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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 8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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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焱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窗外飘来邻居家早饭的香气，把饥肠辘辘的他从深度睡眠中一点点唤醒。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他尝试着活动了下手脚，却发现浑身僵硬没有一丝力气。他干脆重新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去回忆昨晚发生的事。
挥舞的拐杖，绝望的眼泪，痛苦的哀嚎，混乱的碎片纷至沓来，拼凑出完整又不堪的记忆。程子焱沉重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用尽全力支撑起身体。
他就这么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睡了一整夜，身上都冻僵了。他虚弱又缓慢地活动着身体，想让自己暖和起来，这一动不得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发出疼痛，有一些甚至痛到让他恨不得再次昏死过去。
他咬着牙拼尽全力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卫生间。
昨晚迟景鸿在殴打他的时候，他一直在努力护住自己的头，因而除了最开始那一拐杖外，他的头部面部没有其他伤痕。他龇牙咧嘴地脱掉身上沾着点点血迹的衬衣，露出了满身的钝挫伤，红的青的紫的，简直惨不忍睹。
他对着镜子看着那些伤痕，忍不住无奈笑了下。终于明白迟煦的暴力因子是从何而来了，原来和迟景鸿比起来，迟煦过去对他做的那些事已经是小巫见大巫了。
想到迟煦，程子焱的眼前忽然又浮现出他泪流满面的模样。不知道迟煦这会儿是不是也醒过来了，他会不会和那些保镖发生冲突？他们会怎么对他？过于激烈的情绪会不会对他的大脑造成影响？还有迟景鸿，他会不会不听劝告又去相信一些庸医的话，给迟煦使用一些不靠谱的疗法？
程子焱越想越不放心，迟煦清澈无辜的眼神不断浮现在他的脑海，让他无比担心那个人会受到伤害。他赶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要打给迟煦，就算他们不让迟煦和他通话，哪怕随便什么人能告诉他迟煦的状况也好。然而当他把手机拿在手里时，才发屏幕已经被拐杖打得粉碎，彻底开不了机了。
他思索了下，迈着蹒跚的脚步来到走廊里，尝试着挨个敲了敲隔壁几套房子的门。不出所料的，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已经被迟景鸿撤走了，这一整层楼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股巨大的孤独感突然袭来，让程子焱鼻子酸酸的。昨天这个时候，这里还充满了烟火气，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的迟煦还在他的身边，用源源不断的光和热照亮着他的生活。转眼间却已人去楼空，他又变回孤身一人。
程子焱来到电梯间，想要下楼找保安借个电话。在准备按下电梯按钮的一瞬间，他才忽然想起，他不记得迟煦的号码。他早已习惯了两个人形影不离的生活，甚至没想过要去记住那串数字。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家中，把坏掉的手机随手往桌上一扔，去衣柜里找了件干净衣服换上。既然打不了电话，那他就干脆去找迟煦，就算见不到迟煦，至少他可以托人传话给迟景鸿，让他千万不要随便给迟煦使用不安全的治疗方法。
他对着镜子艰难地一颗颗扣好纽扣，把满身的伤痕隐藏起来，把痛苦全部自己吞下去。
镜子里的人面色憔悴，嘴唇苍白，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一个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程子焱，你是不是疯了？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人曾经是怎么对你的？你现在终于摆脱他了，为什么还要去找他？
程子焱对着镜子凝望了一阵，然后去抽屉里翻出止痛药吞下两颗，再拿上放在家里的备用现金，咬着牙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走出门。
他拖着一身的伤，步伐迟缓地走到小区门口，站在路边试图拦出租车。他不敢在这样的身体状态下开车，那不仅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也是在对路人安全的不负责。
此时恰好是早高峰时间，一辆辆网约车和出租车不断在他身旁停下，载着预约的客人离开，而没有手机的他只能徒劳地站在原地，看车流在自己面前穿梭。八月盛夏酷暑难当，一大早已是烈日当头。程子焱站在路边汗流浃背地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等来了一辆愿意接受现金的空车。
身上的伤在颠簸中痛到他想要哀嚎，每一次加速和转弯都是一次折磨，迟煦的别墅在风景优美的近郊，四十多分钟的车程几乎要了程子焱半条命。
出租车把程子焱送到门口后便离开了。别墅前院的大门紧闭着，程子焱来到门前按下通话器的按钮，铃声响了一遍又遍，过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
他透过铁门的缝隙朝里面张望着，别墅门前的花园静悄悄的，看不出房子里面有没有人。难道迟煦没有被送回这里？可是昨晚迟景鸿明明对迟煦说的是让他“滚回自己的家”。
程子焱疑惑地思忖着，如果迟煦没回家，那他会去哪里？该不会迟景鸿又听信了什么“偏方”，把迟煦给拉去做电击治疗一类的吧？
程子焱忽然又焦虑起来，他非常后悔昨晚没有抓住机会和迟景鸿好好沟通，向其解释盲目采信激进疗法的危害性，虽然迟景鸿大概率并不会听他的。
程子焱在门口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先确定迟煦到底在不在家。他又按了两遍通话器均无人应答后，开始沿着院墙的外侧寻找起来，想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入口。
迟煦的别墅坐落在一片森林里，院墙外面是高高低低的天然树木。程子焱冒着可能会有蛇出没的危险，踏着茂密青翠的野草一步步艰难行走着。终于来到别墅侧面的时候，他透过高耸的铁栅栏围墙看到了昨天他们乘坐的那辆劳斯莱斯停在别墅旁边。程子焱的心突然振奋了起来，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迟煦在房子里？
他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前寻找，这么大的房子通常都不会只有一个出入口。果不其然，当他来到别墅背面的时候，发现了一扇通往后院泳池的小门，而且那扇门只插了门栓，并没有上锁。
程子焱稍微犹豫了下，隔着铁栅栏伸手拉开门栓走了进去。他实在太担心迟煦的情况了，他所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人赶出去而已。
程子焱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沿着泳池边的小路朝着别墅走去。阳光反射在碧蓝的池水上，新剪的草坪散发着清爽的气息。在这样美好的一个夏日里，他却在忍受着不该有的苦难。
他穿过花园绕到别墅的正门，按响了门铃。不多时，负责别墅的刘管家就来开了门，身后还跟着两名身形高大的保镖。
不等程子焱开口，刘管家就先斥责道：“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程子焱赶忙说道：“您好，我是迟煦的心理医生，我叫程子焱，之前我曾经和迟煦一起来过这里，当时他刚出院，坐的我的车，您还记得吗？”
刘管家摇了摇头：“没印象。”
程子焱客气地说道：“真的很抱歉，我刚才在大门口按了很久的门铃也没人接听，就擅自从后门进来了，请问迟煦他在家吗？”
刘管家皱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程子焱见他没有否认，立刻激动地问道：“您能告诉我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吗？”
刘管家傲慢地说道：“这和你有关系吗？据我所知，少爷的心理医生已经被解雇了，你无权过问他的情况。”
程子焱局促地说道：“我只是很担心他……我理解您不能随便向外人透露他的情况，那这样，我也不为难您了，我只想求您帮忙给迟董事长带个话，让他千万不要给迟煦安排电击治疗一类的事情。迟煦头部受过重伤，绝对不可以用这些外部的东西去刺激，也不要给他使用效力太强的精神类药物，如果需要药物治疗一定要多咨询一些专家……”
“够了！”刘管家不耐烦地打断了程子焱：“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董事长有的是人脉和资源，自然会给少爷最好的治疗。”
程子焱心想，人脉资源太多并不一定是好事，被心怀鬼胎的人趁虚而入的机会也在增加，上次那个江湖大夫就是个例子。
他刚想再说什么，忽然楼上传来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紧接着是迟煦愤怒的嘶吼声：“滚开！！放我出去！！！”
程子焱立刻紧张起来，他着急地朝里面张望着，却被两名保镖给结结实实地挡住。
“请你马上离开！”刘管家对他呵斥道。
“不好意思，我可以不以去看他一眼？确定他没事我就走。”程子焱好声好气地恳求着。
刘管家严厉地指着他的鼻子吼道：“最后警告你一次，如果你再不离开，我们立刻报警抓你！”
他话音未落，楼上又传来了更加激烈的撞击声和吼叫声，听起来上面正在发生打斗。
程子焱十分害怕迟煦会在冲突中受伤，更害怕他会因为情绪过激而出现精神上的损伤。他在保镖的阻拦下，对着楼上大声喊道：“迟煦！迟煦！！你不要和他们打架！”
楼上突然安静下来，过了两秒钟，迟煦带着哭腔地喊道：“程医生！程医生是你吗？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程子焱听到他的声音差点落下泪来，朝着里面大喊道：“迟煦，是我！我没事！你乖乖听他们的话，不要和他们起冲突，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然而很显然迟煦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楼上不断地传来迟煦愤怒的声音：“放开我！我要去见他！！”
程子焱心急如焚，顾不得自己一身的伤，试图强行突破阻拦闯进去，结果被两名保镖轻松制伏按倒在地。
保镖毫不手软地用膝盖死死压住他，程子焱被浑身的伤痛到眼泪直流，却依然坚持对里面喊着：“迟煦，你不要和他们闹，我没事……”
楼上乒乒乓乓响了好一阵，忽然又变得安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又给迟煦上了镇静剂。
程子焱仍然被按在地板上，绝望地听着这一片寂静。他艰难地把头转向刘管家说道：“求你们不要一直给他用镇静剂，这会损害他的神经系统……”
刘管家冷漠地说道：“这件事他的医生自然会有考量，你还是操心一下你自己吧。”
说话间，别墅前院的大门被打开，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开了进来。
两名民警走下车，刘管家立刻迎了上去。“警官你好，你们可算来了！就是这个人私闯民宅，还不听劝阻，想要强行进入里面！”他指着被按在地上的程子焱说道。
程子焱看着两位警官由远及近朝自己走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这座别墅地处相对偏僻，从保镖第一次警告他到现在最多也只过去了不到十分钟，而且这中间他也没看到有谁打电话报警，警察怎么会这么快就赶过来？
两名保镖把程子焱从地上拉起来。民警开始询问程子焱的身份信息和如何进入到这里的，程子焱在回答这些问题的时候，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可能走入了一个专门为他布置好的陷阱。无人应答的通话器，停在显眼位置的劳斯莱斯，没有上锁的小门，这些也许都是有人精心准备的，甚至可能连迟煦的叫喊声都是被人故意刺激的，目的就是想让他着急上去查看。当他未经允许私自踏入这里的那一刻，里面的人就已经报了警，刚才所发生的警告和冲突其实都是为了坐实他强闯民宅的罪名。
程子焱没有去做任何争辩，他擅自进入别墅后院是事实，怪只怪他太过心急。他如实回答了全部的问题，然后被民警戴上手铐押上了警车。
警车驶离别墅的时候，程子焱扭头朝楼上张望着，幻想着能看到迟煦的身影，结果自然是徒劳。
车子朝着派出所的方向驶去，道路两旁高耸的树木不断向后撤退。程子焱呆呆地看着开车的民警制服上的肩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铐，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好荒谬。他一生遵纪守法，循规蹈矩，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戴上手铐。更讽刺的是，他以前最爱的那个人也是个警察，他曾经一度看着姜义燃身穿制服意气风发的模样，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报考警校。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去触犯法律？
可现实是，他就是犯了法，而且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从重处理，因为这是一个精心为他而布的局。
到了派出所后，程子焱在整个做笔录的过程中都态度良好，不为自己的过错狡辩，虚心接受批评，并保证永不再犯。可即便如此，他最后还是被判处了治安拘留十五天外加罚金一千元，并且不得保释。
程子焱给对方看了自己身上的伤痕，陈述了被殴打的事实，他甚至不敢奢求迟景鸿能受到法律的制裁，只希望自己在量刑上可以被酌情考虑。可惜结果依然是蜉蝣撼树，未得到任何正面回应。自此他不再做任何幻想，安心接受命运的磨难。
被转移去拘留所之前，程子焱问民警借手机给诊所打了一通电话，因为这是他唯一背得下来的号码。他找到唐颂，给他讲了下事情的大概，然后请他帮忙转告迟雨，一定要阻止迟景鸿对迟煦使用那些可能会造成创伤的激进疗法，并且让迟雨去告诉迟煦，他一切都很好，什么都不用担心。
唐颂在电话里听着程子焱平静的声音，忍不住哭了出来，责备他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在为别人着想？你为什么不为你自己想想？怎么不让我给你找个好点儿的律师把你给捞出来！”
程子焱淡淡地说道：“没用的，这是迟景鸿给我的教训，你帮我找再厉害的律师都没用。接我案子的那位警官悄悄跟我说了，其实像我这种情况和认错态度，他们通常都是批评教育一下或者最多关上个两三天就没事了，但是上面交代了他们要严惩，他们也没有办法。”
唐颂愤愤地说道：“这个迟景鸿也太狠了！明明就是他儿子对不起你，也是因为他儿子离不开你，你才会被迫去接这份工作，结果到头来他居然把迟煦被退婚的账全都算到你的头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程子焱苦笑了下：“他留我这条命在，我就已经知足了。”
唐颂愣了下：“你在说什么？他还威胁你了？”
程子焱不想告诉唐颂自己昨晚被痛殴的事，因为说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迟景鸿也不可能得到惩罚。“不，没有……”
唐颂想了想说道：“哎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你还有姜警官呢，他可是刑警队的副队长，肯定能帮你说上话的，我去帮你找他吧！”
程子焱赶忙阻止道：“不行！你千万别去找他！迟家的背景太深了，根本不是小燃能够应对的，你去找他，除了让他也惹上麻烦外，对我不会有任何帮助。我其实还很庆幸，我只是被派出所抓，而且不在他的辖区内，只要我们都不说，他就不会知道这件事。唐颂，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十五天而已，很快就过去了，我就当去体验生活了。只不过，我这以后也算是‘进去过’的人了，你这个老板不要嫌弃我就好。”
唐颂流着泪说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因为这个嫌弃你！子焱，对不起……如果当初我没有把迟煦介绍给你，你就不会被他给缠上，不会经历后来那些事，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程子焱默默摇了摇头，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这不怪你，你也无法预料到今天这一切。而且错是我自己犯的，路是我自己选的，我谁都不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