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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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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的夏初总被黏腻的雨丝包裹,六月二十七日的夜晚尤其如此。
细密的雨珠敲打着“风”酒吧的霓虹招牌,将“风”字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猩红。
晚上八点零七分,市局指挥中心的电话骤然响起。
匿名举报者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像砂纸摩擦金属:“风酒吧,三楼VIP包厢,十点五十,□□交易。”接线员来不及追问,电话已被挂断。
技术科连夜溯源,最终只追踪到城东一间废弃电话亭,神秘的举报人还擦掉了指纹。
“这举报人是把我们当工具人耍?”年轻警员盯着屏幕上的空白记录咋舌。
老刑警敲了敲他的后脑勺:“少废话,查酒吧结构。”
图纸摊开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风”酒吧像只蜂巢,三楼VIP包厢更是个闭环,除了正门,只有一条通往后巷的消防通道,还装着人脸识别锁。
“三组听令。”对讲机里传来行动队长沉稳的声音,“A组控制正门,B组封锁后巷,C组……”他顿了顿,“去屋顶,防止有人跳窗。”
警方迅速控制现场,无论举报内容是真是假,毒品走私这种东西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晚上十点,酒吧里正上演着盛夏的躁动。
震耳的电子乐撕开雨幕,穿吊带裙的女孩举着鸡尾酒在舞池扭动,酒液溅在镭射灯上,折射出迷离的光斑。
陆昭坐在二楼卡座,指尖转着冰球杯,冰块撞击杯壁的脆响,成了他对抗周遭喧嚣的唯一节奏。
对面的男人叫刀疤,颈侧盘踞着一条青色的蛇形纹身,蛇眼是用朱砂点的,在射灯下泛着诡异的彩光。
他用镶钻打火机点烟时,火苗窜起的瞬间,陆昭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半截手枪轮廓。
“货呢?”刀疤吐了个烟圈,烟灰落在陆昭手背上。
陆昭没擦,反而把冰球杯往刀疤前推了推:“老规矩,钱、货,同时验。”
他的视线扫过包厢角落——那里有片墙纸颜色稍浅,是钱欣下午刚换的,针孔摄像头就藏在花纹凹槽里。
此刻,酒吧三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钱欣正盯着屏幕。
她穿一身黑色西装,栗色大波浪散落在肩上,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着左手无名指的素圈戒指。
那戒指是特制的,外形像婚戒,内侧藏着微型遥控器,能随时引爆包厢里的烟雾弹。
“动作挺快。”她看着屏幕里刀疤手下验钱的样子,嘴角勾了勾。
下午她以检修线路为由进包厢,用红外扫描仪扫过三遍才找到安全点,那帮蠢货果然没发现。
十点四十分,对讲机里的倒计时越来越近。
钱欣调大音量,听见陆昭低声骂了句“草”,刀疤的手下正用匕首划开钱箱,动作粗鲁得像是在挑衅。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电子乐戛然而止,紧接着是玻璃杯破碎的声音。
包厢门被猛地撞开,刀疤的跟班脸色惨白:“老大,外面……外面有警察!”
刀疤瞬间摸向腰间,陆昭却慢悠悠地掏出手机:“慌什么。”
他把屏幕转向刀疤,锁屏壁纸是个戴兔子耳朵的女孩,举着草莓蛋糕笑得眉眼弯弯,“我的小情人,这儿的小姐,她知道后门。”
其实那是钱欣去年生日拍的。
陆昭打字时,手心全是汗——行动时间提前了,这意味着计划出了纰漏。
“她?”刀疤冷笑,枪口已经抵在陆昭腰上,“要是骗我,你就等着喂蛇。”
陆昭刚发完消息,包厢门就被踹开。
强光手电刺破红光,“不许动!警察!”的吼声震得人耳膜疼。
刀疤的手下想反抗,被冲进来的警察按在地上,手铐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陆昭被按在吧台上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
他转头,看见刀疤被三个警察摁着,外套被扯掉,露出腰侧的另一把枪。
“妈的。”陆昭松了口气,又有点后怕,要是警察晚来半分钟,他可能已经被爆头了。
凌晨一点,平阳市局审讯室。
钱欣被押进来时,还穿着那身考究的西装。
审讯她的是个叫章龙的老警察,发际线堪忧,说话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姓名?”
“钱欣。”
“知道警方为什么找你吗?”
钱欣抬眼,灯光在她脸上投下冷硬的线条:“知道,‘风’的法人。不过……我还有另一个身份。”
“什么?”
“南湾,缉毒大队的线人。”
章龙拍了下桌子:“少胡说!你当我们是傻子?”
钱欣没理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知道,南湾市局的核实电话应该快到了。
果然,十分钟后,一个年轻警员冲进来,在章龙耳边说了几句。章龙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手忙脚乱地让同事解开钱欣的手铐。
“不好意思,钱总,误会。”他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钱欣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没事,毕竟你们效率就这样。”
她转身出门,迎面撞上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
对方很高,眉眼深邃,看见她时,瞳孔收缩,猛地吸进一口气,像是要把自己窒息而死,然后又慢慢呼出。
“呵呵,”男人的声音有些戏谑,“美女,你长的好像我那个英年早逝的前女友。”
钱欣皱眉:“哦,你前女友安息,我叫钱欣。”
她绕开他,走进走廊尽头的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她看见男人还站在原地,手指攥得发白。
“平阳市的警察,果然够蠢。”她对着电梯镜面理了理头发,戒指在灯光下闪了闪。
六月二十八日清晨,汇金路的早餐摊刚支起来,就有人在垃圾桶旁发现了一具男尸。
死者叫牛晋贤,三十岁,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四肢还保持着抽搐的姿势。
刑侦二支队的人赶到时,警戒线已经围了起来。副队长方谨呈蹲下身,戴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死者的眼皮——瞳孔缩小,鼻腔里有白色粉末残留。
“初步判断,不像自然死亡。”法医蹲在旁边,“嘴角有呕吐物,可能是药物过量。”
方谨呈没说话,视线落在死者的手腕上。
那里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老大,监控调来了!”程野举着平板电脑跑过来,他是队里的技术骨干,是个富家少爷但是爱岗敬业,头发乱糟糟的。
监控画面有些模糊,是路口的治安摄像头拍的。
视频里,牛晋贤凌晨三点二十出现在汇金路,走路摇摇晃晃,双手在空中乱抓,像是在捞什么东西。
他的抽搐很有规律,一下一下的,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
“你看,”程野把视频放慢,“这姿势,是不是像毒瘾发作?”
旁边的李复凑过来看:“不像吧,他没大喊大叫啊。”
李复是队里的老资格,总爱跟程野抬杠,“我查了档案,牛晋贤有精神分裂症,说不定是发病了。”
程野推了推银框眼镜:“精神病发作会这么安静?你看他的手,一直在抓胸前,像是呼吸困难——这是典型的□□过量症状。”
“证据呢?还有你的眼镜拿开点,闪到我了,”李复翻出档案,“你看这里,他上个月刚从精神病院出来,一直在吃药。”
方谨呈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的店铺:“先查他的社会关系。”他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众人都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在扫过死者面部时,停顿了几秒——牛晋贤的眉眼,有点像两年前离婚案里的某个受害者。
回到队里,程野给小组一人倒了一杯水,把视频投影到大屏幕上,一帧一帧地分析。
“我要37度的water!”
程野白了其一眼,“不喝算了。”
李复则在翻牛晋贤的银行流水,突然“咦”了一声:“你们看,他账户里每个月都有大额进账,最多一次五万,汇款人是牛茵茵。”
“牛茵茵?”方谨呈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刘不凡的前妻?”
两年前的离婚案,是局里的疤。
牛茵茵的家人看不起这个一穷二白的女婿,奈何两人爱的要死要活,只能背着女儿逼刘不凡离婚,叫诸亲戚去堵门并进行羞辱,结果被刘不凡开百吨王撞了,一死三重伤。刘不凡靠着精神病鉴定,只判了个强制医疗。
当时这个离谱的案件,在局里传了整整一个星期!
“对,”李复点头,“牛茵茵家里特别疼这个弟弟,姐姐每个月都会给他打钱,据说当年离婚分的财产,一大半都给了牛晋贤。”
程野突然暂停视频:“等等!这里有个细节。”
他放大画面,“你们看,牛晋贤口袋里露出的半截烟盒,是‘黑魔鬼’,这种烟在瘾君子里很流行,里面经常掺东西。”
李复嗤笑:“这能说明什么?说不定就是喜欢抽呢。”
“那这个呢?”程野调出牛晋贤的就诊记录,“上个月他去医院看过急诊,症状是心悸、幻觉,医生诊断是药物副作用,但我觉得像戒断反应。”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程野抓起平板电脑一溜烟地跑出去:“我去缉毒队问问!”
他在走廊拐角撞上一个人,怀里的文件散落一地。
“对不起!”他慌忙去捡,抬头时愣住了。
对方是个女人,穿黑色风衣,正弯腰帮他捡文件。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无名指上戴着个素圈戒指。
“没事。”女人把文件递给她,视线扫过他屏幕上的视频,“死者有抽搐、抓胸的动作?”
程野点头:“是啊,你怎么知道?”
“典型的□□类中毒。”女人的声音很冷静,“瞳孔缩小,呼吸急促,加上这种有规律的抽搐,十有八九是吸食了过量□□。”
程野眼睛一亮:“你是缉毒队的?”
“南湾市缉毒警,钱欣。”她亮出证件,“昨天刚到平阳。”
“太好了!”程野拉着她往办公室跑,“我们老大正愁没人懂这个呢!”
办公室里,李复还在翻档案,看见程野拉着个女人进来,刚想开口,就被方谨呈的表情吓住了。
方谨呈站在原地,皱了皱眉,似笑非笑地盯着钱欣,“钱欣?昨天不是警方的线人么,今天又成缉毒警了?”
钱欣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我在休假,什么身份都是合理的,而且跟方警官也没什么关系。”
”……”
她走到屏幕前,扫了眼视频:“抽搐频率每秒两次,符合□□中毒的特征。另外,他抓胸前的动作,可能是因为出现了幻视,觉得有东西在爬。”
她顿了顿,看向方谨呈,“查他最近的通话记录,尤其是凌晨时段的,大概率能找到毒品来源。”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再看任何人。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程野挠挠头:“老大,她好像……不太高兴?”
方谨呈没说话,视线落在钱欣刚才站过的地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想起她手上的戒指。
“尚时期……”他低声念了个名字,又很快摇摇头,“照她说的办,查牛晋贤的通话记录。”
李复应了声,心里却犯嘀咕:这钱警官,跟老大不会有什么渊源吧?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的,像是在为谁哭泣。
汇金路的垃圾桶旁,法医正把牛晋贤的尸体抬上救护车,谁也没注意到,他紧握的拳头里,藏着一小片撕碎的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