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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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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的前一晚,窗外的风把梧桐叶吹得沙沙作响。
陆野把最后一道大题算了三遍,答案终于和标准答案对上。他长舒一口气,正准备收拾,手机震了一下。
H:睡了吗?最后一题别纠结,按步骤来。晚安。
陆野盯着“晚安”两个字,耳朵有点烫。他回了个“嗯”,又觉得太冷淡,删掉,换成了一个小小的橘子表情。
他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心里忽然踏实了许多。
第二天,考场里弥漫着紧张的空气。
陆野找到自己的座位,刚坐下,就看到贺临舟从前门走了进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像有橘子糖的甜味在空气里轻轻炸开。
考试开始,陆野按贺临舟教的方法,先把会做的题稳稳拿下。中途遇到一道难题,他想起昨晚的提示,深呼吸,按步骤拆解,终于迎刃而解。
考完试,他刚走出考场,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感觉怎么样?”贺临舟问。
“还行。”陆野嘴硬道,但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出卖了他。
傍晚,两人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河堤。
“你怎么来了?”陆野故作惊讶。
“路过。”贺临舟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橘子糖,“庆祝一下,今天发挥不错。”
“谁说我要庆祝了。”陆野接过糖,却没舍得立刻吃。
他们并肩坐在河堤上,聊着考试、篮球和竞赛。陆野忽然问:“你说我们……算不算朋友?”
贺临舟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算。”
陆野的心里像被风轻轻吹过,漾起一圈圈温暖的涟漪。
成绩出来,贺临舟以一分之差险胜张强,成为年级第一。陆野的成绩也有了显著提升,从班级中游一跃进了前二十。
然而,成绩公布的同时,年级里也开始流传起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听说他是靠关系进的竞赛班。”
“谁知道呢,市里来的,说不定……”
这些话像细小的针,扎在陆野的心里。他气不过,冲到张强面前:“你是不是在背后说贺临舟坏话?”
张强摊摊手:“我可没说,大家都这么传。”
“你!”陆野气得直发抖。
“算了。”贺临舟拉住他,“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可他们……”
“我们用实力证明给他们看。”贺临舟的眼神坚定,“竞赛见。”
竞赛选拔在周末进行。考场外,赵磊给陆野打气:“加油,我看好你!”
“你看好我?”陆野被逗笑了,“你又看不懂。”
“我看不懂,但我看得懂你这段时间有多努力。”赵磊拍拍他的肩,“去吧。”
选拔题目难度很大,陆野一度想要放弃。但想到贺临舟的眼神,想到河堤上的约定,他咬牙坚持了下来。
交卷时,他和贺临舟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坚定。
傍晚,陆野回到家,发现父亲又喝醉了。
“你又喝酒!”陆野忍不住吼道。
“你管我?”父亲瞪着他,“你读书读不好,还想管我?”
“我这次进步了!”陆野反驳道,“我考了前二十!”
“前二十有什么用?”父亲冷笑,“能当饭吃吗?”
陆野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正想争辩,母亲苏晴回来了。看到这一幕,她只是叹了口气:“小野,别跟你爸计较,回房间吧。”
陆野回到房间,关上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手机亮了一下。
H:选拔怎么样?
陆野擦干眼泪,回复:还行。
H:那就好。出来走走?
陆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披上外套下了楼。
河堤上,贺临舟正站在那棵老枫树下。看到陆野,他递过来一颗橘子糖:“今天辛苦了。”
陆野接过糖,剥开,放进嘴里。橘子的甜味在舌尖慢慢化开,他的心情也一点点平静下来。
“谢谢你。”陆野低声说。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贺临舟看着他,“朋友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陆野抬起头,正好对上贺临舟温柔的目光。那一刻,他觉得所有的委屈和辛苦都有了意义。
竞赛结果公布那天,公告栏前围满了人。陆野挤在人群外,心里七上八下——他没把握自己能选上,更怕听到那些关于贺临舟的闲言碎语。
“快看!贺临舟是一等奖!”有人惊呼,“还有陆野,三等奖!”
陆野猛地抬头,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公告栏上,“陆野”两个字后面跟着鲜红的“三等奖”,而贺临舟的名字赫然排在一等奖首位。他还没反应过来,贺临舟已经挤到他身边,手里攥着两张打印好的竞赛试卷:“你看,最后一道大题,你步骤写得比我还清楚。”
陆野接过试卷,指尖触到纸页的温度,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时,张强也走了过来,手里捏着自己的二等奖证书,脸色不太好看,却还是硬邦邦地说了句:“算你们厉害。”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变了调——有人说“原来他们是真的厉害”,有人说“陆野进步也太快了”。陆野攥着试卷,忽然想起贺临舟之前说的“用实力证明”,原来真的有人会把承诺兑得这么满。
贺临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悄悄塞给他一颗橘子糖:“走,去河堤。”
两人坐在河堤的青石上,脚下是漫过脚踝的枫叶。贺临舟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里面夹着那张泛黄的橘子糖糖纸,还有一张拍立得照片——是小时候陆野蹲在河边折枫叶小船的样子,阳光落在他倔强的发顶,连翘起的衣角都透着孩子气。
“你怎么会有这个?”陆野惊讶地伸手去碰照片,指尖轻轻擦过纸面。
“那天在河堤拍的,后来洗出来就一直夹着。”贺临舟的指尖落在糖纸边缘,“其实这几年我每年秋天都回来过,只是没碰到你。”
陆野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自己每年秋天在河堤徘徊的样子,原来那些空荡的河岸背后,还有人跟他做着同样的事。他刚想说点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母亲苏晴打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小野,你快回来,你爸他……”
陆野赶到家时,客厅里一片狼藉。母亲坐在沙发上抹眼泪,父亲站在窗边,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催款单。看到陆野回来,父亲的脸色更难看了,把催款单往桌上一拍:“还不是为了给你凑学费!我跟老张借的钱,现在他要催着还!”
“你借钱怎么不跟我说?”苏晴的声音发颤,“你之前挪用公款的事还没解决,现在又借钱……”
“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我想天天喝酒?我是没脸见人!”
陆野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那颗没吃完的橘子糖,甜味在嘴里突然变得发苦。他想起之前父亲说“前二十有什么用”,想起母亲深夜加班的身影,原来这个家早就在他没看见的地方,裂了一道深深的缝。
“爸,”陆野的声音有点哑,“学费我可以自己想办法,你别再借钱了。”
父亲愣了一下,看着陆野,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愧疚,最后却只是冷哼一声,转身进了房间,“砰”地关上了门。苏晴拉着陆野的手,指尖冰凉:“小野,别管他,妈会想办法的。”
陆野点点头,却觉得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得喘不过气。
那天晚上,陆野没去河堤,却在楼下看到了贺临舟的身影。对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看到他就递过来:“我妈煮的银耳羹,你喝点暖暖胃。”
陆野接过保温袋,温热的触感透过袋子传到掌心。他没说家里的事,贺临舟也没问,只是陪着他坐在楼下的长椅上,看着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小时候,我爸也经常出差。”贺临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妈就会煮银耳羹,说喝了不容易想家。”
陆野抬起头,看到贺临舟眼里的温柔,忽然觉得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好像都被看穿了。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爸他……好像不是故意的,就是不知道怎么跟我们沟通。”
“慢慢来。”贺临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像小时候在河堤上那样,“总会好的。”
陆野剥开一颗橘子糖,塞进贺临舟嘴里,自己也含了一颗。夜色里,橘子的甜香混着银耳羹的暖意,把那些沉重的心事都裹得软了些。他忽然觉得,也许所谓的朋友,就是哪怕你什么都不说,他也能陪你把难走的路走软。
离省赛还有一个月,贺临舟和陆野开始每天放学后留在教室刷题。贺临舟会把难理解的知识点写成笔记,用不同颜色的笔标重点;陆野则会把自己易错的题型整理成表格,两人交换着看。
有时候赵磊会来教室找他们,手里提着从校外买的奶茶,嚷嚷着“学霸也要休息”。陆野会把奶茶里的珍珠挑给贺临舟,贺临舟则会把自己的椰果分给陆野——这些小习惯像是在不知不觉中养成的,自然得像呼吸。
有天晚上,两人刷题到很晚,教室的灯只剩下最后一盏。陆野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揉眼睛,贺临舟忽然递过来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和小时候很像的徽章,只是比原来小了些,上面刻着一个“野”字。
“给你的。”贺临舟的耳朵有点红,“之前那个丢了,这个……我让我妈找人重做的。”
陆野拿起徽章,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忽然想起小时候贺临舟把徽章别在他衣角的样子。他把徽章攥在手里,小声说:“谢谢。”
“说了朋友之间不用谢。”贺临舟笑了,灯光落在他眼里,像盛着星星,“省赛加油,我们一起去市里。”
陆野点点头,把徽章放进笔袋最里面的夹层——那是他藏橘子糖纸的地方,现在又多了一样需要好好保管的东西。
省赛前一周,陆野的父亲突然不见了。
那天早上,陆野起床时发现父亲的房间空着,桌上留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去外地找工作,别担心”。苏晴拿着字条,手一直在抖,却还是强装镇定地对陆野说:“你爸就是想通了,等他稳定了就会回来的。”
陆野知道母亲在骗他——父亲没带身份证,没带手机,根本不像是去工作的样子。但他没戳破,只是帮着母亲把父亲的东西收起来,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那天放学,陆野没去教室刷题,也没去河堤,只是一个人坐在操场的看台上发呆。直到贺临舟找到他,手里拿着两颗橘子糖,在他身边坐下:“阿姨给我打电话了。”
陆野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能扛住家里的事,能忍住委屈,可在贺临舟面前,那些伪装的铠甲好像一下子就碎了。
贺临舟没说话,只是把肩膀递给他,手里还攥着那颗没剥开的橘子糖。陆野靠在他肩上,眼泪打湿了对方的校服袖子,却觉得心里的石头好像轻了些——原来难过的时候,有人陪着,真的会不一样。
“他会回来的。”贺临舟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而且不管怎么样,还有我。”
陆野抬起头,看到贺临舟眼里的认真,忽然觉得,也许未来的路不管有多难,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他就能走下去。他接过贺临舟手里的橘子糖,剥开,放进嘴里,甜味慢慢漫过舌尖,把那些咸涩的眼泪都中和了些。
省赛那天,雨下得很大。
考场外,家长和老师撑着伞,在雨幕里焦急地等待。陆野站在门口,手心全是汗。他的准考证被雨气打湿了一角,字迹有点模糊。
“别紧张。”贺临舟把一把伞塞到他手里,“进去就按我们练的来。”
“你呢?”陆野抬头。
“我在外面等你。”贺临舟笑了笑,“等你出来,我们去吃热的。”
铃声响起,陆野深吸一口气,迈进了考场。
试卷发下来,第一大题就把他难住了。他的脑子“嗡”的一下,心跳瞬间乱了节拍。就在他快要慌神的时候,他想起了贺临舟教他的方法——深呼吸,先易后难,把会做的题稳稳拿下。
他闭上眼,缓缓吐气,然后重新睁开。他跳过了第一大题,先从自己最擅长的题型开始。笔尖在纸上飞快地滑动,思路也渐渐清晰起来。
中途,监考老师走到他身边,敲了敲他的桌子:“同学,注意时间。”
陆野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心里一紧。他还有两道大题没做。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争分夺秒。
最后五分钟,他终于把最后一道大题写完了。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明显的错误,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铃声再次响起,他交了卷,走出考场,雨已经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泛着金色的光。
“怎么样?”贺临舟迎上来,递给他一杯热豆浆。
“还行。”陆野接过豆浆,手指被烫得微微发红,“最后一题有点险。”
“那就好。”贺临舟笑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等成绩。”
成绩公布的那天,学校的公告栏前再次人山人海。
一等奖:贺临舟。
二等奖:陆野。
人群里立刻响起一片惊叹。有人说“他们太强了”,也有人说“这才是真正的实力”。那些曾经的流言,在这两张奖状面前,不攻自破。
“恭喜。”张强走过来,难得地真诚,“你们两个,确实厉害。”
“彼此彼此。”陆野笑了笑,伸出手。
张强愣了一下,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走吧。”贺临舟拉了拉陆野的袖子,“去河堤。”
河堤上,枫叶正红。两人坐在青石上,脚下是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石阶。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贺临舟突然问。
“记得。”陆野点点头,“每年秋天,在这里见面。”
“那我们把它升级一下。”贺临舟看着他,眼神认真,“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陆野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看着贺临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用现在回答。”贺临舟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橘子糖,“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
陆野接过糖,剥开一颗放进嘴里。橘子的甜味在舌尖慢慢化开,他忽然觉得,这个秋天,真的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陆野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请问是陆野吗?”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的男声,“我是派出所的,你父亲……他在外地找到了一份工作,让我们转告你,他一切都好,过段时间会回来。”
陆野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指有些发抖。
“小野?”贺临舟担心地看着他。
“我爸……”陆野的声音有点哑,“他没事,他说他会回来。”
挂断电话,陆野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一次,是喜悦的泪。
“太好了。”贺临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说他会回来的。”
“谢谢你。”陆野看着他,认真地说,“谢谢你一直都在。”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贺临舟笑了笑,“朋友之间,不需要说谢谢。”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天的脚步悄悄临近。
校园里,梧桐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操场上,篮球架下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陆野和贺临舟每天依旧一起刷题,一起去河堤,一起分享橘子糖。他们的默契越来越深,很多话不用说,一个眼神就够了。
有一天晚上,他们从教室出来,天已经黑了。寒风刺骨,吹得人眼睛发涩。
“冷吗?”贺临舟把自己的围巾分了一半给陆野。
“不冷。”陆野嘴上这么说,却把围巾往自己这边又拉了拉。
两人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条长长的线,把两个少年的命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对了,”贺临舟忽然说,“省队集训名单下周公布,我们应该都能去。”
“真的?”陆野眼睛一亮。
“真的。”贺临舟看着他,“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市里。”
“好。”陆野点头,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兴奋。
周末,陆野回家。母亲正在厨房里做饭,看到他回来,笑得眼睛都弯了。
“你爸打电话了,说这个月工资发了,过几天就回来看看。”苏晴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糖醋排骨放到他面前,“他让我转告你,别担心,家里会好起来的。”
陆野看着那碗糖醋排骨,眼眶又有些热。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妈,”陆野忽然说,“等我比赛完,我们一起去看爸爸吧。”
“好啊。”苏晴点头,“等你比赛完。”
晚上,陆野和贺临舟又来到了河堤。
“你想好了吗?”贺临舟问。
“什么?”陆野装傻。
“我们的约定。”贺临舟提醒他。
陆野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想好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好。”贺临舟笑了,伸出手,“拉钩。”
陆野伸出手,和他拉了拉钩。风从河面吹来,带着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他们心里的温暖。
“还有一件事。”贺临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新的徽章,上面刻着一个“舟”字,“和你的那枚,是一对。”
陆野接过徽章,笑了:“那我就收下了。”
“我们一起加油。”贺临舟说。
“嗯,一起加油。”陆野点头。
他们并肩坐在河堤上,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一点点亮起来。那些灯光像无数颗橘子糖,在夜色里散发着温暖的光。
一周后,省队集训名单公布。贺临舟和陆野的名字赫然在列。
消息传来,班里一片欢呼。赵磊冲过来,一把抱住陆野:“我就说你可以的!”
“我们都可以的。”陆野笑了笑,看向不远处的贺临舟。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像有橘子糖的甜味在空气里轻轻炸开。
“走吧。”贺临舟说。
“走。”陆野点头。
他们并肩走出教室,走向更远的地方。
风从操场边吹来,带着冬天的寒意,却吹不散他们心里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