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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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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外头的侍从终于鼓起勇气叩开了姬伊的屋门,门扇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在黑烟缭绕中生死不知的孟娚。
见此情况一群失职的男仆五体投地,恳请世子饶过小郎一命,求饶也不敢高声语,唯恐惹得姬伊火气大发。
另有仆从抱起外头雪花,扑到孟娚身上来灭去火星,双手不住地在孟娚身上拍打,俯身去听孟娚心跳。
此时,姬伊早已坐回床榻上,冷漠道:“要哭丧的都趁早滚出去哭。”
没有姬伊的命令,仆从即使扑灭了火,也不敢擅自把孟娚带走医治。当下孟娚已经半昏厥过去,不多时,有那机灵的人根本没进屋子,先去前头请家主回来主持。
孟家的一众人陪着皇长孙匆匆赶来,屋内容不下那么多的人,门窗便被一道一道地打开。
孟家人见到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孟娚俱是一惊,不说旁的长辈,就连孟梧也吓了一跳。
姬修太明白自家的妹妹了,第一时间先扫视周围,确定这群孟家人手里都没有可趁手的兵器,以免有人以匹妇之怒当场给自家妹妹送走,然后第一个走上前来,顺脚把那造孽的灯台踹到桌凳下的缝隙中。
她开口就先为这件糟心事情定了性质:“便是孟家不知礼数的小郎扰了你的好梦,也该念着自己的身体,这样好怒,易伤身。更何况他又是男孩,这个年纪正如小鼠一般贪玩,淘气耍赖都是有的,我们今日来做客的就不要和小孩子家计较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不如今夜直接随我进宫,在宫里歇息一晚,见过圣人和陛下再回去吧。”
姬修朝身后的侍从递了个眼色,立即有人上前替姬伊穿靴披裘。姬伊仍是不耐:“觉也睡不安稳……烦死人了。”
孟宰相面色铁青,孟尚书走到近前检查孟娚的状态,探孟娚鼻息还有气,只是惊吓严重,憋得脸色通红,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
孟尚书松了一口气:“今日是我们招待不周,还请二位世子见谅,改日一定登门赔罪。”
不等姬修客气两句,门外忽然一阵骚动。
听到消息晚来一步的孟家舅舅刚刚走进门,还未来得及听姐姐给自己说明情况,看见躺在地上的姪男,孟氏先短促惊声尖叫,而后身体一软,向后仰倒。
侍男见机扶住,而孟氏哀痛至极,已然失去理智,痛斥姬伊:“你已经杀了一个,难道还要杀我家第二个男儿吗?”
霎时间,屋内外连雪落之声都消逝了,静得吓人。
侍从侍男们低着头,恨不得没长耳朵。说道八卦时当然是人越多越热闹,可一旦涉及秘密,谁都珍惜小命。
孟宰相又惊又怒,反手一巴掌赏给了孟氏,旁边的孟尚书闭了闭眼,先行斥责道:“你睡糊涂了,胡说八道起来。五郎只是太过淘气,累极困倦罢了,你这个做舅舅的不去照料,竟失礼于世子,还不赔罪?”
孟氏连滚带爬地扑到孩子身上,确认孟娚身体还热乎,紧紧抱在怀里,随后跪在姬伊脚边,咬唇再不敢发一言。
姬伊压根儿不在乎,反正她身上的传闻比天上的雪花还多,但姬伊不喜欢受人挑衅,尤其是男人不知死活的挑衅。
她抬脚悠然走向姬修,厚底的靴子踩过孟氏保养得宜的手指:“既然阿姊说了,我们这就走吧。”
没有姬伊的首肯,孟氏只能埋头等候姬伊走远,才敢抬头狠狠地瞪视姬伊背影。
而姬伊浑然不觉,眉眼间略带困倦:“我杀过孟家男人?我怎么没印象了?不过,刚才那个老男人倒是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一面。”
姬修开怀大笑,不以为意:“你呀,过日子漫不经心的,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忘了就忘了吧。”
“嗯?”姬伊道,“我怎么记得几年前在你家见过长得差不离的?”
“你还没睡醒?上一辈已经用过孟家人了,我这辈又怎么会再取用孟家男人,”姬修摆摆手,“好了,你就是今日不想陪我进宫也但说无妨,何必引我发笑。”
姬伊被姬伊领着走了,留下的人面面相觑。
孟宰相最先迈开步,孟尚书紧随其后,路过门口时,孟尚书瞪了人群中的孟梧一眼。
孟梧沉默着加快步伐跟上,祖孙三人将两位皇孙送到上马车的偏厅处,又送了马车几步,然后站在门外目送皇孙的座驾彻底离开里坊才回头。
等到四下没人的时候,孟梧偷问孟尚书:“舅舅说秦王世子杀了我们家一个男孩这事是真的吗?”
孟尚书眼神中蕴含丰沛的情绪,表情一言难尽,那目光像极了孟梧看林成岁。
孟宰相重重地拍了一下小孙子的肩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另一手拍了拍孟尚书肩膀:“孩子长大了该教教的,你也教教她。”说完,孟宰相背着手往书房走去,留下孟梧和母亲大眼瞪小眼。
孟梧坚持不懈地追问:“是真的吗?”
孟母道:“祸从口出、隔墙有耳,这样简单的道理不要忘记。你舅舅脑子拎不清楚的,他的话有几分能信,竟然还拿来问我?”
孟梧别过头,含糊道:“我可是整日和世子待在一块儿呢,肯定不能信啊,世子人品……对我还是不错的。”
以孟梧对亲娘的了解,这件事情就是真的。
孟梧觉得自己之前各种有用没用的思虑和担忧通通喂了狗,敢情她和姬伊之间还有所谓的仇呢。
不过,孟梧脑海里完全没有和这个哥哥相处的记忆——她和姬伊是同岁,她都没什么印象的哥哥,必然大她不少岁数,年龄差这么大,要怎么样才能死在姬伊的手下?
这是什么弱不禁风、见风就倒,一戳就像豆腐一样碎掉的男孩儿么?
直到秦王府的随从队伍走过长街的尽头,孟梧梦游一样地回到宅院,看着厅堂内和人手舞足蹈、浑身酒气的林成岁。
孟梧面无表情地想:到底该不该告诉她,秦王世子已经把她忘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天下午孟宅内的事故变成了宅邸外捕风捉影的流言,等到消息传到林成岁耳中,已经是半个月后。
林成岁如同往常一般拿起这事与孟梧说笑,孟梧矢口否认,只说是家中小男无状,冒犯了世子。
林成岁一脸白痴地点点头:“是吧,别的不说,我们世子那品貌、那英姿,小郎们追着跑也是正常。”
孟梧难得有些失神,她突然就想到了亡兄,他又犯了什么过错?
如果孟梧肯张嘴说一说的话,林成岁会乐意为她解答——当时,附近当值的监门卫是她阿姊,非常凑巧的看见了全程。
很老套的故事,一个男人因为多嘴多舌,被另一个讨厌多嘴多舌的人从鱼池边踹了下去,仅此而已。
至于为什么不救,宫廷的少主人在喂鱼,侍从卫士们如何分辨她丢下去的是需要拯救的活人,还是将死的鱼饲料?
年轻的监门卫,嘴巴不算牢靠,让做妹妹的提早窥见了一点宫闱的真相。
常见的宫廷故事,只是这次的男人稍微年轻了一点,芳龄十二岁。
很可惜,孟梧错过了亲耳听故事的机会,因为她已经深刻懂得了“祸从口出”的道理。
而林成岁也并非完全读不懂脸色,至少她从不错读姬伊的脸色。
她们保持着微妙的沉默。
猝然,温热的血液喷溅过二人中间的小方桌,划出一道清晰的弧线。
扑面而来的窒息腥味中,孟梧放下手里尚有余温的茶碗,林成岁则起身给姬伊递热手巾:“世子,擦擦手。”
姬伊擦了擦指缝间的血迹:“你们两个闲到来内狱喝茶了?”
林成岁目前最大的正事就是跟随姬伊左右,随时准备着为世子收拾残局。所以,这话主要是问孟梧。
孟梧尬笑一声:“午后撞见端王,她让我来告诉你一声,晚点她想见你一面。”
温柔坊与孟家宴会上的事情先后流传到宫里,在太上皇听来,就是自家孩子接二连三的吃了外头的委屈,隔日就松口允许姬伊亲自跟进叛贼一案,连调职往关中雍州的调令也已经下到吏部了。
吏部的主事人正是端王姬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