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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尾声 雪松之路 ...

  •   除夕夜,徙倚在看门。
      到这个时辰,三方塔里还是很吵闹。

      这让徙倚没办法不想起雨火。
      初来乍到的那个除夕独自坐在火炉厅的阴郁女孩……

      徙倚不阴郁。
      她是带着夜宵出来值班的。

      刚过午夜的时候,一大群人涌出来,站在前庭院里放鞭炮。
      他们还玩从东边青梢的森林来的响拉花——叶子里包着小花小种子,一个人就能扯开。
      扯开后还会迸溅金银色光点。

      他们唱歌跳舞,对着天空举酒杯。

      现在,这里静下来了。

      徙倚也带了一把小拉花出来。

      不敢拉,怕吵醒临着门窗打盹的人。

      就快到出发的日子了。

      怎么也是舍不得,一万个舍不得。
      就算再期待诗神湖,也是这样。

      冬季的风一阵阵地甩着风铃。
      那声音倒是没把人们吵起来。

      今晚风大,风铃响不是往日轻若闪光的一两声,而是像一阵阵的浪潮一般响个不停。
      浪潮……诗神湖的水。
      辗转流淌,升腾倚落。
      时而絮语,时而大声倾诉或呼唤。

      夜空万里无云。
      冬季星座太多了,星座和星座之间似乎能彼此重叠。
      有些星星是银白色,另一些分明透出霜蓝、松绿甚至银紫色调。

      徙倚摸了摸头发。

      两边鬓角编辫子。

      一条紧凑而沉甸甸,像是一整串光滑饱满的小浆果。
      江葭编的,做示范用。

      另一条时而松散时而毛糙。
      她自己编的。江葭示范了也没用。

      辫子和其他头发一起会在后脑勺尖,扎个高马尾。
      江葭扎的。

      除了这个利索的发型,她还准备了些利索的冬衣、春衣、靴子、绳鞋,赶路、露宿、工作用。

      刚来驿站的时候她分明是慢慢地坚定地淘汰掉了那些衣履。

      之后,是又得过一阵接近于夷则山南的、快节奏的、没有这么多旖旎舒适和丰盛的享受的肃杀日子。

      但她相信自己是为了建驿站这种事才被训练成战士的。

      到时候估计还得随身佩剑——倘若荒之烟火很快熄灭的话。

      不能用拳脚刀剑对付的半存,她也束手无策。
      但还是要做好准备,万一有她能应付的呢。

      风中有暖意,春天快来了。

      这个季节,还是有零星一两只榛鸟从南边飞过来,站在晚铃树上俯瞰驿站,给自己选房间。

      整个除夕夜徙倚都陪着流浪的夜风、歇脚的候鸟和风铃声,以及遥远的诗神湖的浪潮声。

      白昼暖岩像被从内部点燃了一样开始缓慢地透亮。

      有人醒了,沿着门廊走出来。

      是茵陈。

      “早。”
      大小伙子伸懒腰,打喷嚏,擦鼻涕,
      “新年好啊。”

      “起这么早。”
      徙倚身边的夜宵盘子和拉花盘子都快空了,
      “大年初一,你再睡会懒觉吧。”

      “不睡了。给人出库。”
      茵陈坐在徙倚身边,顺手拿走一块花绵糕,罔顾徙倚的阻止——
      “凉!凉!”

      “确实是凉,还冻得梆硬。”
      他捂着腮,但没吐出来,坚持着嚼完了。
      “我要开工了。你回去睡吧。”

      徙倚站起来,踢踢腿,甩手,揉眼睛。

      可以去补觉了。

      但她没去。

      她头脑昏沉,步子还挺稳。

      双脚带着她,沿着各个房间走一圈。
      双手别别扭扭地在墙上蹭,想用手掌贴住,却非要手背朝外不可。

      她想起,最一开始的时候自己不甚苟同这里的一些装潢。

      现在,至少是火炉厅,她想去诗神湖做个一模一样的。

      宴会厅,仓库,客房,截道者卧室……还没想法。

      这些或许得问问当地人的意见了。

      她来到学徒们的集体寝屋,像梦游一样站在那里。

      一个孩子,活泼可爱的青梢族小姑娘,一边拍脸颊一边扭开屋门走出来。

      “呀,徙倚姐。”她肩膀上的毛巾是歪的,“我可以帮到你什么吗?或者你想找谁出来吗?”

      因为困倦,徙倚说不出更多更完整也更灵巧的句子,
      “没事,路过。”

      为了让小竹露相信这一点,徙倚头也不回地往走廊深处走去。

      小竹露轻快地走开了。
      她肯定是一起床就出来了,连辫子都没编。

      徙倚又转过头来,屏住呼吸,静静地站在那儿。

      又有三个女孩挤出来。她们的说笑声比本人先出门。

      穿羊毛短裙的,歪戴帽子、编两条小麻花辫的,一头人偶娃娃般闪亮亮的长卷发的。

      一出门就旋身关门,追追打打地跑远,没人往后看,也就没人注意到徙倚。

      徙倚就一直站在那儿盯着那扇门。

      她依然昏沉得像是已经睡着了。她的腿脚却带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换衣服,拉开被子,倒下,全是自动完成的。

      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还睡在集体寝屋,小火炉,绵绵藤塞的枕头,像乌朗羊的绒毛一样轻软的薄被子。
      “晚安。”
      比现在矮两个头的江葭当时还是圆脸。
      枕在自己的一头金发里,说话声音像棉花糖。

      倾楸总是睡得很早,别人都还没进屋,他就抱着一团暖岩或一盏灯打鼾了。
      滩涂似乎一般都蜷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徙倚对他在集体寝屋里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印象。

      后来驿站的学徒越来越多,很快他们就都搬去了另一个屋。
      淅舟搬进来了,但总害羞,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旁人都注意不到她。

      暴风天,闪电把地板照亮。
      雨火在这种天气里满地打滚,边滚边笑,睡衣、梳子和绵绵藤皱成一堆。
      徙倚从没那么不老实过。

      雨火跪在暖岩堆边梳头,她的侧影由暖岩光描边,长发披下,深色的眼睛里有深色的烟。

      “有一天我会拿起火炬去战斗。你将会用另一种方式守护人们。”

      徙倚醒来。

      枕头是湿的。

      她竟然哭了。

      新正月的第八天,他们出发。
      晨梁、穆榛和徙倚凑起了统共二十三个人,分三拨走。
      徙倚当然是第一拨的。

      没有什么人送他们,也没有告别仪式。
      因为这里经常有人来和走,也已经派出去好几拨人到别处建驿站。
      道别已是稀松平常。

      这里的人还是更重视生日、季节庆典一类的欢乐的时日。

      只有漂亮的灼光,今夜守门,见他们肩灶负囊的走过去就惊讶地站起来,“哎?走啦?”

      “走啦。”倾楸潇洒轻快地挥手。
      “喔!等会!”她冲进屋,待会哒哒哒地跑出来,因为她穿漂亮的小皮鞋,“拿上这个!”

      松树?

      是青色的松树枝。
      一大把。

      她用双肩背着跑过来。

      松针像细碎的羽毛或流动的光穗,从她身侧扫下来。

      真的是好大一把。一人分了一枝,仍有一大捆需要双肩背着。

      徙倚抱过来背在后面。

      “用幻光术!还有一点点的燃烧术!”
      灼光穿显腰身的红丝绒裙,还涂口胭,柔美又喜庆,
      “一个人点就行了!”

      晨梁朝自己那枝吹了口气,金色的光焰就附着在银绿松针上。

      “这个能防半存。”她来回挥,心满意足、赏心悦目,“我没想到咱这也有。”

      “这年头,哪里都得有。”
      灼光双手攥在胸口,
      “你一个人拿好,一路上别掉了。其他人赶路,每个人都背一枝。”

      众人抱怨着放下行李包,翻找衣服或布条,把松树枝系在背后。

      “至于的吗……”蓝涡抱怨,“用得上嘛……”

      “咱也不知道。”灼光又坐回长凳上了,拿起梳子,往小手镜里看,“反正霜旦出发前是让我们准备上了。”

      “至于。”徙倚说,“我姐姐在天气山方向工作。她和我说过半存的事,我给你们讲了一些。以后还有更多可说的。我自己也遇见过呢。我们一定要背好松树枝。”

      三方塔外,牲群、车和口袋,都在星光下等待。

      “家园在后方,世界在前方……”这是流传在我们世界里的伟大句子。

      这一行人要走的是云雀木和雪松树梢顶的路,风和云和星星的道路。

      在这个月份,统治天顶的是猎户座。

      它巍峨,灿烂,像一声遥远的号角。

      (本卷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尾声 雪松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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