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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孤城(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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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黎睡得正酣,客厅里响起脚步声,他在似梦似醒间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握住了枪。
薛晓峰撞开了反锁的房门,目光望向那张柔软的大床,甜美的少年伏在枕头上,眼神迷茫而无辜,微微蹙起的眉彰显着不悦。
薛晓峰呼吸重了,局促地说:“你一直不起床,所以我、我直接进来了。”
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而夏黎随之坐起身,用被子裹住身体。
薛晓峰脚步顿住,不悦地问:“你在害怕什么?难道我会伤害你吗?”
“你不是要出去找我叔叔吗?”夏黎揉着眼睛说。
“我们马上就走,当天就回来,他们正在列队,欢送我出门。”薛晓峰凝视着眼前那个漂亮的男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那种愉悦让他自大狂妄,忘记了外面的世界有多么危险。
夏黎冲他甜笑:“早点回来,一定要把我叔叔带回家。”
薛晓峰心如擂鼓,用力点头,昂起胸膛离开了房子,同时将20栋锁得严严实实,以免任何不长眼的家伙冒犯了他的鸭梨甜宝。
谢之航站在树底下抽烟,看着薛晓峰像个失心疯一样,在已经落锁的卷帘门上又加了十几把锁。
他抽完一支烟,走到薛晓峰身旁,低声问:“你确定要出去?外面不知道什么情况,夏振业可能已经死了。”他担心薛晓峰出去之后回不来,这个世道总要有人唱白脸。
“死没死也要找过才知道。”薛晓峰问,“队伍休整好了吗?”
他们安排了两辆车,挑选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其中包括陈舷与谢闻星。
“我觉得你应该把贺昀川带上,这家伙一直居心不良,我担心你走之后,他会对夏黎有不轨的企图。”
“住口!”薛晓峰愤怒地甩了谢之航一巴掌,他听不得这样的话,“他们只是邻居,是普通朋友,鸭梨很单纯!”
谢之航硬生生受了这巴掌,并配合着倒在地上,良久,他艰难地站起身,捂着半边脸颊,语重心长地说:“首领,你为这个小区付出了一切努力,而这些人却丝毫不知道感恩,经常在背后偷偷算计你嘲笑你,忠言逆耳,不信你可以试一试,待会儿你假装离开,看看这些家伙会有什么动作!”
薛晓峰异常愤怒,那种被忽视的崩溃感又浮现了。
“你当保安的时候,他们就经常使唤你送快递送外卖,还让你帮忙搬家,遇到事情反而责怪你不够尽职。你现在是几千人的首领,却要冒险去接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谢之航握住他的肩膀,沉着地说,“晓峰!你想清楚,他们都在利用你,你是不是应该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薛晓峰咬牙切齿,他被谢之航的言语打动了,他垂眼望向自己的手臂,上面有几道伤痕,是数月前杀疯人的时候留下的,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愈合,伤口不痛不痒,但皮肉外翻,颜色黑红,很是狰狞。
他也会受伤,也会变得狼狈,但是鸭梨似乎从来不心疼他!
薛晓峰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被辜负了。
“你说得对,那些背叛我的人死不足惜。”薛晓峰愤恨道,“我出去后,你帮我留意小区里的动静,哪些人背叛了我,我要他们全部人头落地!”
谢之航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两人勾肩搭背往正门走。
沿路遇到排队送行的居民,一个个皆是垂头耷耳汗水淋漓,见薛晓峰路过,均深埋下头,躲避着他的视线。
薛晓峰突然觉得厌恶极了,这些人臣服他,却并不歌颂他,反而觉得他是个十恶不赦之徒,默默在心里厌恶着他。
那种愤怒的情绪在走到小区门口见到贺昀川的那一刹那攀升到了顶峰,他闻见了熟悉的味道,他经常在夏黎身上闻见。
贺昀川去过20号楼,薛晓峰十分笃定。
他大步上前,突然一脚飞踹,将贺昀川踹飞了出去,贺昀川惨叫一声,刚倒在地上,薛晓峰随之冲了过来,狠狠一脚踩在他小腿骨上。
贺昀川只听见小腿骨发出咔嚓一声,骨头断成了两截,刺破皮肉戳了出来,他惨叫连连,疼得身体痉挛。
谢之航啧了一声,从后冲了上来,抱住薛晓峰的腰,示意他冷静,在他耳边低声说:“按原计划,看看再说。”
“是他太没用了,这样就倒下了。”薛晓峰满面笑容,看着贺昀川痛不欲生的模样,他心里舒坦了,挥挥手说,“走!出发!”
陈舷脸色凝重地望着贺昀川,随后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小区隔了两道门,车队穿过第一道门,谢之航命人将门锁起来,待车队穿过第二道门,就将正式离开小区。
谢之航听见第二道门打开的声音,从声音分辨出薛晓峰下了车,掩护着车队,杀死了几个流窜进来的疯人,然后亲自将门关严实。
谢之航走回贺昀川身旁,居高临下睨着他,须臾,他蹲下身来,啧啧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算计都是虚的。”
贺昀川朦朦胧胧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疼痛已经侵袭了他的身体,他知道自己的腿就这么废了。
平白无故,莫名其妙,毁在了薛晓峰的坏情绪里。
“来人,把贺昀川送去医务室。”谢之航高喊道,“所有人解散,全体自由活动!”
他冲侄子勾了勾手指,附耳说:“去告诉夏黎,他老朋友的腿断了。”
*
街道上游荡着漫无目的的疯人,废弃的车辆七扭八歪横在路中间,陈舷驾驶着汽车,穿行在狭窄的车道里,脑子里回想起刚才的画面。
那不是薛晓峰第一次伤害无辜,但这一次毫无征兆,陈舷预感到了情况不妙,或许他应该驾驶着这辆车,一去不回头,让薛晓峰远离人群。
“停车。”薛晓峰突然出声。
陈舷从后视镜里瞥向薛晓峰,随口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我让你停车!”薛晓峰怒拍了下座椅。
陈舷烦闷不已,依旧平稳行驶着,“这里疯人太多,不方便停车。”
“我会怕疯人吗?!我让你停车!”薛晓峰咆哮道。
车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全都不敢出声。
陈舷只好将车停下,薛晓峰拿着望远镜推门下车,疯人们闻见气味一拥而上,薛晓峰关紧门之后踹开几个疯人,跃到了一辆大货车的头顶,举着望远镜向里看,奈何视线受阻,他什么都看不见。
薛晓峰暴躁地跳下车,把望远镜挂在脖子上,翻墙爬回了小区。
“这什么意思?”周鲲在心里嘀咕,又发神经了这是。
陈舷暗暗心惊,预感到有事发生,他沉了沉心说:“把车倒回去,看看再说。”
“他爹的,他就这么跑了,我们几个怎么下车?这门一推开,疯人闻着味儿就来了!”周鲲爆了几句粗,恨得直磨牙。
陈舷将车退回到第一道门口,好几个疯人尾随着他们,那些疯人眼睛已经彻底红了,干瘦如柴,仿佛全身的血肉都被抽干,只剩下了骨头。
陈舷忧心不已,他知道下车即是死路一条,可薛晓峰到底想干什么,贺昀川伤势如何,小区里究竟是什么情况,还有那些被他藏起来的受感染的人,是否会遇上麻烦,还要坚持多久,才能等来血清。陈舷不得而知。
*
夏黎换上舒适的牛仔短裤与可爱的小熊T恤,他抬高手臂伸了个懒腰,细细的腰线从T恤中露出,他望向穿衣镜里的自己,那张冷漠的脸上逐渐浮起笑容。
薛晓峰终于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夏黎浑身畅快,他走去将窗户打开,让滚烫的热流涌进房间,驱散入侵者的恶心味道,他更换了四件套,擦桌抹凳,尽可能让房间维持整洁,他知道林砚青有点洁癖,为了让他住得舒适,夏黎将床帘和沙发套也一并洗了,天气炎热,晒几个小时就能干。
夏黎收拾好房间,准备去将林砚青接回家,他把枪别在腰后,翻找出家里的工具箱,待会儿他要把门撬开,让大家从一楼正门进来。
正准备下楼时,他听见电梯门打开的声音。
夏黎心中一沉,先将工具箱放回了原处,等他回到客厅,却发现进门的不是薛晓峰,而是他并不熟悉的谢闻星。
“你是谁?”夏黎戒备地退后一步。
谢闻星满头大汗,慌张地说:“我叫谢闻星,我来告诉你,贺昀川的腿断了,他可能快不行了!你快跟我去见他!”
夏黎蓦地睁大了眼,“怎么回事?他遇到疯人了吗?首领走了吗?”
谢闻星焦急地说:“就是首领干的,他走之前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踩断了贺昀川的脚,还说要放火烧七号楼,把所有疯人包括你哥全部烧死!你快跟我去救他们吧!”
夏黎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眼圈顿时红了,哽咽地说:“怎么会这样,现在怎么办?”
谢闻星眯起眼,他知道夏黎上钩了,只要夏黎离开这里,与贺昀川等人团聚,薛晓峰就会认定夏黎背叛了他,他叔叔说得没错,想要彻底控制薛晓峰,必须先铲除夏黎这帮人。
但愿薛晓峰暴走之后会连夏黎一起杀了,没了这些绊脚石,以后这个小区都由他们叔侄说了算,而薛晓峰这个傻子会完全成为他们的枪,指哪儿打哪儿!
谢闻星走去按电梯门,急促地说:“现在过去,还来得及见贺昀川最后一面。”
他斜眼觑着夏黎,见他唇红齿白,眼眶里溢满泪水,胆怯地缩着身体,谢闻星不禁觉得好笑,果然漂亮的家伙都是草包,草包之间也会惺惺相惜,难怪薛晓峰这么痴迷于他。
谢闻星暗自偷笑,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有东西顶住了他的腰。
他尚来不及意识到那是什么,子弹穿透了他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谢闻星脚步虚软转回身,望见夏黎脸上灿烂而甜蜜的笑容。
那笑容一点点敛去,清澈的瞳孔里映出谢闻星濒死的脸庞。
谢闻星倏而倒下,身体卡在了电梯门之间,不断开合的电梯门冲撞着他的身体,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夏黎屈身蹲下,歪过脑袋,睁着漂亮的大眼睛,疑惑地问:
“你会这么好心,当我是白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