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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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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男人过了三十,便开始发福。彻底放弃自我的少,能严格管理身材的也很少。流连于酒桌,大多数都避免不了有啤酒肚,只是大小的区别。
而面前的人,身着灰色衬衫,挺拔而精瘦,小腹自然也无一丝发福的迹象,可见这个人,至少在外表上,对自己有着严苛的要求。否则像他这样应酬多的,稍不管控,就会变胖。
季舒敏锐地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但他目光坚定,人看起来很清醒。能闻到酒味,那他喝得不算少。不知他现在状态到底如何,毕竟有极少数人能够控制自我到不让人看出有醉意,连思维运转速度都如常。
“抱歉,让你等了一会儿。”
季舒将手机收进口袋,笑着摇头,“没有,你客气了,没等几分钟。”
此处显然不适合聊事,刚才酒喝得急,方恺觉得有点闷,新风系统不至于让室内的空气不流通,但置身此地的应酬感挥之不去。即使跟她聊一聊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但他还是想呼吸点新鲜空气。
虽然他问她,她一定会答应,但过程仍无可避免。
“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啊。”
季舒跟着走在他身旁,平常的闲聊,诸如忙不忙,最近过得怎么样,并不适应在他身上。他没有讲话,她也没主动开口,一路沉默地走着。
还没走出会所大门,就从里瞧见了外边的热闹。正停着几辆豪车,车门打开着,等待着一群喝得五迷三道的人进去。有一两个已喝到被人抬进车内,外边的在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虽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想必是舌头都捋不直,口齿不清地讲着明早就会忘得一干二净的场面话。
这群人白日里必然是衣冠楚楚的,有着光鲜的社会地位。夜晚,是他们在社会中生存游走的另一面。在酒精的作用下,人的属性被慢慢剥去,未进化的本能逐步占据上风。
应酬是无法推脱的,想更进一步,就得放弃一重自由。可还是会有高下之分,选择丑态百出,还是坚守着一定的底线,是不同的。若是将对尊严的彻底放弃归结于环境与不由己,是种懦弱与不负责。
季舒绝不清高,但每次看到这种场景,内心仍会有种不适感。不知为何,她看了旁边的人一眼,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看不出情绪。
方恺察觉到她的注视,转头看着她问,“怎么了?”
季舒没料到他这么警惕,但他的目光算得上友好,像是她需要帮助,他就会提供一样。她一时想不出借口,可看见他身上的衬衫,倒是能顺便关心下老板,“外边可能有点冷,您需要回去拿外套吗?”
“不需要,谢谢。”
方恺看着她的黑色外套,虽然没必要,但他还是问了句,“你觉得冷吗?”
怕被他误解成自己不想呆在户外,季舒忙否认了,“没有,我只是怕你觉得冷。”
“不会,谢谢。”
这样有礼貌的老板,没那么常见。但有礼貌,在她这,算不上什么优点。甚至她有点不适应,还觉得有点虚伪。当然,这是她的问题。
随着两辆车的驶离,外边的人已经走了大半。有一男一女背对着大门,显然是送客方,又说笑了几句后,将剩下的人请去车内。男人倚着车门叮嘱了司机几句后,就挥了手,将车门带上。旁边的女人适时挽上男人的手,而男人的手伸向女人的臀部,不是轻拍,而是抓。女人没有躲开,反而是更往男人的怀里埋去。
走出门外时,就和老板看到这样的场景,季舒还是有些尴尬。怕这两人察觉不到身后的他们,有更过分的举动,她主动开了口,“您想往哪儿走?”
听到声音,男人倒是放开了女人,回头看走出来的人。
然而看到来人时,方禹愣住了,下意识与旁边的人分得更开些,“小叔,这么巧。季总,你也在。”
季舒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后,一句话也没多说。长袖善舞的人能主动化解了这番尴尬,营造其乐融融的气氛,保不准被当事人给记住了当个人情。但她没这么能来事,只想旁观。
她瞧了眼站在方禹身旁的女人,风尘气不重,但也不像是刚出社会的小女生,两人自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但凡对人有尊重,都不会在外面动手动脚。对这个女人的身份,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方恺看着面前的侄子,人已醉了八分,但还没到不受控的地步,“喝多了吧,别在外面吹冷风头疼了。”
方禹内心紧张了下,还以为要被训两句,但小叔只是在关心自己,他不好意思地挠了头,“是喝得挺多的,脑子都不好使了,还有点晕。”
“辛苦了,要我打电话给司机送你回去吗?”
“不用不用。”方禹忙摆了手,“司机正等着呢,我马上就回去了。”
“行,早点回去休息。”
“好。”方禹本就有点心虚,都没有跟两人寒暄,就迫不及待地要离开,“那我先进去收个尾啊。”
方恺点了头,“进去吧。”
季舒看着这两人一同走进会所,这场简短的对话里,那个女人如同透明人,没人会跟她打招呼。
如果是自己,她可能至少还是会点头示意的吧,不想让人尴尬。然而身旁的人,直接无视,并对这种无视习以为常。
“要不要往江边的方向走一走?”
他已神色如常地同自己讲话,季舒有些恍惚,却是随即应下,“好的。”
夜里降了温,呼吸到鼻翼的空气已带着冷意。下了台阶,走在河岸边的人行道上,看着前方桥上的耀眼灯光,季舒都忘了上一次在夜晚特地出来散步是什么时候。开车出行,除了奔波,若要消耗热量,都选用更为高效的健身房。虽然此时的散步也不是无所事事的,但呼吸着新鲜空气走一走,本身就能让人心情愉悦了。
“怎么不说话?”
季舒心想着这不是等您开口吗,但他这口吻,倒是想闲聊几句的样子。
“刚刚他喊你小叔,我都没反应过来,看着觉得你俩都差不多大。”
方恺笑了,没反应过来的是他,无法将面前这个开玩笑的人,和印象中一贯冷脸的人联系起来。“那还是差挺多的。”
“我还以为你会有个长辈样,会对晚辈唠叨几句呢。”
听着她口中的长辈、晚辈,倒有些刺耳,方恺哑然失笑,“我也没那么老,唠叨什么?”
“比如少喝点酒,少点应酬之类的。”
“如果他不想应酬,他为什么要进公司?”
季舒愣住,“也许可以做些无需应酬的工作,如果那是他想要的。”
“那他可以不用进公司,在这里,他的作用就是应酬,陪人吃喝。”
岸边灯光昏暗,风拂过水面的细碎声传过耳畔,借由着前边路灯照过的昏黄灯光,季舒看了眼他。他没有情绪,十分平淡,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事实中的人,是他的亲侄子,他能淡然地将其物化,没有一丝感情。人不是人,只剩作用。
她不说话,方恺看向了她,她不该幼稚到看不懂这个道理,“你觉得不是吗?”
“没有,你说得对。”
“但你看起来并不认同。”
他很挑剔,不容许她有违心的附和,但她不会真实地表达她的感受,解释不如进攻。
季舒看着他,“所以这是你没有选择这条路的原因吗?”
对她的回答,方恺始料未及,却是避开她的眼神,看向了在灯光下泛着波澜的河面,没有言语。
他与侄子,关系算不上亲厚,但也不生疏。
方禹曾在美国读书期间,方恺去纽约出差,有时间都会见他一面。他那时就是普通留学生的生活,独自居住在高级公寓中,上课读书考试之外,业余生活丰富。会参加party,旅行,谈恋爱。他的家教算是严格,私生活不混乱,谈的也是正儿八经的恋爱。
那时方恺问过他毕业后的打算,只要他想留下,自己都会尽力帮忙铺路。然而他没什么打算,没心没肺地说,应该是回去吧。
那一刻,方恺就知道了他的结局。今天看到的场景,也没什么意外。
曾经的家教再严,也敌不过诱惑。他所在的位置越重要,那想将他搞定的人就越多,面对前仆后继的诱惑,他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呢?
记忆中的单纯面容,变得模糊,直至面目全非。
他不说话,季舒也不忐忑,乐得安宁。脚步未停,同他一起往前走着。内心感叹,他们真是生活在两个季节,她已是毛衣加外套,而他只穿着衬衫。
“算是吧,结局一眼可见,挺无聊的。”
难得听到他的真实想法,季舒却是回了他,“可也都是要应酬啊。”
“区别可能是不用卖身吧。”
季舒扑哧笑了,想逢迎下说你长这样,卖也能卖个好价钱,但终究是不敢讲。他这看似是玩笑,可有些真话,只能通过玩笑的方式讲出。吃喝后面的两样,更像是投名状。
方恺看着她,她笑得倒是真,没了虚伪。然而这个话题要再深入,就有带颜色之疑,并不合适。见她嘴角的笑意渐止,他忽然问了她,“为什么你决定得这么快?这看起来不像是个明智的选择。”
季舒很了解自己,她不是愿意在风险刀口上舔血的人,那就跟一个嗜好风险的老板,当一个好下属。
一个人,能放弃既有的巨大优势,选择另一条路,可见他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而另一条路,并不轻松,可能有一丝松懈的念头,就会忍不住回头。
“你给我一种感觉,你会战斗到最后一刻。即使倒下,也只会倒在战场上。”
认真讲完,季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个问题,你只会得到赞美的答案,你还要继续听吗?”
“那你可以留着下次讲。”
季舒笑着看向他,“你不会让我输的,是吗?”
“我不会给你承诺。”
哪里会有承诺,输的后果都是各自承担,他没心善到当船沉时,贴心地给船上的每个人都套上救生衣,再允诺能上新的船。如果不清楚这一点,就不要上船。
可看着她的笑,知道她是玩笑,方恺又加了句,“但是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