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果核初醒，仙尊灵台乱码生 ...
-
嗡——
那低沉的诵经声又来了，像一群不知疲倦的蜜蜂，在我混沌的意识深处盘旋飞舞，嗡嗡作响。我的眼皮沉重得如同压上了整座须弥山，意识像一锅被搅得稀烂的浆糊，又黏又稠，沉沉地坠向一片无光的深渊。
“……大道无情，运行日月……”
声音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厚重韵律，穿透层层迷雾。我挣扎着想掀开这无形的重压，想看看这声音来自何方，却连一丝缝隙也撬不开。
“师尊，您快瞧瞧！”一个清脆得如同玉磬相击的童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新鲜劲儿，猛地刺破我意识里的黏稠黑暗，近得仿佛就在我耳边炸响，“这颗人参果！它…它是不是要开窍了？您看它，好像…好像在皱眉头？”
人参果？我？
一股陌生的悸动猛地攫住了我。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震颤，仿佛冰封的河面下涌动的第一缕春水。我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凝聚起所有涣散的神思，拼了命地想要掀开那对沉重如铅的眼睑。黑暗顽固地抵抗着，视野里只有一片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浓墨。但就在这极致的压迫感中，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要被忽略的“视线”，竟顽强地透了出去！
光线涌入的瞬间，带着一种柔和而神圣的紫意。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株难以形容的巨树。它矗立在这片紫气氤氲的园圃中央，树干虬结盘绕，如同无数条蛰伏的苍龙相互纠缠，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枝叶繁茂至极，层层叠叠地伸展出去，构成了一顶笼罩四野的华盖，将整个园子都温柔地庇护在它的荫蔽之下。更奇异的是，那枝叶间垂挂着一颗颗晶莹剔透、宛如最上等琉璃雕琢而成的果实。果实的表皮下，隐隐约约浮现出模糊的五官轮廓，像是一个个在母体中沉睡的婴儿，正做着懵懂而甜美的梦。
“咦？”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带着强烈的荒谬感，“人参果树？镇元大仙？我怎么会知道这些名字？还有……我是谁？我是树上挂着的……其中一颗果子？” 这念头太过离奇，以至于意识都为之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另一个更加古怪的词毫无征兆地蹦了出来：“玄幻？等等……‘玄幻’是个啥？”
我的意识像脱缰的野马，在混乱的泥沼里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视线艰难地转动，终于聚焦在那诵经声的源头。
树下，一方朴素的蒲团之上，端坐着一道身影。银白色的长发如同凝固的星河，从肩头无声地倾泻而下，发丝间竟似有点点微不可察的星芒在流转生灭。他的面容清逸得不沾染一丝烟火气，眉宇间蕴藏的深邃，仿佛能包容下四海八荒的浩瀚与变迁。一袭橘色的道袍，衣料上以极细的银线绣着流云纹路，领口与袖口则滚着金边，华贵中透出无上的道韵。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那幅以巧夺天工之技绣制的“仙鹤朝拜图”，数只仙鹤姿态各异，每一片羽毛都纤毫毕现，在流动的紫气中几乎要振翅飞出衣袍。一柄通体莹白的玉拂尘，随意地搭在他臂弯，尘尾的银丝随着山间若有若无的微风轻轻飘荡，每一次细微的摆动，都给人一种能拂尽世间万千尘埃的清净之感。
“嚯！”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甚至带着几分轻佻的赞叹猛地在我意识里炸开，“神特么老头！这简直是人间绝色啊！三分钟内，我要知道这位一头白发COS得道仙人的小哥哥的所有信息！立刻！马上！发我手机上！”
念头刚起，我自己先懵了。
“COS？手机？”我混乱的思绪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乱撞，“还是口误烧鸡？不对！为什么我脑子里蹦出来的就是‘手机’这两个字？这到底什么鬼东西？”
一股莫名的恐慌攫住了我，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被遗忘在意识的深渊里，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完全无法理解的碎片在沉浮。巨大的荒谬感和未知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我近乎本能地想要抓住任何能带来一丝安慰的东西。
“阿弥陀佛！无量寿尊！子不语怪力乱神！急急如律令！退！退！退！！！”
我像个溺水者般，在意识深处语无伦次地、疯狂地念诵着所有能想起来的、带着点神圣或驱邪意味的词汇碎片，管它佛道儒还是民间咒语，一股脑儿全招呼上，试图驱散这荒诞绝伦的处境和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然而，就在我这番毫无逻辑、纯粹发泄式的“头脑风暴”肆虐之际，蒲团上，那位银发如瀑、仙姿卓绝的镇元大仙，握着拂尘的修长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那双原本如同古井深潭、映照着日月轮转的深邃眼眸里，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如同投入一颗小石子的水面，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依旧端坐着，口中《黄庭经》的经文流畅如清泉流淌，字字珠玑，蕴含着大道至理。但若有人能窥探到他此刻的灵台识海，便会发现那里正掀起一场无声的风暴。原本清澈澄明、如镜映万物的识海深处，突兀地闯入了一串串扭曲跳跃、闪烁着诡异光芒的乱码字符，伴随着一阵阵毫无韵律可言、如同指甲刮过琉璃般的刺耳噪音，疯狂地冲刷着他那万古不易的道心。
那噪音，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现代喧嚣感，与他诵念的古老经文格格不入，像是一群穿着奇装异服的顽童闯入了肃穆的庙堂，肆意地尖叫嬉闹。
‘……信息……小哥哥……手机……发送……’
‘……无量寿尊……急急如律令……退退退……’
这些碎片化的、毫无逻辑关联的词汇和强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最细密坚韧的蛛网，又像是无数只嗡嗡乱叫的蚊蚋，强行侵入了镇元子那浩如烟海、万载沉凝的神识领域，顽固地萦绕不去，干扰着他对大道的阐述与感悟。
镇元子表面不动如山，宽和如大地般的诵经声未曾停顿半分，拂尘尾端的银丝依旧在微风中优雅地轻摆。然而，在他那浩瀚如星海的神念深处，已然掀起了一场无声的惊涛骇浪。一股磅礴无匹、足以移山填海的神念，如同无形的亿万根探针，瞬间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去，深入地脉千丈，拂过园中每一片草叶，每一粒微尘，细致入微地扫描着方圆百里内的每一丝灵力波动，每一缕异常气息，甚至每一只虫豸的呼吸。
神念所过之处，山石草木的脉络纤毫毕现，精怪妖灵的气息无所遁形。五庄观内清风拂过回廊的轨迹，明月照在青石上的微光，人参果树根系吸收地脉灵气的细微涓流……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神念的笼罩下清晰无比。
然而，一无所获。
那股干扰他灵台的“乱码噪音”和“无厘头碎念”，如同凭空产生，又如同本就存在于这片天地法则的缝隙之中，无源无头，无迹可寻。任凭他神念如何掘地三尺，反复扫荡，最终都像拳头打在无形的棉花上，只搅动起一片虚无的涟漪。那源头，仿佛就藏在他眼皮底下，却又巧妙地避开了他所有探查的触角。
一丝极淡、极淡的困惑，如同初冬呵出的一口白气，在镇元子古井无波的心湖上悄然掠过，旋即隐没不见。他缓缓收回了那足以令山河变色的神念，面上依旧是那副超然物外的淡然，仿佛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探查从未发生。
“……大道泛兮，其可左右……”他口中《黄庭经》的经文依旧流畅，只是拂尘尾端银丝摆动的幅度，似乎比方才更细微、更凝滞了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