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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知儿莫若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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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尔坎星。”
“这么确定?”陈烬动了一下腿,还好,没摔坏,旋即屈起膝盖坐了起来,拍拍屁股上沾的土,转身一看,他们正在一个山洞里,门口呼呼刮着大风,跟飞机风洞一样。
霍连声指了指陈烬的鼻子,“你鼻子坏了。”
“没有吧,我感觉它很完好。”陈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很光滑,也没有出血。
“坏了。”霍连声又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撇开视线冷声道:“不然这么腥,你会闻不到?”
“腥?”
大脑会下意识地屏蔽危险,在陈烬的深层记忆中,这种味道往往会带来厄运,所以他的大脑很善解人意地替他抹去了,作呕的腥味只负责把他叫醒,没打算继续折磨他。
但霍连声非要提一嘴……
等他反应过来,腥臭黏腻的气味已经钻进了鼻孔,涌入肺腔。
“呕——”他捂住鼻子和嘴巴,把下半张脸都埋在手心里才没吐出来。
一缕微光打在眼皮上,陈烬半眯着眼睛。
天光透过云层一泻千里,如寰宇间的一匹纱绸飘飘扬扬地覆在碧空之下,朦胧倦怠;远处童山濯濯,赭红色的岩石峭壁耸立云中,高不可闻;地表枯草丛生,铁红色的沙土地如同农夫皲裂的皮肤,裂口内的环节动物蠕动身躯,拼命地啜饮着,离洞口有些距离的洼地中,隐约有一抹淡绿。
“梅尔坎……怎么会这个样子?”陈烬按下腹中的痉挛,眉毛撇成“八”字,微微喘息。
“我跟你说过的。”霍连声盯着陈烬,目光沉静。
陈烬想,他和霍连声大部分的交流都不是很和谐,什么时候跟他聊过梅尔坎?
他绞尽脑汁,终于回忆起他被谋杀之前,在政府大楼的楼顶,霍连声确实提过一嘴,他装作脑袋突然灵光的样子,惊叹,“哦,我想起来了,你确实说过这里气候不太好。”
霍连声没说话,陈烬也不懂他到底要干什么,静默之下,洞口传来异响,有两个人走了进来,背靠红沙,狂风中穿行。
“司令。”韩江摘下头上裹着的碎布,身后又跑回来一个同样俊秀的男人。
夏珩看了陈烬一眼,又瞄了一眼好兄弟,似笑非笑,“陈博士,你差点把我砸死。”
“啊?”陈烬回头看向霍连声,试图求证,“真的吗?”
霍连声越过陈烬,侧身挡住他,语气平淡,“砸的如果是你,现在出门找水的就不是你了。”
夏珩清爽地笑了一声,把打来的水放在地上,“开个玩笑嘛。”
他歪过头,找到被藏起来的陈烬,“陈博士。”
陈烬一脸蒙,他并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但这人居然出乎意料地对他很友善,他官方地笑笑,“怎么了?”
陈烬同学很多,有时候在大街上碰到,别人和他打招呼,出于礼貌和体面,他都会回一句,但其实百分之九十的人他都没认出来。
现在也是一样,即使感觉夏珩这人有点熟悉,但终归没多大印象,可他依旧说不出“我不认识你……你是?”这种话,会让他很尴尬,好像自己有多么广为人知,对方不见经传。
夏珩却很自觉,绕过正在充当扫描仪的霍连声,伸出手,仔细的瞧着他的脸,笑道:“陈博士,你好,我叫夏珩,是连声的发小,在空天军附属总院工作。”
“啊,你好你好……”陈烬很快便回握,迟疑了一下,“夏……”
“夏上校。”霍连声不动声色的把夏珩的手从陈烬的手中抽了出来,握在手里,重重捏着,“你该去挖草了。”
夏珩冷冷地瞪了霍连声一眼,马上抽走了被钳制住的人蹄,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手反把住霍连声的手腕,一手把碎布盖在霍连声头上,“你跟我出去一趟。”
霍连声把碎布摆正,露出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睛,夏珩赶紧抢先说:“快走。”
霍连声不情愿地跟在后面,边走边回头嘱咐韩江记得看着点儿人,但有碎布盖着,声音很闷,韩江只能听到后面的两个字。
韩江放下手中的枯草,直起身,“什么点人?”
“他让你看着我。”陈烬走了过来,想接过韩江手里的活。
“啊不用。”韩江赶紧把枯草放到身后,眼里没有客套,全是真诚,亮晶晶的,“你待着就行了。”
陈烬真想问问当兵的是不是都这么好看,早知道空天军有这么多貌美的人,他当年就去基地科技研究中心了,何苦在赤道研究院整天和河童秃顶共处一室。
他和韩江只见过三次面,这人不是在给霍连声干活,就是在给霍连声干活的路上,应该是霍连声的亲信,他敏捷地弯下腰,迅速抽了一把枯草,起身,小步向后跑,一直到洞穴另一边,嘴角微翘,高举小草,“韩上校。”
“哎陈博士——”韩江又想上来抓他手里的草,看上去很是慌乱。
韩江确实很头秃,陈烬没醒的时候,霍连声告诉他别让嫌疑犯乱动,免得他身体孱弱说倒就倒,麻烦的很。
霍连声在军队是他长官,这次借调中情九局也把他带着了,怎么说都是他领导,领导发令,必须执行。
但这孱弱的陈博士不光能像兔子一样偷走他的草,还能面色不改的站起来,既不头晕,也不脑花,甚至一脸轻松得意,他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硬来,书生肯定打不过武夫,说不定他一脚过去,人就直接死了,上周不小心踹了赵英州一脚,英勇无比的赵舰长直接躺了一天才缓过来。
软的,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陈烬不会听的。
放任不管,霍连声回来不知道会不会怪罪他。
他左右为难,头都快秃了,陈烬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满面春风,悠闲地向他走过来,露出一口白牙,“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告诉我,我就把草还你。”
“什么问题?”韩江思索片刻,“如果是涉密内容,请恕我无可奉告。”
陈烬摆摆手,“我懂,我就想问问,我被抽进来的时候是不是砸到夏上校了。”
“没有。”
“那我砸到谁了?”
“没注意。”韩江潦草地回答。
陈烬要是真信,那他可就真对不起他十四岁上大学的惊天智商了,他心里隐约有个人选,其实不用刨根问底,他看人反应就知道答案是什么。
“哎,韩上校,你们司令和那个医生很熟吗?”陈烬把枯草紧攥在手里,又问。
“哪个医生?”
“就是那个,在我病房里那个。”陈烬不想说出周年的名字,想到就会恶心,说出来更是直接要吐出来。
“夏上校?他是司令发小,刚才有说过。”
“啊不是那个,是另一个。”陈烬摇摇头,眼神暗示韩江。
韩江还是一脸匪夷所思,“不好意思,我不记得司令有其他当医生的发小,如果还有,那就是我不认识的了,这是司令的私事,我无权过问。”
“周年,另一个白大褂。”陈烬挣扎好久,还是说名字实在,他太想弄清楚怎么回事了,霍连声为什么从来不避开周年的触碰偏偏避开他的,是不是周年说了什么。
“嗷。”韩江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你是说那边那个?”
他指了指洞穴尽头的干草堆,陈烬顺着看过去,觉得韩江在瞎说,那里除了草还是草。
“什么?”陈烬问。
“他叫周年啊。”韩江拍拍受伤的土,“我最开始没听清,还以为是叫周连。”
陈烬走过去,费力地俯下身子,刚才应该磕到了膝盖,现在才开始上劲儿,直往骨缝里钻,软骨像被砂纸磨过一般,发生发涩,一蹲下,关节便咔咔作响。
他扒拉开一层薄草,一张死白的脸便呈了上来,陈烬下意识地问:“他死了?”
“没死。”韩江走了过来,把理好弄软的枯草放在草堆上,“但也快了。”
“是吗?”
陈烬差点没笑出来,刚才看到周年的那一刻,就已经想把手放到他脖子上了,死在梅尔坎星,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搪塞过去。
但他没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司令说他受到了惊吓,要好好休息。”
“他们很熟吗?”陈烬手揣进裤兜里,紧紧抓着内料,海腥味儿久久不散,狡猾地往他肺里钻,他快吐了。
“应该吧。”韩江继续手中的动作,把软草铺成一片,动作很轻,“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真的?”
“真的,我也是第一次见他。”
陈烬垂下眼帘。
应该吧……
陈烬把握在手里的枯草丢在草堆上,握地太紧,已经有些沾上了他的手汗,他没说话,转身向洞口走去,探出指尖,狂风抓紧了枯草的手,飞向一抹淡绿。
……
霍连声把粘在脸上的枯草叶扒拉走,和夏珩钻进了绿洲之中。
“哎连声。”夏珩把脸上的布扯下来,呼了两口带沙子的浊气,“有朝一日还能和你钻小树林。”
“滚。”霍连声抖了抖布上的灰,“给谁衣服撕了?”
“眼熟不?”
霍连声看了两碗手中有些血渍的白底布料,“你把床单扯下来了?”
“顺手的事儿,反正也跑不掉了,不如拿点趁手的东西。”夏珩把布拎起来,像看艺术品一样享受,“果然派上用场了。”
“别说没用的。”霍连声伸手折断脆弱不堪的树叶枝干,回头示意夏珩跟着他往深处走。
“干什么?”夏珩邪笑着,“真钻啊。”
“你叫我出来到底要说什么?”霍连声皱着眉头,夏珩是不是吃错药了,不光对陈烬格外友好,还莫名其妙地把他拉出来,说一堆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话。
“行了不开玩笑了。”夏珩看着霍连声的眼神就知道他脑子又不够用了,正色道:“你怎么想的?”
“什么?”
“你对陈烬。”夏珩敛过玩笑的神色,一股狂风刮过,枯枝叮当作响,两人往前走了两步,躲在树后,他看着霍连声的眼睛又问了一遍,“知儿莫若爹。”
“你和陈烬,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