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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阿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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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我姐的生日宴。
傍晚的宴会厅流光溢彩,我正陪在她身边充当临时护卫,帮她挡下一些没必要的酒。
当林益端着酒杯走近时,我姐意味深长地回眸,斜睨了我一眼。
我心中也很惊奇,他怎么出现在这?
“陶董,我们老板在国外临时事务缠身,特意托我当面向您表达最诚挚的祝福。”他声音清朗,姿态不卑不亢,“之前听陶少说您很欣赏MIF的作品,下个月我们画廊正巧策划了她的专场展览,希望有这个荣幸能邀请您到场参观。”
而我姐的关注点却精准偏移到了其他方面——“听起来,”她唇角噙着笑,目光在我和林益之间轻轻一转,“你跟我们阿陶,像是挺熟?”
“只是上次陶少来取画册时,我们恰好聊过几句。”林益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嘴里应对得滴水不漏。
这话,还算有分寸。我代为举杯,正要与他碰杯,一只手却轻轻按住了我的酒杯。
我顺着那手臂回头,秦朗正笑吟吟地站在我身后,手里端着碟精致的蛋糕。
“阿陶,陪姐姐先吃点东西吧。”他将蛋糕递近,声音温和,眼神却不容置疑,“这杯,我替你喝。”
开什么玩笑,秦朗那点酒量我还不清楚?我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我姐却十分自然地接过了他手中的蛋糕,语气轻快道:“那我就谢谢你了,小秦。”随后,不由分说地将一块蛋糕塞进我手里,优雅地转身离去,将我们三人留在了原地。
我手持蛋糕,面对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懵。
“阿陶,”秦朗率先打破沉默,他的目光淡淡转向林益,眼神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这位,就是之前‘特意’送过你的那位服务生吧?”
我下意识地蹙起眉:“你怎么知道?”
秦朗显然没料到我会反问,愣了一下,随即扯着嘴角笑了笑,笑意却没传到眼底。
“上次帮你整理外套,”他目光仍紧锁着林益,“无意间发现一张名片。我想,如果不是之前有些交集,一张普通的画廊策划的名片,应该还递不到你的面前。”
他举杯,刻意地朝着林益,话里带着刺:“刚才看林先生这么热情主动,我就猜到你是那张名片的主人了。”
林益面上那抹标准的笑分毫未变,像是没听出话里的针对,从容地干了杯里的酒。全然无视了秦朗的针对,只是又取出一张名片,当着秦朗的面,再次递到我眼前。
“陶少,下个月的展览,期待您能来。”
我垂眸扫了一眼名片,上边头衔已悄然变成了“项目经理”。
林益走后,一旁被无视彻底的秦朗,脸色难看。我抬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臂膀,很是无所谓:“有什么犯得着生气的呀!”两指夹着名片在他眼前一晃,顺手把塞进他手里,“喏,你拿着吧。”
秦朗捏着名片的指节微微泛白,勉强扯出一丝笑,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我眼风一扫,瞥见另一边又有一群人围着向我姐敬酒。瞬间也顾不上这里了,匆匆撂下一句“有什么事晚上再说”,便朝那边快步走去。
***
崔子漠到场时,宴会已经过半。
我正闭眼靠在沙发上,小口抿着秦朗递来的蜂蜜水。温热的甜意刚滑过喉咙,就被一声低唤打断。
“阿陶。”
我睁开眼,是姐姐。我放下蜂蜜水,拿起一旁的酒杯稳步走过去。
“姐。”我招呼侍应生重新换了杯满的。本有些发晕的大脑此刻异常清醒地映出崔子漠的身影。我努力让双眼保持澄明,舌尖仍不受控地有些发飘:“崔总,喝。”
我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没留意身旁两人细微的停顿。
姐姐适时扶住我手臂,语气平稳地致歉:“崔总见谅。你来的晚,我弟弟今天替我喝了很多。不如这杯……”
“是我来迟了。”崔子漠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空杯交给侍者,修长的手指一勾,我的酒杯已稳稳落在他掌心,“阿陶这杯……我代了。”
“阿陶”二字像带着电流,瞬间窜进我的耳膜,击穿我的意识,把我炸了个猝不及防。
等我彻底再回过神,只见秦朗紧攥着我的手腕,怒视着我身侧的崔子漠。
我晃了晃发沉的脑袋,身后迫近的胸膛像一块不透风的红酒木塞,将我迷蒙的意识紧紧笼在大脑这载体中,无法发散。
本能想要依靠的冲动与秦朗焦灼的目光在我脑中撕扯缠斗,残存的理智无声地发出尖锐的警报。
“秦朗。”我哑声求助,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倾。
但接住我的,不是我此刻期望能带我走的人。
一只滚烫的大手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扣住我的腰身。已然发酵的醉意却精准捕捉到那被埋在深处的熟悉温度,我处于高温的灵魂彻底放弃挣扎,任沉积的意识与危险交织,陷进那个炽热的怀抱。
混沌间,我听到罪魁祸首从容开口:“人我带走了。我答应过,要把他安全送到家。”
一阵恶心感翻涌而上,我强忍着胃里的不适,真想看看他此刻是顶着怎样的表情,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这句曾经他向我告白时的承诺。
再之后,他是怎么知道我私人住宅的地址,又是怎么将我送回,我已全然不知。
只记得,颠倒的时空梦境中,我久违地又起做了那个曾缠绕我两年的噩梦。
***
在看到崔子漠的瞬间,秦朗的心猛地一沉。惊愕与恐惧交织着涌上来——他清楚地记得这个曾经在深夜敲响他家门询问陶双瓶下落的男人,更记得对方像个失控的疯子,一脚油门撞上他车时的狠厉。
这人真是阿陶的朋友吗?他为什么看起来和陶家姐弟都十分熟稔的样子?
秦朗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收到的匿名信件里陶双瓶被林益搀扶着走进酒店的画面,与最近陶双瓶若的态度不断交错出现。
他死死绞着衣角,在看到陶双瓶抚着额角被那个男人稳稳扶住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冲上前。
他强硬地想要把意识模糊的陶双瓶拉回自己身边,却挣不过那双青筋微起的手臂。
“阿陶醉了,劳烦你放手,我要带他回去。”秦朗语气冷硬,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被男人强行按在怀里的陶双瓶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唇间突然逸出一声:“秦朗……”
听到自己名字的秦朗还来不及欣喜,就见对方身后那个男人结实的大手轻轻掐住陶双瓶的窄腰。原本在男人怀里略微挣扎的人,瞬间安静下来,垂首靠进男人的胸膛。
秦朗脸色霎时惨白——陶双瓶对这个男人,根本没有防备。这个人……难道是?
“这位……该怎么称呼?”崔子漠的语气漫不经心,他示意助理拿来外套,仔细裹在陶双瓶身上,“人我带走了。我答应过他,就算喝醉,也一定会把他安全送到家。”
车门打开,秦朗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横抱上车,扬长而去。
这一刻,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这个男人,应该就是陶双瓶的初恋前男友。
这个猜测让秦朗步履沉重。他在车里坐了许久,回想最近发生的一切,思索将来。
***
秦朗其实并不爱陶双瓶。两年前在一起时,是他先表的白。当时他们就把话说得很清楚——秦朗只要钱,而陶双瓶只想忘怀。
他永远记得那天的陶双瓶有多么迷人,多么洒脱。他局促地站在昏暗喧嚣的酒场中央,在周围鼓点一般的调笑声中,他像个濒死之人,期盼着陶双瓶的嘴里可以吟唱出那首拯救他的神乐。
等啊等,等到双腿发颤,等到他差点要丢下尊严慌乱逃窜,坐在暗处的陶双瓶终于像英雄的长号般,振奋着来到他面前,让他冰凉的心重新跳动。
“好啊!”陶双瓶举着酒杯,笑着绕他转了一圈。透明的伏特加因晃动溢出,沾湿了他纤长的手指。他不满地转身又倒一杯,递到秦朗面前,眉眼弯弯:“我陪你一起喝,你能喝完我就答应你。”
秦朗从来没喝过酒,但这一刻,哪怕陶双瓶端给他的是岩浆,他都会毫不犹豫咽下。他紧闭双眼,气势十足地一饮而尽。但——预想中的灼烧刺痛却都没有出现,他错愕地睁开眼。
陶双瓶俊美的面容上,那双多情的眼眸神采奕奕,微张的唇被光嫩洁白的肌肤衬得愈发艳丽:“好喝吗?男朋友?”一个响指唤回秦朗的神志。
秦朗下意识抓住眼前晃动的玉手,心头巨石轰然落地。他腿一软半跪下来,糖浆的甜腻让喉咙有些发痒。
当他再抬头时,看到的是陶双瓶不解的漂亮笑颜:“酒量这么差?”面前轻盈的腰身微微俯下,令人不敢直视的唇贴近他耳畔,调笑道,“糖浆也会醉?”随即又无所谓地耸耸肩直起身,“那以后都给我喝吧。”
陶双瓶的指尖还萦绕着洒落的烈酒气息。秦朗将额头轻抵在那双沾过伏特加的手指上,明明没喝酒却也不由得有些醉了。然后,他对着那青玉般的指节,轻轻覆上一吻。
那是秦朗人生中唯一一次沾酒,这是他与陶双瓶之间,唯一的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