

      “荒唐!”姜宥果然旁若无人地率先拍案怒嗔,“邱宅可不只你派人搜查过,我的人也在那仔仔细细搜查了三天,为何我什么都没有搜到?”

      “放肆。”权相宁向来不怒自威,眸光森冷,神色骇人,只消一眼,就让姜宥霎时间偃旗息鼓,垂下头不敢再僭越。

      “你又为什么会搜到?”程弦本不想再提,但他忍了许久,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索性一并说了,“喻舟赶去邱府搜查的时候,你的人在邱府干什么?偷闲躲静,敷衍了事,只想着延用喻舟的禀呈文书顺个苦劳,却没料想到,喻舟并没有将此事一并上呈。”

      姜宥气得牙痒,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信口胡邹的本事渐长啊,你还没有被正式升为金武,就敢当堂指鹿为马出言陷害,若是真被抬举了,是不是就欲将我除之而后快?程少安,若你将同室操戈的心思放在你那倒霉徒弟身上,兴许暗八营就不会沦为笑柄了!”

      “啪——”
      “都住口!”

      白瓷茶盏狠狠摔碎在二人之间,褐色的茶水飞溅在距离更近的程弦身上,使得他看起来略显狼狈。

      姜宥慌忙跪下请罪,被起身下阶的权相宁一脚踹倒在了地上,他白着脸匍匐在权相宁身下,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爆竹性子最易坏事,祸从口出实为常见,”权相宁冷情地睥睨着他,“最好别让你折在这张嘴上。”

      姜宥正要接话,权相宁却已经走到了程弦面前,以为公平起见自己也要挨一脚的程弦忐忑地咽下一口唾沫,却听见头上传来冷漠如冰的质问:“你既说江远褚搜到了牵机图的下落,那为何当时不报?”

      冷汗浸湿了后背,程弦紧张地回答:“因为尚未证实,若这只是诳时惑众的手段,岂不是耽误了各位大人。”

      “那现在证实了?”

      “还没有。”程弦揩去就要流进眼里的汗珠,“喻舟紧接着就去接手了方府的悬案,一直不曾得空。昨夜牵枢府遽然对喻舟动手,想必是已经知晓了。”

      这下倒是能说通了。

      “那就去查。”权相宁旋身回到原位,撩摆坐下,“姜宥,程弦那边除了此事,其余事宜一并由你接手。程弦,再给你拨去八十精锐,务必将此事彻查到底。你们二人可有异议?”

      “卑职领命!”
      “卑职领命!”

      江远褚昨夜负伤,原也不打紧,但是程弦非许他静养,谢青山也顺便在御前告了假。像他这种三天两头就告假的御前侍卫放在近五十年都是空前绝后的存在,奈何程弦护短,何书道新官上任根基未稳,不愿插手,皇帝更是成日里醉卧温柔乡,怕是连他这个人都不记得。

      今日阳光正好,谢青山和江远褚带着阿琅一同逛集市,留江慕川一个人看家。

      阿琅没走多远就被太阳晒得犯困了,哪怕眼皮都开始难分敌我的打架,他也不肯说出来拖两个哥哥的后腿。

      还是江远褚敏锐地发现他神色恹恹,蹲下身捏了捏阿琅红扑扑的脸颊,温和地问:“是想睡觉吗阿琅?”

      阿琅边揉着眼睛边迟钝地点点头,江远褚把他揽进怀里,搓了搓他软软的小耳朵,说:“那哥哥背着你怎么样?”

      “好。”阿琅含糊地打了个手势。

      “好什么好?”谢青山用右手将阿琅拦着肚子勾起来,阿琅方才被投喂的果子、糕点、糖葫芦,芝麻球差点全部给吐出来,一阵头晕眼花天旋地转,谢青山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你江哥哥手腕破了个大口子,你让他怎么背你?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应,在我背上趴好了,不许乱动!”

      阿琅有些生无可恋地抓着谢青山的双肩,他现在不仅睡意全无,而且胃里排山倒海的犯恶心,再加上谢青山背上颠簸,他实在忍得有些辛苦。

      “牵机图的事,”江远褚边走边说,“你为什么要告诉程弦?”

      谢青山颠了一下背上的阿琅,阿琅顿时鼓起了腮帮子,“牵枢府昨夜的围剿瞒不了多久,与其被人拉出来大作文章,不如借此机会立个头功。而且,我们本来不就是要找牵机图的吗?”

      “可是,邱宅里所指向的线索并不一定准确,而且,邱震所经手的牵机图也不一定是真迹。”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牵机图一朝流入民间,四方势力波谲云诡,又怎会轻而易举落在庆国手无寸铁的礼部尚书手里?对他而言,这应该是个会频频引来杀身之祸的烫手山芋才对。

      “这世间,真正看过牵机图真迹的又有几位?”谢青山扬起唇角,与江远褚并肩而立,如沐春风,“从始至终,重要的都不是牵机图在哪,而是牵机图丢了。没有人见过真迹,那随便一幅都能称之为牵机图。内容也自然会千变万化,随心所欲,久而久之,无数牵机图便会横生出世。随着物质的出现,那意识也就会存在,打乱世间秩序,重整五国统一的声音也会逐渐清晰震耳,所以重要的真的只是牵机图吗?”

      牵机图只是撺掇人心犯恶的借口,就像历代起义总是需要师出有名一样。

      商人会用虚假的牵机图做噱头从而赚得盆满钵满,在朝为官者会用千方百计寻得的牵机图谋求仕途,统治者会以拥有牵机图为名恐吓敌军从而发动战争,百姓会将牵机图立为旗帜鼓动民众官兵起义造反。

      所以,牵机图的真伪并不重要。

      与其随意捏造虚假的牵机图用以马虎交差,不如利用这次牵枢府急促围剿的行动,为接下来的虚假奠定七分真实的基调。

      “你——”

      江远褚登时瞠目结舌,他从未想到这里,也不会用这等俯瞰全局的视角思考问题。也许是碍于立场的不同,对于一位牵机图的创作者而言,真迹永远只在指尖留存,而对于普罗大众而言,真假是对物品价值的基本判断。

      “所以,师兄啊,”谢青山感叹道,“你说这五国鼎立的局面还有多久才会被瓦解?又是被谁亲手推翻的呢?”

      江远褚像是在认真思索,须臾过后他却说:“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师兄了。”

      “啊?”谢青山又一次听到了这句熟悉的话,可语气却又实在不同寻常。

      江远褚垂头暗暗咬着嘴唇,“叫我的名字就好。”

      “那怎能行,我可是记得有人曾冷冰冰地说过,暗八营秩序严明,长幼尊卑有序,礼义廉耻有别,不能乱称呼,”谢青山用余光瞥见了江远褚逐渐暗淡下去的面色,压着止不住上挑的嘴角,笑道:“你说是吧,喻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牵机道法唯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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