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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星月夜 ...

  •   车窗开着,夏夜温热的风混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灌进车里,吹散了空调的冷气。虞清远穿着柔软的棉质短袖,胳膊搭在窗沿上,感受着风拂过皮肤的温热触感。即使入夜,夏日的暑气也未完全消散。

      后座上,梁雨拿着个小扇子呼呼地对着脸扇风:“哎呀,还是有点热啊!靳哥,还有多久到?”

      “快了,导航显示还有十来分钟。”靳砚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虞清远露出的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微凉的皮肤。

      陈望舒递给她一瓶冰水:“心静自然凉,别那么躁动。”

      “看流星雨怎么能不激动!”梁雨灌了一口水,又去戳前座的虞清远,“清清,你热不热?兴奋不?”

      虞清远收回看窗外夜景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还好。”晚风是热的,但比市区的闷热好多了。

      车停在山坡下。四人拿着东西徒步上去。靳砚依旧背着最重的包(里面是毯子、驱蚊液、水和零食),一手拿着强光手电照路,另一只手始终牵着虞清远。虞清远穿着短裤,小腿偶尔蹭过路边的草丛,带来细微的痒意。

      梁雨穿着小吊带和热裤,挽着陈望舒的胳膊,还在叽叽喳喳:“还好听了靳哥的没穿裙子,不然这草刮腿!”

      山顶视野开阔,已经有一些零星的观星者,大多也是轻便夏装,他们找了处好位置。

      靳砚铺开野餐垫,然后拿出带来的薄款针织衫:“等下后半夜可能会凉点,先放着。”他递给虞清远,又拿出驱蚊液,“手抬起来,喷点,这儿蚊子多。”

      虞清远乖乖抬手,让靳砚在他露出的胳膊腿上都喷了驱蚊液,清新的柠檬草味散开。
      梁雨也凑过来:“我也要我也要!靳哥服务真周到!”

      陈望舒笑着接过驱蚊液:“我来吧。”

      四人坐下。靳砚还是紧挨着虞清远,手臂自然地环过他身后,但并没有紧紧搂着——太热了。他的手只是轻轻搭在虞清远另一侧的胳膊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他的皮肤,是一种无声的陪伴和占有。

      虞清远放松地靠着他,仰头看天。深邃的夜空星河低垂,美得令人窒息,夏夜的微风拂过,带来远处不知名虫子的唧唧鸣叫。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梁雨快要靠着陈望舒打瞌睡的时候——
      “啊!!”她突然尖叫一声,猛地坐直,手指着天空,“流星!快看!一颗!好亮!”
      所有人瞬间抬头。

      只见一道银白色的亮光,倏地划破东北方的天际,拖着短短的光尾,瞬间出现又瞬间湮灭,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梁雨激动地摇晃陈望舒的胳膊。

      “看到了,很清晰。”陈望舒笑着按住她。

      虞清远也轻轻吸了口气,眼底被那瞬间的光亮点亮。

      靳砚低头看他:“许愿了吗?”

      虞清远愣了一下,摇摇头:“……太快了。”还没来得及。

      “没事,”靳砚搂紧他,“刚开始,零星的,等下多了再许。”

      他的话音落下没多久,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又一颗流星划过,这次方向稍偏,同样转瞬即逝。

      接着,间隔似乎变短了。

      第三颗,第四颗……

      流星开始零星地出现,气氛变得有些紧张和期待,大家都仰着头,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任何一道光芒。

      虞清远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靳砚能感觉到他微微的紧绷。

      然后,仿佛某个开关被打开,流星出现的频率明显加快了。

      不再是孤零零的一颗,而是东一颗西一颗地接连出现。

      “又来了!那边!”;

      “哇!这颗好长!”

      “那里!同时两颗!”

      梁雨已经激动得站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每看到一颗就小声欢呼。陈望舒站在她身边,仰着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虞清远的眼睛亮晶晶的,追随着每一道转瞬即逝的光芒,忘记了寒冷,也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靳砚却并没有一直抬头看天。他看一会儿天,又低头看一会儿怀里的人。虞清远仰起的脸上,专注的神情,被星光照亮的清澈眼眸,微微张开的嘴唇,都比流星更让他移不开眼。

      流星雨迎来了极盛时期。有时甚至能同时看到三四道流光在不同的天区绽放,银白的、偶尔带着点微绿的,以各种角度和长度撕裂深邃的夜空,绚烂、短暂、而又磅礴无比,是一场无声的宇宙狂欢。

      “快!许愿许愿!”梁雨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大声地喊出她的愿望,“希望我和望舒一直好好的!希望靳哥和清清也一直好好的!希望我们大家都好好的!发财!健康!快乐!”

      她喊得真诚又热烈,仿佛声音大一点,愿望就能被流星听得更清楚。

      陈望舒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温声道:“希望小雨的愿望都能实现。希望……所有努力生活的人,都能得偿所愿。”他的愿望更像一种普世的祝福,符合他医生的身份,理性中带着慈悲。

      靳砚低下头,嘴唇贴着虞清远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极其郑重地、一字一句地低语:“我希望,我的宝贝清远,从此能自由自在,像风一样。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的气息烫得虞清远耳根发麻,心跳如鼓。浩瀚的星空、绚烂的流星、朋友热闹的许愿声都成了背景。他清晰地听到了靳砚的愿望,每一个字都砸进了他的心里。

      他闭上眼睛,双手悄悄握紧。

      ——我希望,靳砚能天天开心。

      这是他心里唯一、也是最强烈的念头。靳砚开心,他就开心。靳砚的愿望里有他,他的愿望里,也全是靳砚。

      流星雨的高峰持续了将近半小时,才渐渐稀疏下来,恢复成偶尔划过一颗的状态。但天空并未沉寂,银河依旧璀璨。

      梁雨许完愿,心满意足地坐回来,靠在陈望舒身上,开始叽叽喳喳地复盘刚才哪颗流星最亮,哪颗尾巴最长。
      陈望舒好脾气地应和着,帮她紧了紧外套。

      虞清远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和靳砚那句低语中,微微有些出神。
      靳砚用脸颊蹭了蹭他微凉的脸侧:“许了什么愿?”

      虞清远回过神,摇摇头,声音很轻:“……说出来就不灵了。”

      靳砚低笑,也不追问,只是把他搂得更紧些:“好,那就不说。我的愿望告诉你了吗?”

      虞清远耳尖更红了,轻轻“嗯”了一声。

      “那你要帮我实现吗?”靳砚得寸进尺,用鼻尖蹭他的鬓角。

      虞清远被他蹭得痒,躲了一下,却没躲开,只好小声说:“……尽量。”

      流星雨的高峰期过去,星坠的频率渐渐稀疏,但天空依旧热闹。梁雨兴奋劲还没过,看着旁边挨得极近的两人。

      靳砚的手臂随意地搭在虞清远身后的草地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虞清远后脑勺微湿的发梢,虞清远则放松地靠着他,仰头看着天——忍不住又笑着揶揄:“我说你俩,这狗粮撒得也太自然了吧?当我们是空气啊?”

      靳砚闻言,非但没收敛,反而低笑一声,手臂一收,更自然地把虞清远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他半边身子都靠着自己。他侧过头,下巴几乎蹭到虞清远的额角,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得意:“不然呢?还得经过你批准?”

      虞清远被他搂得晃了一下,手下意识撑了一下地,听到靳砚这话,忍不住用手肘轻轻往后顶了一下靳砚的侧腰,低声笑骂:“……别闹。”

      热天贴在一起确实有点汗津津的,但谁也没舍得推开。

      梁雨“啧”了一声:“欺负我家望舒不爱说话是吧?”

      陈望舒推推眼镜,温和地笑了笑,递给她一瓶水:“喝水都堵不上你的嘴。”

      靳砚像是被梁雨的话点燃了某种兴致。他忽然松开虞清远,利落地站起身,还顺手把虞清远也拉了起来。夏夜的山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眼里带着笑意和一种张扬的亮光,面向空旷的山谷,运足气,声音洪亮而清晰地喊道:

      “虞清远——!跟你在一块儿——真好——!!!”

      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痛快撞向远山,回荡在夏夜里,惊起几声晚归的飞鸟。

      虞清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随即失笑。五年了,他早习惯了靳砚偶尔这种突如其来的、带着点匪气的直白。他也没扭捏,学着靳砚的样子,用手拢在嘴边,清亮的声音带着笑意,同样朝着山谷喊了回去:

      “靳砚——!听见了——!知道了——!”

      没有肉麻的“喜欢”,而是更符合他们之间状态的、带着点调侃和默契的回应。喊完,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大笑起来。那是种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酣畅淋漓的快乐。

      梁雨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即用力鼓掌:“哇靠!你俩可以啊!这波狗粮我吃了!”
      陈望舒也笑着摇头,觉得这对好友真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笑闹过后,夜更深,湿气渐重。梁雨打了个喷嚏,陈望舒便拉着她先回帐篷加件衣服。

      帐篷外只剩下他们两人。夏虫的鸣叫显得格外清晰。

      靳砚揽着虞清远的肩走回帐篷。虞清远的脚步有些虚浮,不是因为累,而是那种从心脏深处泛上来的、无法控制的细微心悸和莫名的惶然,像是有细小的电流在四肢百骸里窜动,让他无法真正放松下来。这是换药初期常见的反应,医生提前叮嘱过,但亲身感受还是令人不适。

      钻进帐篷,小风扇的微风带来一丝凉意。靳砚摸了摸虞清远的手,发现指尖有些凉,却又有薄汗。

      “难受?”靳砚低声问,眉头微蹙,眼神里满是关切和心疼,“心慌?”

      虞清远点点头,不想让他太担心,勉强笑了笑:“还好,就是……有点睡不着。你别管我,你先睡。”他知道靳砚出差刚回来,又开车又折腾,肯定很累了。

      靳砚没说话,只是把防潮垫上的毯子铺得更平整,然后拉着虞清远一起躺下。他让虞清远枕着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则坚定地握住了虞清远微凉汗湿的手,十指相扣。

      “我陪你。”靳砚的声音低沉而可靠,“睡不着就躺着,看看星星,说说话,或者就这么待着。”

      两人并排躺着,透过帐顶的网纱看着星空。虞清远的心跳有些快,呼吸也不太平稳,药物的副作用像潮水一样一阵阵涌来,带来心慌和难以言喻的焦躁感。

      他努力调整着呼吸,感受着身边人传来的稳定体温和紧紧相握的手,那一点力量似乎成了对抗体内不适的锚点。

      靳砚先把帐篷门帘拉下一半,只留下看星空的视野,然后很自然地躺下,朝虞清远伸出手:“过来,躺会儿,离日出还早。”

      虞清远从善如流地在他身边躺下,枕着靳砚伸过来的胳膊。两人挤在双人帐里,身体贴在一起,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有点热,但谁也没在意。

      “风扇风太小了。”虞清远评价道,额角还有点汗。

      “心静自然凉。”靳砚学了一句陈望舒的话,手指却自然地撩起虞清远额前被汗沾湿的头发,帮他扇了扇风。

      虞清远舒服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毛的猫。

      他们安静地躺了一会儿,透过帐篷顶部的网纱看着残余的流星偶尔划过。
      “今天挺开心的。”虞清远忽然说。

      “嗯,”靳砚侧过身,面对着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短袖下的手臂皮肤,“以后常来。等秋天凉快了,带更好的装备来。”

      “好。”

      沉默了一会儿,靳砚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睡意和不容置疑的温柔:“睡吧,我守着。日出叫你。”

      “嗯。”虞清远应了一声,往靳砚怀里靠了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靳砚起初还强打着精神,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低声说话,聊着无关紧要的琐事,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但连日的疲惫和深夜的宁静最终战胜了他,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得含糊,最终被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取代。

      他睡着了。握着虞清远的手却一点没松,甚至无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仿佛即使在睡梦里,也要牢牢抓住他。

      虞清远微微侧过头,就着星光和帐篷外营地灯的微光,看着靳砚沉睡的侧脸。平日里那种游刃有余的掌控感消失了,眉头微微舒展,睫毛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显得毫无防备,甚至有点难得的脆弱。

      看着他这样,虞清远心里那片因为药物反应而翻涌的焦灼感,奇异地平复了一些。心悸似乎还在,但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没有试图抽出手,也没有动,生怕惊醒了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靳砚,看着帐篷外那片璀璨的星河,听着耳边交织的虫鸣和靳砚沉稳的呼吸声。

      山下城市的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倒影,安静地闪烁着。

      一种巨大而平静的幸福感,混杂着药物的不适感,缓缓地包裹了他。他想,就这样吧。就这样,他在我身边安稳地睡着,手紧紧抓着我。星空在上,大地在下,虫鸣在耳。

      这样真好。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不再试图对抗失眠,也不再焦虑于那阵心慌。他只是沉浸在这个瞬间,感受着这份沉重的、真实的、带着些许不适却无比珍贵的安宁。

      夜还很长,但他不再觉得漫长。因为最重要的锚点,正握在他的手里,并且,永远不会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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