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太子宴 ...
-
“吃！”
赵回春一声令下，小橘子紧瞪双眼，看着桌上那块绿得发霉似的糕点，心惊胆战地咽了一口口水。一旁的小乙见小橘子这神情，幸灾乐祸，嗤嗤笑出了声。
经过几日折磨，小橘子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么一个“好差事”会落到自己头上来了。
小橘子咽下唾沫，颤着双腿步步走近，眼看着那块霉糕就要落入嘴中，赵回春兴奋地搓着双手，两眼放光。
“怎么样?”赵回春迫不及待问道。
小橘子面色铁青，只觉得入口丝滑，舌尖触及糕面绒毛，正欲细细缠绵，一不小心戳破了糕面之下一层神秘的薄膜，一股乌黑的液体倾泻而出，落入腔中，如醋水泼面，难忍其涩。
“泔，泔——”小橘子掐着自己的喉咙，用力从中挤出几个声音来。
“干?”赵回春捏颌思索，“那必是揉面时水参少了。”
“水，水——”小橘子面红耳赤地吐字道。
一旁的小乙终于忍不住，指着小橘子捧腹狂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泔，水……我喝到了，泔水……”
赵回春闻言，脸色登时黑了下来。小乙却是伏地而笑，眼泪也沁了出来。赵回春抡起手中折扇，往小橘子脑瓜上狠狠敲了一记，“我幸幸苦苦熬了三天三夜才调制出来的黑莓醋汁，你竟然说它是泔水?”骂罢，又眼色如刀剜了小乙一眼，“哼，明日太子就要邀各国使者来馆款待，若是不做出些惊艳四座的新品菜肴出来，叫我溢香馆鼎鼎大名何存?”
“你们两个，今天都别想休息！”
翌日，日至中天，逐日楼前车马群集，各式各样异域服饰的人乘舆下马，各国使者间相互招呼寒暄，相继进入楼中入座。赵回春特请映月楼楼主段小清携一众美人舞姬前来助兴，美人们握七彩锦缎飞天，逐七彩琉璃珠而舞，倒真似仙女下凡一般。许多异族他国的使者不曾见过这般醉人景象，只痴愣愣地望着。
一楼主厅，逐日楼楼主程小福站在门侧笑迎宾客。此人生得大腹便便，身材矮胖，面色却是和蔼可亲。若是将他与有“冰霜美人”之称的段小清放在一起，何人也猜不出二人竟是恩爱夫妻。
小乙手持着言情名册，引着诸宾客依号入座。不一会儿又被后厨吆去端上餐前茶点，手忙脚乱，赵回春只好前去帮忙。午时过半，一盘盘茶烟萦绕，馥郁沁人的醉仙茶和百花糕终于被搬上各个餐桌。
“这醉仙茶和百花糕便是我溢香馆两楼的招牌茶点，大家敬请先行享用。正菜仍在加紧准备，需稍等片刻，还望诸位贵宾海涵。”赵回春于厅中举杯敬酒，“作为补偿，此番我溢香馆将新推佳品，万江归潮，诚邀诸位试尝。”
众座宾皆拍手称好，举杯回敬。然亦有一些人面色不快，此次太后国寿，万邦来朝庆贺，而款待各国使者的新菜品，取用“万江归潮”之名，其名下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大明依旧是那个大明，当年漠族之覆灭，在座的许多老者都历历在目，不曾忘却。顺其者昌，逆其者亡，大明要的从来不是各族平等，而是彻底的臣服。只是这首场宴会，便出此等下马威，以当今昭帝的软懦性情，定不是天子之意。那究竟是谁的手笔？太后，还是东宫？有心者正心中猜疑，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心中已早早有了答案：这赵回春除了溢香馆副馆主这一身份外，还有更为重要的一层政治身份——东宫太子侍读。
“公子，漠族的人就要到了。”小乙百忙之中看似无意于赵回春擦肩而过，留下一句话来。赵回春当即便朝门口迎宾的程小福试了个眼色，程小福收到信息，走出门去，远远便迎上漠族使团，寒暄客套之后，便领着漠族使团折道，悄悄由侧门进入楼中。包厢内，圆桌位上，一位清癯老者已经恭候多时。
小橘子被赵回春关在楼顶寝房中，被要求不得下楼见客。小橘子也不傻，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出去若遇见熟人，只怕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便乖乖端坐床上，敛气打坐。
这几日出于工作原因，或许还有什么其他原因，小橘子与赵回春共处一室，同出同寝。每到夜深入睡时，赵回春便会讲许多故事与小橘子听。从宫廷辛秘到凡尘稗史，天文地理，风流美人，无所不包。小橘子越发敬佩赵回春的才学了，除了他的厨艺。他心中也时常在想，御膳首厨赵慈那样厉害的人物，怎么就教出这样一个弟子？多日相处，二人渐渐也有了些感情，便以兄弟相称。
听着楼下人声鼎沸，小橘子实在无心打坐。他趴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小缝，远远望向长街，看见有宦官拂扫清道，而后禁军护卫一轿十人抬的凤顶华舆，悠悠朝逐日楼行来。那轿子顶上的“流凤”雕饰，小橘子是认得的，正是东宫标识。
果不其然，片刻后程小福便毕恭毕敬远迎上前，有宦官清嗓，高宣道，“太子驾到——”
太子下轿，老宦相扶。小橘子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太子的模样，真如传说中的一般，一副恹恹病体。身材高瘦，手臂小腿无半分肉感，一举一动都有气无力般。腰间几串玉佩相击，如幼雀啼鸣铃铃清脆，衣背上绣了一株盎然绿柳，风吹衣起，丝绸飘荡，如绿柳扶风，倒为太子苍白的面色添了几分春意朝气。
难怪师父总是感慨太子无力，东宫式微，才导致皇权旁落太后，只手遮天。
如此一副恹恹病体，怎么能撑起大明壮丽河山？
小橘子盯着那瘦弱的身影看得久了，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心疼。正欲拢上窗帘，余光又瞥见太子队伍后有一个鬼鬼祟祟的熟悉身影。
那不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喜鹊姐姐么，她来作甚？
“子琛，你小子，可算来了！”赵回春在屋内一听见宦官扯嗓，便迫不及待地走出迎接。只见他飞奔至赵子琛身前，展开双臂，一把蹬开老宦官搀扶的手，将太子殿下死死揽入怀中。抱得太紧，病弱的太子声声咳嗽像是要喘不过气来。这可把一旁的老宦吓坏了，捏住赵回春的手臂使劲掰，却怎么也掰不动。
“你可知我等你等得好苦？我一人在这费尽口舌招待这些外国来使，真当是度秒如年，好生心累啊……”
太子挣扎费尽毕生气力，才将赵回春堪堪推开。眼见太子终于脱困，太监侍卫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春，太后国寿，当以礼待客，谨言慎行。”太子面红耳赤地呼呼说道，一边整理自己不整的衣冠。
“臣下这不是几日未见太子，不甚想念吗？”赵回春一面欢笑，一面引着东宫诸人走入逐日楼，“倒是臣观太子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自觉是自作多情了。想必此后，世上又要多一伤心人咯！”
太子与诸宦官侍女闻言，皆忍俊不禁。临近门槛，赵回春又道，只是此次声音极小，只是说给太子一人听的。
“正厅里这些异国使臣，殿下寒暄客套几句便是。真正的贵客，臣已为太子引入隐秘包厢之中。徐太傅也已在那等候多时了。”
赵子琛心中有些讶异，面上却不显。“太傅亲自来了？”
“是我把他强行抬来的。你想以一人之力去对付那些漠族的老狐狸？太傅能放心，我可不能。”说罢，赵回春已先行一步踏入厅中。赵子琛闻其言，面上笑意不改，暗里却真心诚意地向赵回春道了一句谢谢。
逐日楼中乐舞暂停。众宾客见太子亲至，起身行礼迎接。
在厅后隔着两道长廊的一间包厢内，漠族众人听见大厅传来向太子的行礼声，面色更难看了几分。桌上菜肴早早便上了，只是无人动筷，氤氲热气都已散去，饭菜皆凉。
屋外长廊脚步声渐近，赵回春携着太子进入包厢。二人先朝坐上位的徐太傅作揖行礼，随后入座。
赵回春见桌上饭菜都已经凉了，深感痛惜，忙劝桌周诸位动筷，“吃啊，傻坐着干嘛，你们倒是吃啊。”
太傅咳嗽一声，赵回春自感有所失礼，朝徐太傅讪讪一笑。
漠族众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最后都看在领头的老者也拿起筷子了，这才动手吃起来。
“这位老人家便是井成先生吧。”赵子琛朝漠族的领头老者有气无力地一笑，“井成先生年轻时游遍四海，所著游记篇章华丽，真令在下过目难忘。”
阿什那井成浅笑回应，老当益壮，风姿不减，其谈吐比病恹恹的太子还显得更有力些。
“太子殿下过誉了，不过一些风流之作，难登大雅之堂。”
“何谓风流？”上座的徐博览恭敬道，“井成兄的那些山河诗赋，就是翰林大学士见了，也惊呼神来之笔。”
待到口中一块虾仁咀嚼咽下，阿什那井成才苦笑开口，“什么神不神的，到底只是一个北走他乡的流浪客罢了。故乡有难，那仙游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
“井成先生心系部族，放弃纵游，劳苦半生，实在让人敬佩。”太子拱手称誉。
阿什那井成目色沧桑，只是嘴角苦笑，举觞畅饮一口，不再言语。而坐在他身边的一位中年漠族男子，却是怒气难抑，拍桌反讽道，
“井成叔叔之所以为了我漠族生存劳苦半生，究根结底，还不是拜你们大明所赐！”
阿什那井成也没想动这中年人会如此意气冲动，按手欲阻，可话已说出，漠族众人闻此言语，无不流露义愤填膺之神情。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