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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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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戏就要做全,卫珩吩咐了沈无尘,此后的几天,流水一样的山珍补药往清风客栈中送去,却被问幽连同那些被送去使唤的婢女一起扔了出去。
可问幽叫人将那些东西搬出去一次,沈无尘又叫人送来一次,这客栈里倒显得热闹起来,上到掌柜、下到小二没有一个不惊讶于问幽的胆魄。
他们虽不认识沈无尘,不知他做的多大的官,可光看他通身的气度便知,他绝不是寻常百姓,听那两位姑娘的口音不是玉京本地人,不知是何来头?竟有这样的排面。
这日沈无尘亲自带了两名婢女来,又被问幽挡在了门外。
“问幽姑娘,这是我们君……公子对姜娘子的一番心意,你怎好替她拒绝?”
“他既这般有心,姜棠月被捉去诏狱的时候他在哪儿?如今人出来了倒来献殷勤了,告诉你家主子,姜棠月和他没关系,日后你也不要再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问幽说罢,“嘭”一声将门关了起来,险些将沈无尘的鼻头撞了个彩,他急忙后退两步才避免了这无妄之灾。
照萤迷迷糊糊的,就听外头似乎在吵嚷着什么,可她被困在了梦境之中,怎么也醒不来。
那是一个寒冷的夜,雨水夹杂着飞雪,打在士卒冷硬的玄甲上,刺骨的水蜿蜒着从人头顶流下,寒意瞬间袭卷全身。
本已被踏得夯实的黄土泥地,经雨雪这么一浸,变得异常的泥泞,数双坚实有力的脚踩在上面,污泥溅起了两尺高。
那些士卒的装扮与她此前见过的夏卒似乎有所不同,他们排列成方正的队伍,在那般寒冷的雨夜里,似乎有不得不执行的任务。
随后照萤看到的是一张冷硬的脸,这张脸她日前刚见过,是冯飞絮,他目光中有着灼灼火星,在这冰天雪地里仿佛也能燎原。
他嘴唇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随后拔出佩剑往远处一指,那些整齐列队的伍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有序的行进。
漆黑的夜色里,除了那火光反照在黑甲上时投射出的寒光,什么都看不清,雨过,那些士兵的踪迹也随之被掩盖过去。
照萤挣扎了好一会儿,直到赶完人的问幽察觉到了她止不住的发着抖,才过来握住她的手,她这才觉着身上的枷锁似乎松了些,那些寒冷刺骨的雨水也不再侵袭着她的身子。
照萤缓缓睁开眼,眼前是问幽担忧的面容,她嘴唇翕动了半晌,悠悠吐出几个字,“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两天两夜,那姓仲的老头还说吃了他的药当晚就能醒,结果呢?别说醒来,连汤药都喂不进去,你若再不醒我都要提着刀去找他了。”
“我心下着急,想去联络咱们的人,可那姓沈的又像个苍蝇似的嗡着,还有那卫雉,你不是说你已答应帮她?你病着这几日她却连遣个人来看都不曾有过,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
问幽难得这许多话,将她这两日的焦灼和担忧都一一袒露给她听,在这异国他乡,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照萤想起刚才的梦,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一场腥风血雨已经在酝酿中了。
那日在诏狱,卫雉本想用她与卫珩做交易,谁知卫珩并不买账,到最后,她预感那卫雉对她下了杀心,不免心中凄然。
她与卫珩本就没有多深的交情,卫珩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她又何须为他保守秘密,不如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先前卫珩以屠城相要挟,可受那夹棍之刑时,那撕心裂肺的痛却让她脑袋陡然清醒了几分,卫珩绝不可能那样做,他要的是天下归心,而不是四海之内堆满白骨。
“问幽,你方才说沈无尘一直盯着我们?”
“是,从你出来那日,卫珩便让他来盯着了。”
提到卫珩,问幽语气不善,她还在思索着该不该将卫珩留下的话告诉她,就听照萤问道:“卫珩可有说什么?”
问幽觉得奇怪了,这两人之间倒是有一些莫名的默契,也不知云梦城到泉州这段他们独自同行的时日都发生过什么。
问幽沉沉的说:“他让你醒了去见他一面,否则,后果自负。”
照萤有些意外,竟只有这么一句话?看来卫雉深谙不能打草惊蛇之理。算着时间,这会儿他的红斑灵芝之毒又该发作了,怎会还没有动静,难道他制出了解药?
若真是如此,若是叫卫珩知晓她出卖了他,她手中便再无筹码可以保全性命了。
想到这儿,照萤猛地想要起身,可全身的筋骨还未得以舒展,瞬间疼得她面容扭曲。
“你慢点!”问幽声音中透露出隐隐担忧,她上下检查过,她身上除了脚上起了几个冻疮,还有双手红肿,并无别的伤口,可要真是这样,又怎至于两天两夜都醒不过来。
“他们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如今该受的罪也受了,再说给她听又能如何呢?照萤摇摇头,“恐怕是受了风寒,我缓一缓。”
“伤既还未好就别动,好好休养。”
南泓那边还没有消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她们此刻是离不开玉京了,得赶紧想法子联络朱弦司的人准备后路,两虎相争,若真的斗起狠来,她都是垫背的那个。
“问幽,你可知晓如何联络我们的人?”
“自然知晓,可身后都是眼睛。”
照萤将问幽拽到自己身边,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见问幽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这样真的可行吗?”
照萤的气息尚有些微弱,眼中却是一贯的坚定,“自入了这玉京城,你我便身不由己了,便是再过上一年半载,身后的尾巴也不会撤掉,我们总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那要是暴露了怎么办?”
“照我说的做,不会的,”照萤语气异常的笃定。
“可你如何笃定他会来?”问幽很是不解,既然卫珩已经说了欲将她纳为王姬,作为臣子,那人又怎还敢生出觊觎之心?
正说着,楼下传来几声喧闹,问幽侧耳听了一会儿,似乎是掌柜的拦住了什么人。
“在下并非有心找茬,我的一个朋友就住在贵店,我来看望一下有何不妥?”
“这几日我这小店也是热闹非凡,都说是来看朋友的,可是不是朋友还尚未可知,若是扰了客人清净就是某的罪过了。”
经过这两日,掌柜的心中早有一杆秤,就仅凭问幽对那日日都来的沈无尘那般驱逐,那边却跟没脾气似的,就说明这两位客人得罪不得。
而眼前这位公子一身素衣,衣着也没有先前来的那两位华贵,说不准是一桩风流才子爱佳人的戏,比起得那满身锦衣华服的贵人,还是选个软柿子捏的好。
“那烦请掌柜的帮我通告一声,若是她不愿见我,我自会走。”萧逐难得好脾气,只是那掌柜的似乎并不买账。
“问幽姑娘交代过某了,谁来都不见。”掌柜着说着要撵人,将萧逐向外推。
他忍无可忍,单手扼住那只推搡着自己的手,那巨大的力捏的掌柜的吱哇乱叫,萧逐将他的手反缚在背后,那人膝盖一软,双膝跪在了地上。
三两个伙计看自家掌柜被一个年轻的公子如此轻易的制住,不觉惊掉了下巴,只有怔怔的看着。
“愣着作甚?还不将人赶出去!”掌柜面容扭曲的朝自家伙计发着火。
伙计们闻言如梦初醒般,各自放下手里的活儿涌了上去,却被萧逐三两下一一踢翻在地,而钳住掌柜的那只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哎呦,堂堂玉京,竟有人光天化日行凶,打量我们店小是不是?快去报官。”掌柜的朝自己的伙计吩咐道。
眼看着事情变得复杂,问幽还贴在门扉上,听着外头的热闹,照萤摇了摇头,虚虚的道:“问幽,快去,别牵连无辜之人。”
问幽笑着开了门,回头问她:“奇了,你怎知那萧逐一定会来?”
照萤自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那日诏狱中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在卫珩和卫雉的眼皮子底下,他尚且那般藏不住,又何况是背地里?就算只是尽君子之谊探望故交,他也一定会来,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般及时。
就在萧逐要将这小店砸得稀巴烂时,问幽才从楼上下来。
萧逐这才松开手,将掌柜的扔了出去,身肥体胖的掌柜一个趔趄,腿肚子磕在桌角上,他抱着那只受伤的脚跳的团团转,那样子十分滑稽。
问幽忍住笑,恢复了一贯对外人的冷淡神情,朝萧逐道:“萧将军这是做什么?”
“问幽姑娘,你说他是谁?萧将军还是小将军?”几人一听问幽唤这公子为“将军”,一时慌了神。
问幽冷笑一声:“这玉京城中能有几个萧将军?你们看好了,他就是上将军的公子萧逐萧将军,日后可别错认了。”
掌柜的这会儿腿也不疼了,扑通一声跪下:“原来是萧将军,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将军恕罪。”
几个伙计也跟着自家掌柜一齐跪下,将头埋得低低的,想着要是得罪了贵人,自己一个打杂的,大不了不在这客栈干了,左右这店里也没什么生意,贵人也总不至于追着他一个伙计杀。
萧逐垂眸睨了那地上跪着的几人一眼,心中暗讽这些人见风使舵的本领可谓是炉火纯青。
“起来吧,萧将军大人大量,不会同你们计较的。”
问幽见萧逐不说话,也不想真的因为她们连累无辜,便开口替他们解了围。
掌柜的一听,连忙叩谢两人,领着伙计灰溜溜的躲到了一旁。
萧逐对着问幽一揖:“问幽姑娘,听闻姜娘子在此,不知可否引我一见?”
问幽心想,这萧逐的消息也太过滞后了,卫珩和沈无尘当日便来了,他却今日才知晓,莫非所谓国君的心腹之臣竟是假的?
她侧身让出一条道来:“萧将军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