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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孟希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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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陈青,一名死于汶川地震的十四岁学生,重生为名叫孟希的少年。
我曾几次寻找我的亲生父母,多了无音讯,大约是去了天国。
孟希的父母对我不错,原生家庭算是上上等,自小便和沈市集团的少爷有婚约。
我原本很排斥这幢婚事,直到我见到沈向的第一面,我觉得他是我的命定之人。
沈向,干净纯真,如同未被世俗沾染的璞玉,略有些棱角,莽莽撞撞,正适合我留下调教的痕迹。
他原也是心悦我的,直到大学开学第三个月,他哭闹着要取消婚约,说什么找到了他的白马王子。
良好的修养逼迫我主动放弃这段感情,可是我不甘心,我自重生起便是天之骄子。
体育音乐爱好能力皆是上乘,沈向没有理由不心悦我。
好在上流圈子没有不透风的墙,沈向死缠烂打男鸭的事情被他们当成饭后甜点讲给我。
他们说沈向被男鸭惨拒一百次,热气球玫瑰花高级餐厅都试过,根本不管用,整日哭唧唧地追在男鸭身后求垂爱。
我笑了笑,根本不信,三分真的事情总能说成九分真。沈向和他青梅竹马,他虽然善良可人,可脾气倔眼界高,能入他眼的必然是人中龙凤。
直至孙二甩出摞照片,照片上沈向穿着黑色卫衣,眼眶通红抹眼泪,委屈屈看着面前的少年。
看不清少年的脸,只能看到他穿着会所黑色紧身裤,上半身套着宽大的衬衫,堪堪遮住圆润的屁股。
我拨弄着打火机的齿轮,点燃了支香烟,尼古丁刺激着我思考。我在评估值不值,沈向值不值得我飞回国挽留。
十分钟后,我将燃烧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捞起黑色风衣挥手告别,打了个车前往机场。
经历15h的航行,我到a市时,已经是早上七点。透过机场玻璃看到淅淅沥沥的雨,我在百货店买个把雨伞,风风火火前往a大捉人。
不是捉沈向,是捉陈青。
跟他上半辈子重名的那只狐狸精。
a大占地面积大,分为南北两个校区,南校区多为餐饮住宿,北校区多为教学楼实验楼,学生常坐南校区的公交车到北校区上课。
天空依旧飘着雨丝,两边不少蒸腾着热气的小食摊子,往来学生熙熙攘攘,我撑着那把黑伞穿梭人群。
由于时间紧迫,我身上穿得还是c国那套西装三件套,夹在穿着随意的学生中多少有些怪异,不少人频频侧目。
早就习惯聚光灯的我步伐不乱,依旧大步往前迈着,直到伞缘下一双开胶的运动鞋闯入视线,紧接着是双细长的腿,洗得发白的蓝牛仔裤松松垮垮裹着腿肉,再往上是件带帽黑色卫衣。
不知不觉我止住了脚步,后脚跟像是扎根在地动弹不得,只能痴痴看着眼前少年清瘦妖冶的脸。
卫衣帽檐压着额头的碎发,看不清眉毛,少年的眼睛内勾外欠,却散着冰点的冷寒,鼻梁高挺,唇色水红。
此时他似乎心情不好,抿直嘴唇,单手扣着书包肩带,弯弯绕绕的耳机线从发际和侧颊漫出,消失在牛仔裤兜。
少年毫无防备地朝着我的方向走来,越来越近,近到我能看到他细密睫毛上的小水珠,近到我能看到碎发遮掩下左眼角的那颗痣。
栀子花浓郁的甜奶花蜜香撞了我满怀,而他则目不斜视直直往前方的公交站牌走去,人很多路也窄,他半扎进我的黑伞下。
我侧过身,栀子花像是在我伞下爆炸,香甜到我忍不住按住少年的肩膀细嗅。可我没动,呆愣看着他擦过我的肩膀路过,然后接着往前走着。
我正过身,抬起右脚往前迈了步,左脚刚抬起又放了下去,而后收回右脚,缓缓转过身,凝望着少年清瘦的背影。
我大声喊道:“陈青同学!”
我被我的粗鲁吓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我这些年自以君子标榜,从未做过出格出丑的事,多少人上赶着巴结我混脸熟,而我常常连他们的名都记不住。
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有五成把握下,做出的狂妄之举。
还好我赌赢了。
少年停在不远处的人行横道,往我的方向看过来,我的脸像是被马蜂蛰了样烧得发疼,心乱如麻。
我僵硬笑着,手足无措撑着雨伞,地脚板也窘迫到扣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陈青冷眼的脸庞,雨丝人群蒸煮汽车站牌仿佛都在光速褪色,世间仅有我和他二人。
我动了动嘴角,尴尬扯了下嘴角,面对风流债的游刃有余此刻派不上用场,我如同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等着陈青质问我。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有什么目的?
我的心脏砰砰乱跳,煎熬等待着期待着,直到陈青环视一周后,若无其事地戴上耳机,接着刚才的步调往汽车站走。
喧嚣声重新挤进我的耳朵,人群流动,不少人撞过我的肩膀,我有些匪夷所思。
陈青竟然没从人群中认出我,他竟然敢?
我气笑出声,浑身上下不过二百块的穷学生果然没什么认知,封建点说,他就是没抬进大院的外室,连妾都算不上。
不知为何,我越想越恼,原本只觉得陈青贪财狐媚,心理本能却让我越发厌恶他,似乎只有讨厌他才能让我喘口气。
我自觉是因为我深情,我对沈向爱得深沉。
想到沈向,我不由弯下眉毛,嘴角含笑掏出手机,下拉菜单,按下串号码。铃声响了几秒,接着是沈向含混不清的声音。
“喂,谁啊,你爷爷还没睡够……”
我促狭笑了声,哄道:“那小向就先睡,等我去公寓捉你。”
听到我的声音,电话那头静了一瞬,然后是嗦嗦的声音,沈向在电话那头略有些心虚问:“希哥,你回a市了?”
我扫了眼树梢下二层公交车喷着尾气远去,笑了笑:“嗯,好想你。”
“……”
大约过了三分钟左右,话筒传来刺啦拉窗帘的声音,沈向小声试探:“希哥,晚上你有空吗?我有点心事给你说。”
我能想象到沈向顶着头炸毛,依偎在窗台下,炫目的日光洒在他纯洁无瑕的脸庞,斑驳的树影稀稀落落,他双手捧着手机心虚探我口风。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想我爱惨了他。
我抬起手,像是他在我面前样,摸了摸那团氤氲着市声的空气,亲昵说:“好。”
我相信我能挽留住沈向的心,他年纪小,花花世界一时让他迷了眼,是在所难免的。
我了解他,他自小就被莺莺燕燕缠着闹着,男欢女爱对他只是露水情缘,他总是对美好事物间歇性深情。
也不知谁走漏风声,我上午就被校领导邀请参观学校,一圈转下来再也没看到那抹清瘦的背影。
中午校领导安排我到秋木缘餐厅就餐,盛情难却,我只得被他们前后夹挟进了餐厅。
刚进餐厅,就看到不少学生围着角落,掺杂着尖锐的哭喊声指控声,我原是不想多管闲事儿,朝校领导笑了笑,正准备抬脚踏入内包厢时,一抹浅蓝色的牛仔裤闯入视线。
牛仔裤主人被数不清的大手按住肩膀,小腿被限量版皮鞋重重踩着,遏制他有丝毫反抗的可能。
陈青面前站着位穿洛丽塔的漂亮女生,脸上肉肉的,像极了我珍藏的手办。她的食指指着陈青,控诉对方偷盗她的珍珠项链。
我挑了挑眉,煞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校领导汗颜,掏出胸口的手帕擦着莫须有的冷汗。
果然陈青是个愚蠢贪财的漂亮废物。
我不禁有些为沈向鸣不平,就为了这样货色的人闹解除婚约,有些好笑。
远远地看不真切,萝莉似乎扇了陈青几巴掌,周围有吹口哨的起哄的。陈青耷拉着脑袋似乎失去了意识样,任由那群人随意摆布,我更是看不起这种没气节的草包。
陈青除了名字与他前半辈子相同,其余都跟我的思想背道而驰。
校领导观察着我的脸色,犹豫着开口:“同学之间小打小闹很正常,那个穿着时髦的女孩是王家的千金,小孟总觉得要不要去劝劝?”
“专业的事自然要交给专业人士处理,教育这方面李校长比我在行,小辈不敢妄言。”我假意奉承几句,转身跟着侍应生走进最里面的包厢。
秋木缘教师餐厅,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的名菜鱼贯而入,我挑了几筷子四川菜,鲜红的小米辣碎末含进口腔,舌头被辣得火热,喉咙发烫。
汶川地震前的我胃不好,吃不了辣的,重生后能吃下去,却像听见铃铛就分泌唾液的狗,胃部抽搐搅动,隐隐约约透着疼。
我有些想吐,胃里的重辣食物似乎在翻涌,刺激得我想生理性地干呕。外人面前,我很少有失态或不礼貌的行为。只能硬生生忍着,灌了几口白开水,十几分钟后才浇凉肺腑的热。
陈青,这个刻意被我遗忘的姓名。我妄图回想汶川地震前的生活的琐屑,可是时间的洪流似乎冲垮了记忆的堤坝,只有零星的记忆还残存在我的意识海。
如今的我有身为‘陈青’的前十四岁记忆,又有着名为‘孟希’的五年记忆,我到底是谁?
我站起身,眼前一黑,一阵眩晕后,我想到了耷拉着脑袋的陈青,那个与我同名的少年。
我知道上流社会孩子的劣性根,他们不会这么容易就将待宰的羔羊放跑,必然会慢慢逗弄,直至羔羊心理防线全面崩溃。
距那场闹剧已经过去三十分钟,陈青长得漂亮又怂,会被人欺负的很惨。
我疾步走出包厢,步伐有些急促,秋木缘大厅的人群已经散了,亦或是转移了阵地。
陈青瘦削的下巴尖像把刀样插在我的胸口,为什么不反抗?
我恨,不知为何,我恨得发狂,像是压抑在心里数十年的血债一朝爆发。我恨陈青,这位谈不上认识的陌生人。
我胃抽搐发疼,没有返回包厢陪笑面虎吃饭,收银台抽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三两口,出餐厅路过垃圾桶时,随意丢进可回收垃圾的桶口。
咣当一声,唤回了我的理智。
我太过在意陈青,而在陈青眼里我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真相永远是快刀,我更恨陈青,怨恨他,都怪他勾搭沈向,都怪他不懂如何自救。
然而如果我在汶川地震活下来,会不会跟陈青有几分像?
我揉捏了下山根,不敢深想。奔驰轮胎摩擦地面,引擎震动声呼啸而过。
我在沈向楼下抽了一下午的烟,垃圾桶上方的烟灰盒堆积着未燃尽的烟头,烟草味和蛋白质燃烧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暮色降临,橘红色的暮霭挂在天际,越发灰暗。
我跺了跺发麻的脚,清清喉咙,敲响沈向公寓门。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噼里啪啦跌跌撞撞的声响,我不由觉得有几分好笑。
这么大,还像小孩子毛毛躁躁。
只不过我的笑意逐渐消散,透着暮光的猫眼被沈向的眼珠代替,他没有开门迎接他的未婚夫,躲在自己的安全屋里不肯出来。
随后手机嗡嗡震动两声,我看向屏幕,点开通话绿键。
沈向冰凉绝情的声音透过面前的不锈钢门板,顺着握在掌心的电话听筒,刺入我的耳膜。
他说:“希哥,我前半辈子不知道为什么而活,后半辈子我要追寻爱情,陈青就是我的信仰。”
“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