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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失忆 ...

  •   从扬州到京城,烟雨缠绵的水乡往上走,川流奔涌的江水和黛青群山渐渐消失,路变得宽大平坦起来。

      南枝下了船,便警惕地扫视四周。
      那些刺客竟一直穷追不舍,好几次远远见着了她的背影便提刀就砍,是真想要了她的命。

      她实在不知是和谁有这般大的仇怨,竟一定置她于死地。

      四下望了圈,见没人注意。
      她缩着脑袋,悄声往官道旁不起眼的小路上跑,四周草丛葱葱,将脚印遮掩得严实。

      可她走后不久,又有一船靠岸,上面走下了十几个凶神恶煞的男子。
      其中一人扫视了圈,一把攥住低头扣绳索的船夫的衣领,将他整个提起,冷声道:“方才是不是有个十八九岁的貌美女子下了你的船!”

      船夫对上了十几双阴沉沉的眼睛,吓得脸色煞白,颤着指尖朝小路指去。

      男子松开,立刻和其余人快速往小路上奔去。

      ……

      绕过这座山,再往前走上十几里就能到京城了。
      南枝仔细回忆着船夫的话,一边咬着馒头,一边快步往前走。

      蓦地,远处传来几道草木被踩断的声响。
      她脊背一绷,快速将包袱抱紧,可刚抬脚,一柄刀就直直往她这处投来。
      幸好偏了一点,深没入粗壮的树皮里。

      “此时站住,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黑衣人语气有些急躁,他们十几个大汉追一个娇柔的姑娘家好几日了,却次次被甩开,还一直到了京城跟前。

      主子的吩咐是越快越好,暗中行事,切莫引人注意,可再跑下去,真要闹到天子跟前了,到时他们一行人有何脸面再向主子复命。

      今日在这山上,这丫头必须死。

      他们都捏紧刀柄,加快脚步,快速追上前。

      南枝闷头直往前跑,阵雨刚停的泥地过于湿软,她穿着双布鞋,极易滑倒,一边提防着黑衣人,一边还得注意着脚步。
      她实在心慌,根本无心力辨别方向。

      草木茂盛又密集,帮她躲过好些掷来的刀,依靠着身形娇小,很快便将身后人甩在后面了。
      南枝方才窃喜,却见眼前豁然开朗,只剩下一光秃秃的崖头。

      她被迫停住,浑身发抖地站在山崖之上。

      刺客追了上来,为首一人瞥见陡峭的山崖,总算放缓了脚步,露出笑意。
      “跑啊,怎么不跑了?臭丫头溜了我们这么多日,还不让我逮住了,现在滚过来,我兴许还能发发善心留你个全尸。”

      南枝看着他手中比自己脖子还宽些的大刀,心尖一颤。
      这砍下去,她真能有全尸?

      不行!她精心养护了这么多年的脑袋,花了那么多银子,决不能烂在这种荒郊野岭!
      南枝淌着泪花,忽而想起了来时船夫说过,这江水连绵数里,绕着群山,水流激荡,构成了峭壁深涧的奇观。

      在船上时,她也看到这江水一直往前淌,沿着山底。若是幸运,兴许她能掉进湖水里,保下一命。

      想着,她冷冷地瞪向面前刺客,颤声道:“我到底惹上了谁?值得让你们追杀我至此,死之前,至少让我知道仇人是谁,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不会寻错了人,进了你们的梦乡。”

      为首一人重哼了声:“死到临头了,还多嘴什么?你这臭丫头诡计多的很,谁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后手,别妄想从我这诓出话来!”

      南枝见没诈出来,闭了嘴,眼睛却慢慢落在他们拿着的大刀上。
      刀为精铁所制,江南少见,刀柄末梢留有圆形徽印,这样式,她在沈言灯惯用的剑柄上见过。

      她愕然抬首道:“是……沈言灯?”

      面前黑衣人顿时皱起了眉,手中捏刀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其神情已经不言而喻。

      天边一道骤光闪过,雷声轰鸣地炸在她耳边,她脸色惨白。
      沈家世代为官,看不上商贾之女,而沈言灯对她素来淡漠,抵触与她相交,可因着去年柳家用重金帮沈家平了一场烂账,沈家这才松口结亲。

      她原以为,沈言灯未曾出言反对,便算是默认了这场婚事,对她也是有几分情意的。

      可没想到竟是厌恶她至此,到了要杀她的地步。

      她惨淡笑了声,将木簪紧紧戴在头上。
      杀人偿命,若她此遭没死透,爬都要爬到京兆尹的府前告发他。

      恨意盖过了恐惧。
      她不再犹豫,身体微转,轻轻跃下,似一只翩跹蝴蝶般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山崖。

      黑衣人都一惊,立刻到山崖前探看,一眼见不到底,这般高摔下去定是必死无疑了。

      恰巧,雨水阵阵落下,更难以到山崖底下搜查了。
      为首之人眯眼朝下看了好一会,才决定道:“柳南枝摔下山崖,死无全尸,回去复命吧。”

      ——

      山涧底下碧绿江水晃荡,清透见底,偶有嬉乐小鱼摇摆尾巴,荡漾出层层水花。

      船夫费力撑杆,总算抵到了岸边,将南枝扶下。

      悠悠清风飘过逼仄山涧,南枝皱起了眉,颤动着睁开了眼皮,入目便是雨后初晴的澄澈天空,她直起腰身,呆呆地坐在地上,脑袋一阵阵地剧痛。

      她是谁?
      这是哪?
      她为什么会在这?
      ……

      船夫见她醒了,连忙道:“你这小姑娘快吓死我了。刚把你送上岸,就有一伙黑衣人过来打探你的去向,我看他们拿着刀,不像什么好人,就准备去报官,结果刚一上船看你泡在江水里……”

      南枝茫然地看着他,脑海中骤然闪过黑衣人狰狞的脸庞。
      她好似是被黑衣人追着不慎摔下去的,可他们是谁,为什么要追自己?

      “你不是要去京城吗?快起来吧,再晚些城门就要关了。”

      对,她好似是要去京城,要去寻……谁来着?
      她嗓音嘶哑,呆呆道:“我要去京城?为什么要去?我想不起来了。”

      船夫仍是一副笑呵呵的和善模样:“你不是要去寻京兆尹吗?还向我打听他的住处呢。”

      京兆尹?
      南枝下意识拔下木簪,指尖摩挲着木簪上一小小的涿字。

      她是专门来寻他的,为了什么?

      蓦然,她从额角疼到了后脑勺,像有钝器打击一般难捱,双手紧抱着脑袋好一会缓不过神。

      破碎的片段闪过脑海,未婚夫,买凶杀她,弃她另娶……
      电光火石间,南枝猛地抬起脑袋,瞪大了眼睛。

      连起来了,都连起来了!
      她叫南枝,自幼住在扬州,意外和京兆尹相识相爱,却因嫌弃她出身低微,弃她而去,又怕有损官声,居然还买凶杀她!

      真是一个薄情寡义,背信弃义,奸诈卑鄙的小人!!!

      船夫絮絮叨叨道:“这陈大人可是个好官,这些年好些人都坐过我的船,专门去京城寻他呢……”

      南枝骤然站在身,瓷白的脸上满是坚毅和决绝,朝他拱手道谢道:“多谢您救我一命,不过……”
      她咬着牙关,声线激昂又满怀愤恨:“陈大人并非是什么好人,他为了官声,抛弃发妻,还派刺客追杀她!”

      “什么?”
      船夫瞠目结舌,待反应过来时,南枝已经一瘸一拐地消失在远方。
      他摇摇脑袋,这姑娘看着挺聪明的,原是个傻子。

      ——

      翌日,京城人烟稠密,阙楼高耸,陈府如往常数年般死寂又沉闷,仆役丫鬟捧着物件,垂首噤声穿过长廊,直至后院,雅淡花树幽幽绽开,水渠盛莲,蜿蜒在嶙峋假山处。

      不知从何处飞来了只喜鹊,正挤在墨绿树叶间,抖了抖羽毛,便捏着嗓子清脆地叫喊起来。

      与之一墙相隔的南枝,正站在陈府门口。
      她无比心虚,四下窥探了瞬,见没人打量,迅速弄乱发丝,然后脚底一软,身子一歪,眼睛一红,恹恹地瘫在了地上,开始扯着嗓子大喊:
      “没天理啊——”

      “我一个柔弱姑娘家,孤身一人到京城寻夫君,谁料夫君居然是个负心汉,嫌弃我出身低微,配不上他,居然暗中派刺客来追杀我——”

      短短几句,顿时吸引了沿路行人的视线,他们很快围上来,疑惑又好奇地盯着她看。

      南枝拧了一把大腿,总算多了些哭腔,凄惨地看向他们。
      “诸位,我就是个从扬州来的弱女子,此行专门上京来寻我的夫君,可、可他居然是个水性杨花,薄情寡义,朝三暮四的负心汉!”说着,她捂面呜呜哭了起来。

      她进京后,才知晓这陈涿有多手眼通天,母亲是陛下亲妹,又与太子交好,不经通传可直入御前,还是朝中最年轻的权臣……
      全天下的好事真叫他给占尽了。

      告发他?她没那个胆子。忍气吞声?她害怕真被刺客杀了。

      想要活命,只能越闹越大,闹到整个京城都知道她是被陈涿抛弃的发妻,倘若出了事,头一个怀疑的便是他。
      如此想了一宿,等到天色渐亮,路边行人多了,她便马不停蹄来这诉苦了。

      从指缝里瞄了满脸关切的行人,她心中一阵得意,南枝啊南枝,你怎么失忆了脑袋还这么灵光,可叫旁人怎么活啊。

      她松开手,眼睛被揉得通红,抽泣着掀开一小截袖口:“各位好心的哥哥姐姐们,你们瞧,这就是那些刺客拿大刀砍的我。”

      瓷白腕上狰狞地横亘着一粗长刀印,血肉粘稠,又因被水泡过,边缘皮肤肿胀泛白,实在可怖。

      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有大娘满怀慈爱和怜悯地看她:“孩子,你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正巧这是在京兆尹大人的府邸门前,他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就等这一句呢!
      南枝缩着脑袋,眼尾压出了泪花,怯生生地抬起了那张沾满泥灰的脸庞,似很为难地哆嗦道:“可抛弃我的夫君就是……就是京兆尹大人!”

      府邸门前死寂了好一会,顿时又响起更为猛烈嘈杂的议论声。

      喜鹊惊飞,双翅展开,冒出翠青绿芽的枝丫被震得胡乱颤动。
      飞檐拐角,风声浅薄,裹挟着喧嚣吹进深处,肃穆庄重又典雅华贵的宅子终于裂出了一丝闹腾的迹象。

      小厮铆足劲了劲朝书房跑去,待走到了门前,只见青年屈身站在书桌旁,眉骨高耸,长睫轻垂,指尖轻敛起垂落的袖口,另一手执笔在纸上写着奏疏。

      “大、大人!”

      小厮根本掩不住惊愕,快声快语道:“大人,门外来了个姑娘,说是被你抛弃在扬州的发妻哩!”

      笔尖顿住,墨黑一团在洁白纸上炸成小花,迅速洇散开,染污了一片。

      陈涿缓慢地掀起眼皮,眸光疏离冷淡,如一块重石般哐当摔在了小厮身上。
      他沉声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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