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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爱是否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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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诺坐在发廊的沙发上,隔着玻璃门瞧见蒋颂天走过来,急哄哄地过去开门。
“怎么今天这么晚,快进来,我等你出主意呢。”
周一诺拉着蒋颂天进来坐下,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摊着发型样板,就是他微信发给蒋颂天的那些。
“哪个好看?”
蒋颂天左看看右看看,选不出来。
周一诺一反常态,挺耐得住性子,又换了几本,“这几个呢?”
蒋颂天还是没有头绪,说道:“选不出来,你有想尝试的吗?”
周一诺抓了一下额头前的碎发,他从高考以后再没剪过头发了,高中三年一直是短发,现在很想试一下长一点的发型。
“呃…我想留长一点的,你觉得适合我吗?”
蒋颂天抓了一缕周一诺脑袋后的头发,看了一下长度,建议道:“还挺长的,可以试试狼尾。”
周一诺被蒋颂天抓得有点痒,像个被撸毛的小猫似的,歪着头蹭他的手心,说道:“可以啊,我还想染一下,你看看颜色。”
“海蓝色吧,很适合你。” 蒋颂天选颜色倒是挺果断的。
“海蓝色,我看看。”周一诺伸出手指在色卡上的蓝色那排滑过,停在海蓝色上,一看颜色很扎眼,立马拍板叫好,“好,就这个。”
确认好以后,工作人员领着周一诺去洗发间洗头发。
周一诺躺下,洗了没两分钟,觉得无聊,非喊蒋颂天过来聊天。
蒋颂天倒是挺有先见之明的,进来的时候,顺手在门口搬了个板凳,守在周一诺的手边。
周一诺躺在洗发床上,转着两个大大的眼睛朝蒋颂天这边看,问道:“蒋颂天,你说我染这个颜色,穿红色的衣服会不会很超级玛丽?”
蒋颂天想了一下,回道:“不会,你别穿饱和度特别高的红色就行。”
周一诺相信蒋颂天的审美,想着只要不显得幼稚就行,又问:“那我要不要买几件潮一点的衣服,配这个发型啊?”
蒋颂天不推荐,“还是别了,这个发型穿款式简单一点的好看。”
周一诺想了一下,“行,听你的。对了,蒋颂天你今天教了什么啊?”
“把数学知识点最后总结了一下,圈了一些疑难点,还有物理,磁场那部分重新过了一遍……”
周一诺洗个头,嘴一点没闲着,拉着蒋颂天跟三堂会审一样,问个没完。
洗完头发,周一诺顶着一大坨毛巾出来,找了个空着的理发椅坐下,然后很自然地指着旁边的位置让蒋颂天坐下,“你要不要剪?”
理发师站在周一诺身后帮他圈上围布,擦头发,闻言看向蒋颂天,询问:“要剪的话,我现在联系人过来。”
店里这个时间段人不多,只有两位理发师和一位助手,都在忙,蒋颂天要是剪的话,得再安排人过来。
蒋颂天想着他要是剪,就没人陪周一诺这个话痨聊天了,婉拒道:“不了,先不剪了。”
周一诺从镜子里观察了一下蒋颂天的头发长度,说:“也行,你头发也不长。”
蒋颂天的一直是短碎发,头顶到额头前的区域稍微有点长度,整体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和他本人的气质很搭。
理发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忙着给周一诺梳发。
理发师先给周一诺剪了个狼尾雏形,然后问他意见:“这个长度,怎么样?”
周一诺对着镜子看了几遍没答案,扭头问蒋颂天:“怎么样?”
蒋颂天点点头,觉得不错,“挺好的。”
周一诺听完蒋颂天的评价,对着镜子看了两圈,好像是挺好的,便把答案原封不动地转给理发师,“挺好的。”
理发师笑了,目光在周一诺和蒋颂天身上打了个来回,似乎是看出来谁说的算了,接下来再有什么问题,会在问完周一诺之后漫不经意地看向一旁的蒋颂天,等着听他的意见。
很快,理发师把周一诺的头发卷好,还在他身后架好了加热器,定型。
周一诺顶着几斤重的头发坐在椅子上,浑身难受,像条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的,不老实。
蒋颂天怕周一诺烫到,没什么威慑力地警告他,“你老实点,别乱动。”
周一诺不满地叫屈,他可没蒋颂天那种定力,坐久了屁股疼,抱怨道:“我后背痒,还有我渴了,不对,是又热又渴了,这个东西烤得我一身汗。”
毛病真多,蒋颂天绕到周一诺背后,隔着围布帮周一诺抓痒。
周一诺被抓舒服了,对着镜子傻笑,心满意足道:“好了,不痒了。”
解决完第一个问题,蒋颂天着手第二个,朝门外看了一圈后,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去买杯冰饮料给你,你有什么想喝的吗?”
周一诺眼睛一下亮了,本打算点头称赞,猛地发现现在头部被固定住了不方便,于是努了努嘴,说道:“都可以,但不要苦的,也不要太甜的。”
蒋颂天简直是‘地表最强耐心战士’,周到地表示:“我多买几杯,你挑着喝。”
周一诺非常满意,举起双手双脚,说道:“好,快去快回啊。”
蒋颂天走了以后,发廊又来了一个理发师,直奔吧台找刚才给周一诺剪头发的那位理发师。
那两位理发师关系好像很好,并肩站着,举止很亲昵。
周一诺一个人无聊得厉害,透过镜子无意识地张望吧台,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来,给他剪头发的理发师叫阿墨,后进来的叫风谦。
周一诺刚刚没怎么注意看,这会儿发现阿墨长得很英俊,个子很高穿着版型挺括的咖色工作服,整体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锋利,但又不会显得很有攻击性。
相较下,风谦就温和多了,生就一张笑脸,留着半长的头发,扎了一个小马尾,看起来很乖,手臂上却纹了一个图案很恐怖的骷髅,和气质实在不大相称。
“中岛还是大理石的比较好,方便打扫。”阿墨的嗓子比较厚重,语气有商有量的。
“不要,我喜欢原木的,石头硬邦邦的,没趣。”风谦语调很散漫,边说边用食指绕着马尾梢打转儿。
“咳咳…”阿墨清了清嗓子,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压着声音说道:“正经点,我说的是做饭。”
风谦忽而一笑,靠在阿墨的肩膀上,拽着他的耳朵,调笑道:“想什么呢,我说的也是做饭。”
阿墨一副被捏住七寸手足无措的模样,面红耳赤地抓住风谦的手,说道:“…总之,原木不经用。”
风谦一听,被点了笑穴一般,趴在阿墨胸口大笑,“说得对,不经用,听你的。”
周一诺听得云里雾里的,没get到两人的笑点,也渐渐提不起兴趣听,坐在位置上不停地朝门口张望,盼着蒋颂天赶紧回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蒋颂天回来了,提着满满四大杯果汁、一大包汉堡餐和在便利店买的消毒纸巾。
周一诺看见汉堡,眼睛都直了,又吃又喝的,小嘴也没空叭叭了。
吃得差不多了,加热的时间也到了,阿墨在吧台吃便当,由风谦过来给周一诺拆头发。
周一诺对风谦这个人还挺好奇的,觉得他这人身上附着的元素鲜艳又矛盾,一直对着镜子偷看他。
风谦视线滑过镜子里的蒋颂天,落到周一诺身上,笑着问:“效果不多,颜色确定是海蓝色了吗?”
周一诺点点头,“嗯,确定。”
“好。”
风谦拆完发卷,给周一诺上染发膏,同时很随意地搭话:“小弟弟长得真好看,多大了?”
被好看的人夸好看,周一诺很开心,笑着回:“十八岁。”
风谦听完弯起一双狐狸眼,对着镜子里的周一诺笑了笑,问道:“他呢?他多大了?”
周一诺不明白风谦为什么不直接问蒋颂天,而是绕了一个弯问他,老老实实地回道:“也十八岁了。”
蒋颂天在一旁收拾周一诺吃完的垃圾,也抱有同样的疑问,不明白风谦为什么舍近求远,保持着礼貌的沉默。
“十八啊!”风谦听到年纪后,佯装苦恼地叹了一口气,继而露出羡慕的表情,感慨道:“真年轻,那你们猜猜哥哥我多大?”
周一诺很认真地观察了一下风谦,猜测:“二十二?”
蒋颂天跟着猜:“二十三岁?”
风谦一听,笑得灿烂,凑到周一诺和蒋颂天中间,神秘兮兮地问道:“那你们猜猜吧台那位哥哥多大了?”
周一诺听到问题,和蒋颂天同时看向吧台,动作出奇的一致。
周一诺猜:“二十七岁?”
蒋颂天:“二十七岁左右吧。”
吧台边,正在收拾便当盒的阿墨突然感触到有三道目光打在他身上,寻着源头看过来,一脸迷茫,呆萌呆萌的。
“哈哈。”风谦笑完,还煞有介事地捂住嘴,得意地回道:“是吧,我比他小多了。”
“笑什么呢?”阿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三人身边。
周一诺借着镜子,近距离地看向身后站在一起的阿墨和风谦,发觉两人之间的磁场有些奇妙,具体形容不出来。
“没有,什么也没说。”风谦说着,特别明显地朝蒋颂天和周一诺挤眉弄眼了一通,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阿墨也没有追问,很自然地接过风谦手里的工具,让他去休息。
风谦应下,乖乖摘掉手套,却在起身让位子给阿墨时,恶作剧般的在他的唇边亲了一口,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拍拍屁股走人了。
“……”周一诺一时间大脑有些宕机,睁着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镜子里动作慌乱无章的阿墨,明白过来两人之间的磁场奇妙在哪了。
蒋颂天也愣住了,紧张地地看向旁边的周一诺,确认了他没有任何排斥和厌恶后,慢慢放松下来。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周一诺话少了很多,反而蒋颂天的话反而多了一些。
蒋颂天试图转移周一诺的注意力,说道:“城南的王阿姨一个人住,家里已经有两只小猫了,所以有经验挺合适的。”
“哦,好啊。”周一诺心不在焉地回应,看似听着,实则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吹干头发,海蓝色的狼尾成型,阿墨解开周一诺的围布,找了一块镜子放在他脑袋后,方便看整体效果,“你看看,满意吗?”
周一诺皮肤白,五官大气又不乏精致,尤其一双桃花眼含着笑的时候张扬得要命,眼下换上海蓝色的狼尾作配,把这股嬉皮不羁的劲儿放大到了极致,不过他爱笑,瞳色又偏浅,所以换了这个发型以后不会让人觉得狂傲不好接近,反而有种随性好相处的亲和力。
周一诺觉得挺好的,“满意。”
“还满意吗?”风谦也跑过来凑热闹,不过这次问的是蒋颂天。
周一诺觉得风谦这人真有意思,问蒋颂天的问题等他给答案,问他的问题向蒋颂天要答案。
蒋颂天眼神有些闪闪躲躲的,不敢直视风谦,回道:“很好看。”
周一诺听到蒋颂天的评价,眉梢眼尾弯着,笑意压都压不住,很惊喜地凑到镜子前自赏,没注意到一旁的蒋颂天耳朵都要滴血了,恨不得躲进地缝里。
阿墨见风谦一直盯着蒋颂天坏笑,怕他乱来,催着:“结账啊。”
“好。”风谦答应完,冲蒋颂天打了个响指,勾了勾手指说道:“弟弟,吧台结账吧。”
“…哦,好。”蒋颂天相当自觉地跟着风谦去吧台。
周一诺留在这边,听阿墨嘱咐他一些后续保养头发的注意事项。
“这两天最好不要洗头。”
“哦。”周一诺点头,注视着阿墨,脑海里不断浮现刚刚风谦亲阿墨的画面。
周一诺不恐同,也没有宗教信仰,看到那一幕没有任何不适或者反感,和看到男女接吻没什么区别,如果非常形容什么特别的感觉,那就是新鲜。
周一诺对同性的了解,仅仅止于书籍、漫画和电影,所以知道的和看到的一样多,从来没有深入了解和探究过,只知道有这样的情感存在,如今亲眼看到,有一种曾经一闪而过的某个故事情节跳次元成真的感觉,很特别。
类似于,心头的一湖清水被风吹过,泛起涟漪,渐渐蔓延,将整个湖面拨散,而后又幽幽归于平静,宛若明镜,自然而然又怅然若失。
“想要颜色久一点,可以在网上买一些固色功能的护发素。”阿墨交代的差不多了,朝吧台看了一眼,接着加快语速,“别的没什么了,以后想修剪或者补色,可以再来店里,我先去忙了。”
“嗯,谢谢。”周一诺礼貌道谢。
阿墨走了之后,周一诺不停地对着镜子伸胳膊撑腿松筋骨,像终于从五指山下放出来的泼猴一般,在发廊里乱晃,每面镜子前都要臭美一番。
周一诺在这边美过瘾了,发现蒋颂天那边还没回来,凑去吧台看情况。
只见蒋颂天紧握着手机,屏幕上亮着二维码,轻声轻气地问风谦:“可以付款了吗?”
风谦站在收银台后面,打趣着,“急什么啊,我还没说完,本店情侣一起剪打七折,什么时候再来试试啊?”
周一诺听着,一脸天真烂漫地回道:“我们俩单身,暂时用不了了。”
“啊?”风谦听到周一诺这么说,眉毛跳得老高,目光如炬地盯着蒋颂天,哀叹道:“这样啊,啧啧啧…可惜了。”
“哎呀。”阿墨站在风谦背后,怕他口出狂言,挼着他的马尾,急切地催促着:“他们还小,单身正常,赶紧给人扫码。”
风谦可不这么认为,不满地哼了一声,一手把着收银机不腾空,一手拽着阿墨的耳朵,调侃着:“十八岁不小了,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个十六岁的小屁孩,跑到我的成人宴上哭着喊着说要追我,让我等他。”
“……”蒋颂天头低成头芽菜,耳朵红得堪比车厘子。
周一诺:“……”看来年纪都猜错了。
阿墨的耳朵也瞬间通红,大手在风谦的腰上按住,沉着声道:“……快结账!”
从发廊里出来,蒋颂天脚步飞快,周一诺却是意犹未尽,拖沓着步子,不停地回头张望正在吧台后面耳鬓厮磨的阿墨和风谦。
一路上夜风如软羽,习习环绕,霓虹灯绚烂,路上行人不断。
蒋颂天走在周一诺的侧前方,周一诺多追了一步才赶上。
两人并肩走着,周一诺慢了好几拍想起蒋颂天是基督教徒,后知后觉他走这么快的原因。
“蒋颂天,你是不是不喜欢那样啊?”周一诺不好直说,怕蒋颂天反感,用“那样”代指。
蒋颂天没明白周一诺的意思,不解地问:“什么啊?”
周一诺不想打哑谜了,直言快语道:“我说,你是不是反对同性恋?你跟沈阿姨不是基督教徒吗?”
蒋颂天倏地停下脚步,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没凭没据,迷惑地看向周一诺,“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周一诺也停下脚步,拿出凭据,“那你走这么快,脸色还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
蒋颂天哑口无言,暗叹周一诺的理解和真实原因实在相去甚远,顿了一下,收起慌张,平静地说道:“没有,我不反对同性恋。”
“?”周一诺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蒋颂天打算把周一诺一直以来对他的错误认知全部修正,又说道:“而且,我也不是基督教徒,我没有信仰。”
“???”周一诺眼睛睁得老大,吃惊地问:“你说什么?”
蒋颂天抿了一下嘴巴,对上周一诺的眼睛,仿佛让周一诺知道这件事很重要,郑重又诚恳地重复道:“我说,我不反对同性恋,更不是基督教徒,我不信奉任何宗教。”
周一诺短暂地怀疑了一下自己的听觉,然后飞速地消化了一下蒋颂天的话,问道:“可你不是跟沈阿姨一起去教堂礼拜吗?”
蒋颂天在很小的时候确实被沈珂茹耳濡目染,信仰过基督,相信耶稣是救世主,可之后随着成长,意识觉醒,思想独立,便不再亦趋亦步追逐沈珂茹在教育道路上精心投放的面包屑。
初三后,蒋颂天便不会对着十字架祷告,求神的庇佑和原谅了,每次沈珂茹礼拜,他也只是陪同。
虽然沈珂茹为此没少斥责,多年来一直锲而不舍地传教,可始终没能撼动蒋颂天为自己保留的这块精神领地。
蒋颂天解释道:“我去教堂并不是去礼拜,只是帮我妈妈的忙。”
“帮忙!”周一诺没理解,“你…你不礼拜?!”
蒋颂天摇摇头,“不礼拜。”
周一诺想了十几秒,还是没能理清蒋颂天给的信息,疑惑不解地问:“沈阿姨知道吗?你为什么没跟她一样信基督啊?”
蒋颂天垂了一下睫毛,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很快又抬起来,看向周一诺的眼神又深又沉,低声道:“知道的。我之所以没像我妈妈一样,是因为神能解答她的困惑,却不能解答我的。”
“?……”周一诺好像听到了什么天书,脸上写满问号,字都听懂了可放在一起又不懂了,胡乱抓出一个重点问:“你…有什么困惑?”
蒋颂天的视线在周一诺的眼睛里沉溺了几秒,然后慢慢失焦,像是在对一个脱离□□的虚影提问,说道:“我想知道爱是否自由,爱一个人,又到底是惩罚还是奖励?”
“……哈???”周一诺完全不通情爱之事,回答不了蒋颂天的问题,抓了抓自己刚做好的蓝色头发,像是刚上岸的海妖,对人类的问题无从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