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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不再放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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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沈彦已经站在音乐学院门口。
他整夜未眠。昨天与何以桉的重逢像一场梦,不真实的眩晕感一直持续到现在。校园里空无一人,只有早起的麻雀在梧桐树上叽叽喳喳。他反复回想何以桉最后喊的那句话——《青梅》的第四乐章,叫《重逢》。
这算是一种暗示吗?还是仅仅出于礼貌的告别?
沈彦揉了揉太阳穴。三年商场的摸爬滚打让他习惯了运筹帷幄,但此刻他却像个迷路的高中生,手足无措地站在初恋的门前。
门卫打着哈欠来开门,沈彦亮出昨天校领导给他的访客证。
"这么早?"门卫狐疑地打量他。
"有约。"沈彦简短地回答。
校园里弥漫着晨露的气息。他径直走向行政楼,敲响了音乐学院人事处主任的门——昨天讲座后,他们一起吃过饭。
李主任显然刚到办公室,正端着保温杯泡茶,见到沈彦惊讶地挑了挑眉:"沈总?这么早?"
"关于昨天谈的音乐教育合作,我有些新想法。"沈彦坐下,不动声色地扫视李主任桌上的文件,"特别是关于师资培养的部分。"
李主任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们正需要您这样的企业家支持。"
"我对你们那位何老师很感兴趣。"沈彦尽量使语气听起来只是职业性的欣赏,"他在国外有丰富经验,理念也很新颖。"
"何以桉啊?确实是个好苗子。"李主任翻开文件夹,"维也纳音乐学院的高材生,要不是为了照顾外婆,可能就留在欧洲发展了。"
沈彦的手指在膝盖上收紧:"他外婆...身体不好?"
"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些慢性病。"李主任叹气,"何老师很孝顺,回国后就把外婆安排在了金秋疗养院,听说环境不错。"
金秋疗养院。沈彦在心里默记这个名字。
"对了,您想听听何老师的课吗?"李主任热情地问,"他今天上午十点有节钢琴基础课。"
"荣幸之至。"
离开行政楼,沈彦立刻驱车前往金秋疗养院。朝阳刚刚升起,给城市镀上一层金色。导航显示疗养院在城东,车程四十分钟。他打开车窗,让晨风吹散一夜未眠的疲惫。
金秋疗养院坐落在一个人工湖畔,环境清幽。前台的护士正在整理病历,看到沈彦进来,露出职业性的微笑:"您好,探视哪位?"
"周凤兰女士。"沈彦说,"我是她...孙子的朋友。"
护士查了查记录:"周奶奶在B区203。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在花园晒太阳了。"
疗养院的花园设计精巧,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颇有江南园林的风韵。几位老人在护工陪同下散步,或坐在长椅上聊天。沈彦很快发现了何以桉的外婆——老人坐在轮椅上,银白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膝上盖着一条毛毯,正对着湖面出神。
沈彦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周奶奶?"
老人缓缓转头,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和何以桉一模一样。她眯起眼打量沈彦,片刻后,脸上浮现出惊喜:"小彦?"
她还记得我。沈彦心头一热,蹲下身与老人平视:"是我,奶奶。您身体好吗?"
"好,好。"老人拍拍他的手,"小桉说你在国外呢。"
"我刚回来。"沈彦微笑,"昨天还见到以桉了。"
"那孩子,昨晚回来兴奋得半夜还在弹琴。"老人慈爱地说,"我就知道是因为见到你了。"
沈彦心跳漏了一拍:"他...提到我了?"
"没直说。"老人狡黠地眨眨眼,"但我这个孙子啊,从小到大,只有你能让他这样。"
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沈彦帮老人调整了一下轮椅的角度,避开直射眼睛的光线。
"奶奶,以桉在维也纳...过得好吗?"
老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不容易啊。那孩子要强,什么苦都往肚子里咽。"她指了指自己的膝盖,"这条毯子,是他用第一次演出挣的钱买的。维也纳的冬天冷,他怕我腿疼。"
沈彦想起何以桉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曾经在琴键上飞舞的手,在超市整理货架,在咖啡馆擦桌子,在寒冷的冬夜为外婆掖被角...
"他经常提起你。"老人突然说,"每次看到电视上有中国的新闻,就特别关注。有一次在报纸上看到你的照片,剪下来夹在书里,宝贝似的。"
沈彦喉咙发紧:"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老人示意沈彦推她去凉亭,"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凉亭里安静凉爽。老人从轮椅侧袋取出一个老旧的相册,递给沈彦:"翻开看看。"
相册很厚,封面是维也纳的风景照。翻开第一页,沈彦就愣住了——那是他大学入学典礼的新闻剪报,他的脸被红笔圈了出来。往后翻,几乎全是关于他的报道:清华学霸、创业新星、青年企业家...甚至有一些他自己都不记得的小采访。每一页边缘都画着小小的音符,有些页面还有淡淡的铅笔标记——"瘦了"、"这件西装很适合他"、"笑容没变"...
最新的一页是昨天他在音乐学院的讲座报道,墨迹还很新。
"他...一直关注着我?"沈彦的声音微微发抖。
"何止关注。"老人叹气,"那傻孩子,心里装的全是你。在维也纳那几年,每次弹琴都对着你的照片。有一次发烧说胡话,一直喊你的名字..."
沈彦合上相册,手指轻轻抚过封面。三年来,他以为自己是被遗忘的那个,却不知道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有人一直以这种方式与他同在。
"奶奶,"他抬头,直视老人的眼睛,"我爱以桉,从十六岁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
老人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我知道,孩子。你们俩啊,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偏偏一个比一个倔。"
"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沈彦坚定地说。
老人拍拍他的手:"有些缘分是命中注定的,再给彼此一次机会吧。"
离开疗养院时已近九点。沈彦驱车返回音乐学院,脑海里回荡着老人的话。校园里热闹起来,学生们抱着乐谱匆匆赶往各个教室。他按照李主任的指示,来到东区的一间小琴房。
琴房门上有一块磨砂玻璃,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沈彦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入后排座位。教室里只有五六个学生,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正专注地看着讲台。
何以桉背对着门,正在黑板上画五线谱。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头发比昨天见时长了些,发尾微微卷曲。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今天我们来学习如何表达情感。"他的声音温和而耐心,"音乐不只是正确的音符,更是心灵的对话。"
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女孩举手:"老师,怎么用音乐表达...想念一个人?"
何以桉的动作顿了一下,沈彦看到他后颈的线条绷紧了。片刻后,他转身面对学生,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可以用缓慢的节奏,柔和的和弦,像这样..."
他在钢琴前坐下,弹了一段简单的旋律。沈彦立刻认出来,那是《青梅》组曲中的片段,忧伤而温柔。
"老师,"一个小男孩问,"你在想谁啊?"
教室里安静下来。何以桉的手指停在琴键上,阳光在他睫毛下投下细小的阴影。沈彦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一个...很重要的人。"何以桉轻声说,"好了,现在大家试试看,用音乐告诉我你们今天的心情。"
课程结束后,学生们陆续离开。何以桉整理着乐谱,似乎没有注意到后排的沈彦。直到最后一个学生关上门,沈彦才站起来,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何以桉猛地抬头,眼睛瞪大:"你...什么时候来的?"
"从'心灵的对话'那里开始。"沈彦走近讲台,"教得真好。"
何以桉的耳尖泛红,低头继续整理乐谱:"有事?"
"嗯。"沈彦靠在钢琴上,"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怎么用音乐表达'我爱你'?"
何以桉的手一抖,乐谱散落一地。他蹲下去捡,沈彦也蹲下身,两人的手在散落的纸张间相遇。
"早上去看外婆了?"何以桉避开沈彦的目光。
"嗯。"沈彦没有移开手,"她给我看了那本相册。"
何以桉的动作僵住了,白皙的脸颊瞬间涨红:"她...不该..."
"不该让我知道你收集了我所有的新闻?"沈彦轻声说,"不该告诉我你发烧时喊我的名字?还是不该透露你对着我的照片弹琴?"
何以桉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沈彦..."
"我也留着所有关于你的消息。"沈彦从钱包里取出那张泛黄的照片,"一直带在身边。"
两人蹲在钢琴旁,近得能闻到彼此的呼吸。阳光照在散落的乐谱上,映出细小的尘埃,像被照亮的星尘。
"为什么回来?"沈彦问。
何以桉沉默了一会儿:"外婆想家。"
"只是这样?"
"...维也纳的冬天太冷了。"
"还有呢?"
何以桉深吸一口气:"我想见你。"
这简单的四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沈彦心中某个锁了很久的房间。他伸手抚上何以桉的脸颊,触感温暖而真实。
"那为什么昨天又要走?"
"我害怕。"何以桉的声音几乎是一种气音,"怕你已经不爱我了,怕我只是你过去的一段回忆..."
沈彦用拇指轻轻擦过他的下唇:"三年前我放手过一次,那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你父母..."
"我成年了,事业有成,他们尊重我的选择。"沈彦微笑,"而且,妈妈其实很喜欢你,只是当年...情况特殊。"
何以桉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阳光照亮的蜂蜜:"真的?"
"嗯。"沈彦凑近一点,"她还记得你最爱吃她做的醋白菜。"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交融。沈彦能闻到何以桉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钢琴室特有的木质气息。
"沈彦,"何以桉突然退开一点,"我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
"我知道。"沈彦打断他,"你变得更坚强,更优秀,更有责任感...而我爱每一个版本的你。"
琴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学生探头进来:"何老师,下节课..."
学生看到两人的姿势,立刻缩了回去:"对不起!我一会儿再来!"
何以桉慌忙站起来,脸颊绯红。沈彦也跟着起身,顺手帮他整理好领口:"晚上有空吗?我订了餐厅。"
"我...要陪外婆。"
"一起啊。"沈彦微笑,"我已经邀请她了。"
"你..."何以桉瞪大眼睛,"早就计划好了?"
"从昨天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沈彦拿起一张散落的乐谱,上面是《青梅》的片段,"这首曲子,能弹给我听吗?完整的。"
何以桉望向钢琴,又看看沈彦,轻轻点头:"晚上...吃完饭,如果你有空的话。"
"我有的是时间。"沈彦柔声说,"这次,我们有的是时间。"
下课铃响起,走廊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沈彦知道何以桉还要上课,不便久留。他最后捏了捏何以桉的手指,转身走向门口。
"沈彦。"何以桉突然叫住他。
沈彦回头。
"我..."何以桉咬了咬下唇,"我也爱每一个版本的你。"
阳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明亮,琴房里仿佛有星星坠落。沈彦站在门口,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三年前的分离,三年的思念,所有的痛苦与等待,在这一句话面前都值得了。
"晚上见。"他轻声说,关上了琴房的门。
走廊上,学生们来来往往,抱着各种乐器,讨论着课业和演出。沈彦穿过人群,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在他身上,温暖而明媚。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妈,晚上我要带两个人回家吃饭...对,何以桉和他外婆...我知道您和爸对他有偏见,但请给我们一次机会..."
电话那头,母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你爸那边我去说。不过...那孩子现在做什么工作?"
"音乐学院的老师,维也纳音乐学院的高材生。"沈彦骄傲地说,"还拿过国际奖项。"
"真的?"母亲的声音明显软化了,"那...我多做点醋白菜吧,记得他小时候爱吃。"
挂断电话,沈彦站在校园中央的喷泉旁,看着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三年前,他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选择了看似正确的道路,却失去了最珍贵的人。如今命运给了他们第二次机会,这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手机震动,是一条短信。沈彦点开,是何以桉发来的一个地址——金秋疗养院,后面附言:【外婆说想先和你聊聊,让我专心上课。晚上六点这里见。PS:她可能会给你看更多 embarrassing 的东西,请假装没看见。】
沈彦笑着回复:【遵命,何老师。PS:没有什么关于你的事会让我觉得 embarrassing。】
发完消息,他抬头看向教学楼的方向。透过某扇窗户,隐约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指导学生弹琴。阳光温柔地笼罩着那个身影,像一场迟来已久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