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张相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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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暖用力拽了拽车门，车门纹丝不动，积压了一路的压抑终于冲破防线，轰然炸开。
她转头，眼眶已经泛起红意，嗓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周潭！开门！”
车门并没有打开，依旧紧闭。
周潭侧过身，手搭在副驾驶的椅背上，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眼底翻涌的情绪太复杂，有她读不懂的暗沉，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我们谈谈，就几分钟。”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陈暖拍了下车门，“开门！”
“就几分钟。”周潭重复着，喉结滚动了一下，“谈完我就走，绝不纠缠。”
陈暖胸口剧烈起伏，她太了解周潭了，他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周总想谈什么？谈你的项目？还是谈你怎么神通广大查到我的行程，然后阴魂不散地追到纽约，甚至混进我朋友的婚礼？”
周潭沉默了片刻，良久，他才开口：“不是阴魂不散，我只是……想见你。”
陈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出声，眼泪也差点跟着掉下来。她视线锐利地直视着他，字字带刺：“想见我？周潭，八年了！这八年你在哪里？现在想起见我了？是我现在有点名气了，能给你公司拍东西了，所以才想起我这个旧人？你心里到底是想见我，还是想用我，你比谁都清楚！”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积压的委屈和不甘再也藏不住，哽咽着溢出喉咙：“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就该像以前那样，感恩戴德地回到你身边，围着你转？”
“我没有！”周潭的音量陡然提高，带着一丝慌乱，可很快又压了下去，只剩下沙哑的辩解，“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那你想怎么样？”陈暖步步紧逼，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始终不肯落下来，“周潭，当初是你先放手的！是你！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弥补？愧疚？还是功成名就后，想找当年那个傻乎乎跟着你的小姑娘，来满足你的怀旧情结？”
“不是这样的……”周潭被她问得语塞，那双总是深沉如潭的眼眸里，翻涌着难以掩饰的痛楚。
“那是什么？！你告诉我！”
“当年……当年我……”周潭话说到一半，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他倏地转回身，重重地靠回驾驶座，抬手用力按住眉心，一时间，车厢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混杂着彼此压抑的情绪，浓稠得化不开。
陈暖的心跳在疯狂乱跳。
当年什么？
她张了张嘴，想问，却又莫名地害怕听到答案。
八年了，那些被她强行压在心底的过往，那些早已结痂的伤口，似乎只需要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轻易穿透她所有的伪装，露出底下那个从未真正愈合的狼狈伤口。
一阵巨大的疲惫和茫然席卷了她，让她几乎撑不住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周潭平复了情绪，他缓缓放下手，没有回头，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为什么只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一块石头，重重砸进陈暖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车内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而窒息，让她感到一阵难言的恐慌。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开门。”陈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周潭，给我开门，让我走。”
“咔哒——”
车锁开了。
“你走吧。”周潭恢复了之前的疏离淡漠，“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这突如其来的顺从让陈暖愣了一下，随即她立刻推开车门，逃也似地冲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酒店的旋转门。
她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如同实质般钉在她背上的目光，沉重、滚烫，似乎要将她灼穿。
周潭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透过车窗，沉默地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酒店璀璨的灯火中，再也看不见。
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消失殆尽，周潭绷紧的脊梁才骤然垮塌，重新靠进椅背。
他抬手，从储物格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药瓶，颤抖着手倒出两粒白色药片，没有水，就那么仰头干咽下去。
药效尚未发作前，尖锐的刺痛依旧盘踞在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提醒着他身体和精神早已濒临极限。
可比起这些，更让他难受的，是陈暖那双饱含泪意的眼睛。
她说得对，先放手的是他。
一直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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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暖不敢回头，小跑着冲进电梯，指尖冰凉地按了自己房间的楼层键。
电梯镜面映出她的模样：脸色苍白，眼圈泛红，精心打理过的发丝微微散乱，全然没有了刚才在婚礼上的明艳。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下来。
八年筑起的心防，在他面前，险些全面崩溃。
陈暖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当年的不告而别？对不起八年后的突然打扰？还是对不起让她此刻如此狼狈不堪？
电梯匀速上升，轻微的失重感拉扯着胃，让陈暖感动一阵反胃恶心。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她快步走向房间，刷卡，关门，一气呵成。
陈暖背靠冰冷的门板，慢慢地蹲下身，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窗外是纽约的夜景，灯光璀璨，照进这片寂静的黑暗里，映着房间格外孤寂。
陈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藏进这无边的夜色里，隔绝所有的疼痛和狼狈。
昕昕。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名字？
陈暖闭上眼，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破土而出的藤蔓，不由分说地缠绕上来，刺得她五脏六腑都在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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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的元旦晚会，陈暖性格开朗，会拍照，会化妆，被一群同学围着，热闹得像个小太阳。
“暖暖，帮我拍张照呗，我想要把背景的气球拍进去！”
“暖暖，我眼妆总画不好，你帮我补一下好不好？”
“暖暖，你看我这张照片，构图怎么样？”
一声声“暖暖”，亲昵又自然。
周潭就坐在不远处的角落，安静得要融进阴影里，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抿紧了唇，心里莫名有些发堵。那感觉陌生，像是一颗酸涩的梅子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周潭站起身，想逃离这片让他烦躁的喧闹。
“周潭！”可陈暖却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他，像只轻盈的蝴蝶，掠过人群飞到他身边，眼睛亮晶晶的，“你要去哪里呀？晚会还没开始呢！”
周潭的脚步顿住了。她今天化了淡淡的妆，穿了一条鹅黄色的裙子，衬得皮肤白皙，格外漂亮。
那句“太吵了”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闷闷地答：“没什么。”
陈暖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平日里周潭虽然话少，但也不至于这么冷淡。
“周潭？”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不开心吗？”
“没有。”
“对了周潭，”陈暖忽然想起什么，歪着头看他，“你好像从来没叫过我的名字？每次要么不说话，要么就直接说事。
少女身上淡淡的果香扑面而来，周潭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抬眼，撞进她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那里面清晰地映照着他的身影，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
“……陈暖。”他生硬地吐出两个字，不太自然。
“哎呀，太生疏了。”陈暖不满地嘟囔，“大家都叫我暖暖，你也叫我暖暖嘛！”
暖暖。
这两个字在周潭舌尖滚了滚，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一想到那么多人都会这样亲昵地唤她，他心底那股莫名的酸涩感又涌了上来。
他别开脸，抿着唇，不愿意喊。
“你怎么不说话呀？”陈暖不依不饶，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以后在路上碰到，总归要打招呼的，你总不能一直不叫我吧？你也可以喊我暖暖。”
周潭忽然转过头，黑沉沉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太多人叫你暖暖了。”
“暖暖”这个称呼太普通了，普通到谁都可以叫，谁都能轻易获得她同样热情的回应。
他不想和他们一样。
陈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啊？这算什么理由呀？大家都这么叫呀。”
少年的耳根微微泛红，那抹红色顺着脖颈悄悄蔓延，矜持让这句话低得快要听不见：“我不想和别人一样。”
他想要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一个能把他和那些“暖暖”长“暖暖”短的人区分开来的称呼。
一个只属于他的称呼。
陈暖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心跳也快了几分：“那……那你想叫我什么？
周潭垂着眼睫，目光落在她被灯光映照得分外明亮的眼睛上，那双眼睛总是盛满了笑意和活力，像清晨最早的那缕阳光，温暖又耀眼。
过了很久，久到陈暖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久到周围的喧闹都淡了下去。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极快地说：“昕昕。”
陈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酥酥麻麻的异样感瞬间蔓延开来，从心口一直传到指尖。
“……你叫我什么？”她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周潭的耳根红得更厉害了，别开脸，像是耗尽了毕生的勇气，又说了一遍，比刚才大声了一点。
“昕昕。日斤昕。”
昕，东方既白，破晓之意。
不像暖那样普照万物，更像是独属于黎明的那一缕最清亮、最纯粹的光。
陈暖怔住了。
昕昕。
不是暖暖。
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更特别、更明亮的称呼。
这个称呼太独特、太亲密，有一种她从未在别人那里感受过的珍重。
陈暖只能听到自己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一声声，又重又急，撞击着耳膜。
她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和紧抿的嘴角，后知后觉地，一点点地回过味来。
太多人叫你暖暖了。
所以，他不要和那么多人一样。
所以，他要一个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的称呼。
一种滚烫的甜意猛地从心底炸开，瞬间流淌到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她压抑住的上扬的嘴角，好奇地问：“那……那为什么是昕昕啊？”
“……像你。”
像你，突然闯进我灰暗无波的世界里，带来了所有的光和热。
像那个周末的清晨，你举着相机，逆着光跑到他面前，笑容灿烂得晃眼：“周潭！快看！我拍到日出了！”
那一刻，他仿佛真的看到了光。
独属于他的，唯一的光。
“昕昕就昕昕。”陈暖笑眼弯弯，“只准你这么叫，别人不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张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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