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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 115 章 ...

  •   客厅里只亮着角落一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昏黄,在墙壁上投下大片模糊的阴影。深色的茶几上,是一瓶已经见底的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一种沉重得化不开的压抑感。

      顾杰和楚萧都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并肩靠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底座。

      “怎么会……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人?他哪怕……哪怕是出去找个情人,哪怕是花钱嫖……我都……我都觉得……没那么恶心……”说到最后,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仰头灌下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翻涌的寒意和恶心。

      楚萧背靠着沙发,一条长腿随意地屈起,手臂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松松地捏着酒杯。他没有看顾杰,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前方昏暗的虚空处,手腕无意识地轻轻晃动着。

      “人心深处……都藏着恶。区别只在于……有的人,用理智和道德把它牢牢锁住;而有的人……却亲手打开了笼门,把它放了出来,还奉若神明。”

      “那你的恶呢?”顾杰突然抬起头,泛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楚萧。他想知道,这个他视若光明的人,内心是否也有阴暗的角落。

      楚萧闻言,低下头,唇角勾起一抹复杂难辨的浅笑。他晃动的酒杯停了下来。沉默了几秒,他才抬起眼睫,目光深邃地迎上顾杰的视线,一字一顿地清晰说道:“我的恶……是你。”

      “我?”顾杰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不解。

      “嗯。”楚萧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些遥远而灰暗的记忆里。“你会相信吗……在国外的那些年……我有无数次……都疯狂地想……想立刻回来……找到你……”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想把你……关起来。锁在一个……只有我能找到的地方。”

      顾杰怔住了,随即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为什么……最后没这么做呢?”他甚至往前凑近了些,呼吸间带着酒气,眼神却亮得惊人。

      楚萧摇了摇头,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那些依靠药物才能勉强压制那几乎要冲破牢笼的阴暗念头,那些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啃噬内心的疯狂……如今再说,已毫无意义。他再抬眼时,脸上已恢复了平时的淡然,甚至带上了一丝故作轻松的调侃:“因为……我心地善良啊。”

      “你少来这套。”顾杰嗤笑一声,重重地靠回楚萧身边,眉头却又皱了起来,回到了现实的问题:“那后面怎么办?难道只能这么被动地等着?等他下次再……”

      “既然已经知道,侯曼是主要的参与者,”楚萧的神色重新变得凝重,思路清晰地分析道,“而且,如果真像黄鑫所说,侯曼那个地方至今都没被发现,那么下次……他们极有可能还是会选择在那里。”

      “那我们现在就派人盯着那个地方?”

      “一直有人盯着。”楚萧肯定地说,但眉头却锁得更紧,“之前猛胜就发现侯曼和陈强见过面。那时……我们只以为是侯曼察觉了顾宏山的事,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是帮凶。”

      话音刚落,楚萧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光芒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来电显示——“猛胜”。

      楚萧的瞳孔微微一缩,迅速伸手拿过手机,指尖划过接听键,沉声道:“喂。”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而简短的汇报声。楚萧听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沉了下去。

      “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好,我知道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通知警局那边的人了吗?”

      “好,我明白了。”

      电话挂断,客厅里瞬间恢复了死寂。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怎么了?!”顾杰的心跳骤然失控,“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

      楚萧转过头,目光沉重地看向顾杰:“侯曼……刚刚接走了一个孩子。”

      他顿了顿,看着顾杰瞬间煞白的脸色,轻声问道:“要去吗?还是……等消息?”

      顾杰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

      “去!”

      “好。”楚萧也立刻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凝重。

      ——

      车子停在一个僻静角落,正对着那栋破旧居民楼的单元门。

      顾杰和楚萧并排坐在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不远处那扇不断有人影晃动的单元门。

      紧接着,几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押着两个人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正是顾宏山,他一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紧随其后的,是侯曼,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哆嗦着,整个人几乎是被警察半搀半架着在移动。

      最后出来的一位女警,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裹在毯子里、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孩子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将脸深深埋进女警的肩窝,只露出一个小小的、颤抖的背影。

      这一幕,狠狠地烫在顾杰的眼球上,他的呼吸猛地一窒,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骤然收紧。

      楚萧的情况也并不比他好多少。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当他的视线落到那个被抱出来的小女孩身上时,他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恨意。

      警车的车门“砰”地一声关上,红蓝交替的警灯无声地旋转着,将诡异的光影投在周围斑驳的墙壁上,然后缓缓驶离,最终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直到最后一缕警灯的光芒也彻底看不见了,车内依旧维持着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顾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在驾驶座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空荡荡的居民楼门口,仿佛还没有从刚才那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中回过神来。

      良久,楚萧才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身旁仿佛灵魂出窍的顾杰。他伸出手,轻轻覆在顾杰依旧死死抓着方向盘僵硬的手背上。

      “走吧。”楚萧的声音沙哑,打破了这漫长而痛苦的沉默。

      这两个字像是一个开关,终于将顾杰从麻木的状态中唤醒。他猛地颤抖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动作有些僵硬地坐直身体,点燃了引擎。

      回去的路上,顾杰始终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面,眼神却没有任何焦点。车窗外的霓虹像流光一样飞速向后掠去,却无法在他眼中留下任何光彩。

      楚萧看着他这副样子,心疼得像被针扎一样。而此刻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的,他默默地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车内映出他凝重的侧脸。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刻处理。

      他找到顾晴的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

      “喂,是我,楚萧。”

      电话那头传来顾晴带着询问意味的“嗯?”声。

      “顾宏山……刚刚被警察带走了。侯曼也在现场,一起被带走了。”

      “他到底做什么了?”

      “他,碰了孩子。”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然后,顾晴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能听出的愤怒和恶心的颤抖:“他……碰孩子了?”

      “嗯。”

      “老畜生!”顾晴的声音猛地拔高,那一声怒骂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彻底的决裂,甚至连坐在一旁的顾杰都听得一清二楚!

      顾晴似乎在消化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停顿了一两秒,才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声,紧接着是急切的追问:“情况……怎么样?证据……确凿吗?

      “证据确凿。现场人赃并获。除非他手眼通天,否则……绝无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他顿了顿,补充道:“媒体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消息暂时不会立刻泄露出去。但……需要时间准备应对方案。后续的事情……尤其是公司这边,需要你立刻着手稳定局面。董事会那边……”

      “我明白。”顾晴打断他,声音已经迅速恢复了平日的干练和冷静:“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关切:“他……还好吗?”

      楚萧侧过头,看了一眼依旧沉默开车的顾杰,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心疼。他对着话筒,轻声应道:“嗯。”

      通话结束。楚萧将手机缓缓放下。车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与之前的死寂不同,多了一丝尘埃落定后的沉重和面对未来的凝重。

      过了好一会儿,顾杰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地开口:“你和我姐……都已经商量好了?”他的目光依旧盯着前方,没有看楚萧。

      “嗯。”楚萧点了点头,尽管顾杰可能看不见。“该做的铺垫……都已经做了。接下来……”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托付和信任:“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顾杰闻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浊气和痛苦都挤压出去。他的脊背挺直了一些,眼神中那抹空洞和麻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定和清醒。

      “知道了。”他的回答简短而有力。这三个字,像是一个承诺,也像是一声告别过去的号角。车轮继续碾过夜色,载着两人,驶向一个未知却必须面对的未来。

      ——

      这间原本属于顾宏山的、视野极佳的顶层办公室,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紧张气息。窗外依旧车水马龙,办公室里整洁得近乎刻板,顾宏山留下的个人物品已被尽数清理,但空气中仿佛仍残留着一丝属于旧主令人压抑的威权感。宽大的办公桌上,文件堆积如山,分门别类地标注着“紧急”、“绝密”、“公关预案”、“法律风险”等字样。电脑屏幕同时亮着好几个窗口,不断有新的邮件提示闪烁跳动。

      顾杰坐在那张曾经象征着绝对权力的高背椅上,脊背挺得笔直。他身上穿着合体的深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但眉眼间却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种骤然被推上风口浪尖的紧绷感。短短几天,他仿佛瞬间成熟了十岁。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下巴也因为连日熬夜冒出了些许胡茬。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专注,像一只被迫迅速成长、守护领地的头狼。

      姐姐顾晴的力挺和部分元老股东在危难时刻出于稳定大局考虑的支持,将他推上了这个炙热而危险的席位。这并非他渴望的位置,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他的每一天都像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战争。

      早晨七点,他通常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快速浏览着公关团队连夜赶制出的最新舆情监测报告,上面用红色字体醒目地标注着各类猜测性报道和负面评论的发酵趋势;一边与法律顾问团队进行视频会议,沙哑着嗓子反复确认公司声明中的每一个用词是否精准、合法,能否最大程度地将公司实体与顾宏山的个人罪行进行切割。

      上午,他需要主持召开一个接一个的紧急会议。在高层管理会议上,他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张或担忧、或观望、或质疑的脸,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通报情况,部署□□工作,强调“业务照常、责任到人”,竭力稳住内部军心,防止核心团队流失。

      午后,他必须亲自接见几位至关重要的合作伙伴和最大债权人。面对对方或委婉或直接的试探和担忧,他强压下内心的焦灼,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情,出示由权威第三方机构出具的公司财务状况健康、项目运行良好的评估报告,一遍遍地重申“众星是众星,个别人是个别人”的原则,并做出切实的承诺和保障,试图挽回摇摇欲坠的商业信任。每一次会谈结束,当他送走客人,关上办公室门的瞬间,整个人都像虚脱一般,需要靠在门板上深呼吸好几次,才能重新积聚起力量。

      傍晚以至深夜,他则与公关团队困在会议室里,逐字逐句地打磨那份即将向公众发布的、至关重要的官方声明。声明必须措辞极其谨慎:既要表达对事件的震惊和对受害者的深切同情,又要强调公司对此毫不知情、坚决拥护法律裁决的态度,更要传递出新管理层拨乱反正、重塑企业社会责任的决心。对于媒体可能提出的各种尖锐问题,他们需要准备详尽的应答预案。顾杰常常因为一个词的用法而与人争论良久,他的太阳穴因为过度思虑而阵阵抽痛。

      最严峻的考验,来自于那场不可避免的新闻发布会。站在无数闪烁的聚光灯下,面对着台下密密麻麻的记者和那些充满审视、甚至敌意的眼神,顾杰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几乎要盖过自己的发言。他握著讲稿的手指节泛白,但声音却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会场,沉稳,甚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重的忏悔感。他代表众星集团深深鞠躬,承诺彻查公司治理漏洞,设立专项基金用于相关公益事业,并公布了一系列内部改革措施。回答提问时,他避开了所有关于顾宏山个人行为的陷阱式问题,始终将焦点集中在公司的未来和责任上。尽管有记者试图刁难,但他顶住了压力,表现出了超乎预期的冷静和克制。发布会结束,回到后台,他的衬衫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在这些焦头烂额、身心俱疲的日子里,楚萧成为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和避风港。楚萧从不过多询问公司事务,只是在每天深夜,当顾杰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家时,为他准备好热腾腾的宵夜,放好洗澡水,给他一个无声却坚实的拥抱。有时,两人甚至不需要说话,只是并肩坐在沙发上,楚萧轻轻为他按摩着紧绷到僵硬的太阳穴,那种无声的陪伴和理解,是支撑顾杰走下去的最重要力量。顾杰偶尔会在深夜惊醒,被噩梦和压力困扰,楚萧总会第一时间打开床头灯,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说:“我在。”这两个字,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几周后,最猛烈的舆论风暴终于在公关团队的努力和时间的冲刷下逐渐平息。公司股价经历了断崖式下跌后,开始出现企稳迹象。内部的人心惶惶也随着顾杰一系列稳定举措的落地而慢慢缓和。尽管前路依然漫长而艰难——重塑品牌信誉、修复合作伙伴关系、推动内部革新,每一项都是巨大的挑战——但至少,最危险的关口,算是勉强渡过了。

      某个深夜,顾杰再次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依旧灯火辉煌的城市。玻璃上映出他疲惫却更加坚毅的倒影。他失去了那个名为“父亲”的偶像,却被迫在废墟之上,扛起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从今往后,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他深吸一口气,路很难,但他必须走下去。为了姐姐的信任,为了楚萧的陪伴,也为了内心深处那份不愿让母亲蒙羞、想要彻底告别肮脏过往的执念。

      窗外,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正在缓缓褪去,天际线已经透出了一丝微弱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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