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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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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期末成绩单白天就贴出来了,他盯着手机,屏幕上是发给江响的消息,孤零零的,没回音。
成绩下来了,你年级第六,牛逼。
后面还跟了个得瑟的表情包,是他自己考了第三的嘚瑟劲儿。
“操。”陈逸低骂一句,手指在通话键上悬了半天。脑子里两个小人打架:一个说“响哥肯定在忙,别烦他”,另一个说“只是朋友间关心一下,又没有别的意思”
最后还是后一个小人占了上风。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就在他以为没人接的时候,那边通了。
“喂?”江响的声音传过来,又干又涩,像是被砂纸磨过。
陈逸心头一跳,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更浓了:“响哥,成绩我发你了,没看见?”
“嗯。”那边就一个字,没了下文。
陈逸皱紧眉头,从床上坐起来:“你怎么了?声音不对。是不是有事?”
电话那头只有沉默,沉重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过来,压得陈逸心口发闷。
“说话!你在哪儿呢?”陈逸有点急了。
回应他的是“嘟——”一声忙音,电话被挂断了。
陈逸愣了两秒,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胡乱套上T恤和短裤就冲下了楼。他先往管航家三楼窗口瞅——黑着灯。脚步没停,直接朝着仓库方向跑。
仓库铁门紧闭,他用力拍了几下,里面只有回声。又连着拨了好几个电话,听筒里只有机械的女声重复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一种说不清的心慌攫住了他。他在江响家楼下站了好一会儿,眼睛死死盯着巷口。夏夜的蚊虫绕着他嗡嗡叫,他烦躁地挥手赶开,心里乱成一团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从昏暗的巷子尽头慢慢挪了过来。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显得格外瘦削。
是江响。
他走到近前,陈逸才看清他的脸。脸色苍白,眼底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嘴唇干得起皮,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连步子都带着沉重的拖沓。
“去哪了?”陈逸站起来,声音因为紧绷而有些发干。
江响停下脚步,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空荡荡的,没什么焦点。“医院。”声音比电话里更哑了。
陈逸心里咯噔一下,一股火气混着担忧直冲头顶:“江方国那王八蛋又动手了?!”他下意识就去拉江响的胳膊,想检查有没有伤。
江响轻轻挣开,摇了摇头。他沉默了几秒,像是积蓄了一点力气,才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他生病了。”
顿了顿,补上那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巨石砸下:
“肝癌。”
陈逸所有到了嘴边的问话,所有翻腾的情绪,瞬间被这两个字砸得稀碎。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看着江响在昏黄灯光下那张疲惫到极点的脸,看着他那双曾经沉静、此刻却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有些沉重的担子,
夜风吹过,带着黏腻的热气。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微微佝偻着,在寂静的巷口,影子在地上融成一团模糊的墨迹。
过了好一会儿,陈逸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问:
“……医生怎么说?”
江响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比哭还难看:“中期。要移植,等□□,要钱。”他报出那几个词,像在念一份冰冷的判决书。
陈逸听着,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那一个个字,不断往下沉。他看着江响,突然上前一步,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江响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想挣脱。
“别动。”陈逸的声音闷在他肩膀上,手臂收得更紧,“就一会儿。”
江响僵硬的身体慢慢松弛下来,额头抵在陈逸的肩头,双手揽在他的后背,闭上了眼睛。
直到两人的身体微微有些出汗了,江响才撒开了手。
陈逸跟着他上了楼,屋里比外面更闷,残留的酒气和一种说不清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
陈逸看着江响沉默地走到床边坐下,眼神依旧没什么焦距,盯着地面某处虚无的点。他心里堵得慌,搜肠刮肚地想找点话,却发现平时那些插科打诨的词儿一个也蹦不出来。
安慰人这事儿,他不在行,尤其是面对江响这种把什么都往肚子里咽的。
他抓了抓头发,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个小小的、落满油烟的厨房区域。
“你……饿不饿?”陈逸干巴巴地问。
江响没什么反应。
陈逸也不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走过去,掀开锅盖,里面是冷的。打开那个老旧的冰箱,除了一小捆蔫了吧唧的青菜和几个鸡蛋,就只剩下一把挂面。
“啧,这日子过的……”陈逸嘀咕了一句,挽起袖子,“等着。”
他从来没正经做过饭,在宁雅有保姆,在舅舅家是刘莉张罗。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开了火,倒了油,油热得冒烟了才手忙脚乱地把打散的鸡蛋倒进去,刺啦一声,溅起的油点烫得他龇牙咧嘴。又胡乱把青菜扔进去翻炒几下,加了水,水开了把面条下进去。
整个过程磕磕绊绊,厨房里一片狼藉。
等他端着一大碗卖相堪忧、汤水浑浊的面条放到江响面前的小桌上时,额头上都冒了汗。面条有点坨,鸡蛋炒老了,青菜蔫黄,汤咸得发齁。
“凑合吃。”陈逸语气有点不自然。
江响抬起眼皮,看了看那碗面,又看了看陈逸脸上那点不自在和手上被油溅到的红点,沉默地接过筷子,低头慢慢吃起来。他吃得很慢,没什么表情,但一口接一口。
陈逸看他吃了,自己也找了半个碗,舀了些,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起来:“操,咸了。”
“还行。”江响头也没抬,声音依旧很低。
两人没再说话,就在这间破败、闷热的屋子里,分食着一碗极其难吃的面。白炽灯在头顶亮着,在地上拉出两个安静的影子。
吃完,江响放下筷子,又要回到那种放空的状态。陈逸却立刻站起来,动作麻利地收拾碗筷,端到厨房那个锈迹斑斑的水龙头下冲洗。水声哗哗,他笨拙地用着那瓶廉价洗洁精,洗得满池子泡沫。
洗完碗,他看着屋里乱糟糟的样子,又开始动手收拾。把东倒西歪的酒瓶归拢到墙角,把散落在地上的烟头扫掉,把江响那几件洗得发硬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他做得并不利索,甚至有点毛手毛脚,但没停。
江响就坐在那里,看着他忙活,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默剧。
陈逸收拾完,额头上又出了一层薄汗。他走到江响面前,蹲下来,仰头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试图扯出个轻松点的笑,却有点失败。
“喂,响哥,”他用手在江响眼前晃了晃,“回神了。跟你说个事儿,就老纪,今天念你名字的时候,差点把自己舌头咬到,乐死我了……”他开始搜刮白天学校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语速很快,有点语无伦次,只是想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响的目光终于动了动,落在了陈逸脸上。看着他明明不会照顾人却硬要逞强做饭收拾,看着他明明不会安慰人却绞尽脑汁说些不好笑的废话。
看着他那双此刻盛满了笨拙的关心和毫不掩饰的心疼的眼睛。
江响一直紧绷的、冰冷的、几乎要碎裂的神经,像是被什么东西很轻地触碰了一下。没有立刻回暖,但那蚀骨的寒意,似乎被驱散了一点点。
他依旧没说话,只是很轻、很轻地,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抬起手,用指节碰了碰陈逸手腕上那个被油烫出来的小红点。
“笨。”
就一个字。声音沙哑,却不再是全然的死寂。
陈逸愣了一下,看着江响缩回去的手,看着他那双终于有了点微光的眼睛,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好像终于,“咚”地一声,落下了一点。他咧开嘴,这次笑得自然多了,露出一口白牙。
“靠,小爷我第一次下厨,能吃完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