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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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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在眼科诊疗室发现自己的眼睛发生变化后,羊晖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
更像山羊的眼睛出现在他的脸上,灰色的眼睛看向别人,被横向拉长的眼睛注视着,会有种非人的感觉。
羊晖也尝试着想要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但是眼睛就像被固定形态了一般,没有丝毫变化。
十二名受伤人员刚进入病房的那天,羊晖还有些兴奋,自己的眼睛越来越敏锐,也要即将开始探寻这个数字具体代表了什么。
进度是在向前走的。
一个个记录了每个人身上看见的数字后,羊晖一个个地看着他们的受伤情况。
光从外伤看,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以集合体现在的医疗水平来看,只需几天就能出院。
负责押送的向导是其中一名受伤哨兵的绑定向导,这几天也准备在治疗过程中为其他几名伤员进行精神力梳理,推动恢复进度。
看起来过几天就都能出院了!
想到这里,羊晖还是有些兴奋的。
但是想到自己眼睛变化的原因,他的神色不免又沉了下去。
在电梯里擦肩而过感受到的特殊精神力绝对不是幻觉,自己的眼睛也在接触到这个特殊精神力后才开始发生变化,像是遇到了一个变化的引子。
可是今天在这个病房内,羊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特殊的东西。
就像他之前感受到的特殊精神力不存在一样。
“您好,我是羊晖,目前还在塔内学习,A级向导,之前在塔的练习任务中出了意外,”羊晖想了想,问病房里的向导,“该怎么称呼?”
陪同在一旁的向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在他特殊的眼睛上停留了几秒钟,然后视线又转移回他身旁躺在病床上的哨兵,回复道:“安崎,A级向导,这里的伤员全是我和哨兵的队员,刚从主战场撤退回来。叫我名字就好。”
“安崎,我想询问一下,能调出伤员在主战场上的急救记录吗?最好还是带精神力分析的。”羊晖问。
“这个我有,”安崎只是继续盯着自己眼前的哨兵没再回头看他,“但是你现在应该还没有权限,还在塔里学习的话我这边发给你也是加密打不开的喔。”
“那我打个申请,关于精神力分析相关的数据可能需要上传做一下分析。”羊晖摸摸下巴想。
“其实已经上传了,还走了特殊通道直接去集合体智脑做分析,”安崎淡淡地说,“这个本来也不应该告诉你的,还是学生的话就先照顾好自己就行。”
羊晖扁扁地走开了。
第二天上午,羊晖正准备去进行当天的数字记录,正准备出门,就收到了一条消息。
“昨日数字为1的三名伤员,刚刚发生了精神力暴动,直接死亡。”
羊晖震惊,立刻冲去病房。
里面已经有乌泱泱一片人,对这三具尸体进行处理。
实在是太突然了,就在昨天,没有人会怀疑这几名伤员会康复出院,一切看起来都在正常范围内,但是今天突然死亡一定藏着许多人不了解的内容。
果然还是跟特殊精神力有关吗?
羊晖心想。
对于自己所看见的数字,羊晖心里也冒出了一个不是很妙的念头。其实在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是实在是太令人悲伤了。
这个数字可能是生命的倒计时。
病房内人实在是太多了,没有任何空余的位置容得下羊晖。他转头一看,安崎一个人蹲在外面。背靠着门边的墙,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安崎的白色长发在他的脸侧静静地流淌下来,深蓝色的眼睛藏在里面有点看不清楚。羊晖也看不清他的神态如何。
只是安崎身上的“11”显得更加明显了。
羊晖昨天回病房后和医生闲聊才知道,安崎三十岁,二十二岁出塔后就一直和他的哨兵搭档,在战场上共同生活了八年。
羊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安崎。虽然他们的鲸鱼在某种程度上看还挺相似的,但是自己又是吃尽了幸运的那个。
绑定的哨兵死亡后,因为链接的断裂,向导会遭受巨大的心理打击。羊晖还没有和自己的哨兵正式结合,自己的哨兵也没有死亡,就连进入永夜了,也意外维持着精神力链接。
自己相比于安崎,是幸运的那个。
羊晖踌躇了下,走到了安崎身边,在他的身旁蹲下。
不用抬头看,安崎就知道是昨天的那个向导学生来了。
因为哨兵的死亡,安崎自己的精神力相当混乱,总有一些不受控制地逸散在外面,被迫捕捉着外界所有能感受到的信息。
当然,情绪问题也在不断加重。
“……”羊晖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你也不用绞尽脑汁来安慰我,”安崎抬起头,红肿的眼睛和更让人难以看透的平静表情出现在羊晖面前,“从情况开始恶化开始,已经有很多人绞尽脑汁说过很多实际上没有太多用的话了。”
羊晖抿嘴,几乎所有的话都堵在嘴里说不出口了。
“那种特殊的精神力,你有感受到吗?”羊晖还是问出了口。
羊晖以为他会在安崎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但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你很幸运,你知道吗?”安崎盯着他,“这股精神力很早就在主战场上出现了,接触的人不多,但是所有接触过的人全都死了。”
羊晖心里的震惊一下子无法用言语表达。
“之前这股精神力只在主战场上出现,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这是存在于人身上还是别的载体身上。而你,你经历的意外所有接触过这股特殊精神力的人都知道,但是意外为什么出现在主战场之外,没有人知道原因。
“你现在才十九岁,你的状态没有受太大影响,你没有死你还活着,你的哨兵也还活着。而我的哨兵和队员们从战场上下来的那一刻就知道我们会死。”
“在对这股精神力的研究没有突破性接触出来前,直接接触基本等同于送死。所以,如果你真想搞清楚,别当冲在最前面的。”
安崎突然住口,眼睫低垂,“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算了。”
他站起身,向病房内走去,走进那一片乌泱泱的人群,坐在他死去的哨兵中间。
在后续人少的时候,羊晖又去了一趟病房。死去的三人已经被送去别的地方,但是羊晖没想到的是,安崎还在,并且正在给其他的几名哨兵做精神力梳理。
羊晖以为,他至少会多和自己的哨兵呆一会。
安崎的状态和羊晖今天第一次见他已经有了很大改变。早上还乱糟糟逸散在外面的精神力被好好收了起来,神色看起来也正常了很多。
羊晖惊讶的神色被安崎看在眼里,“见到我很惊讶?”
羊晖点点头,“有点,我以为你至少会多休息一会儿。”
“这也是我的队员。”安崎淡淡地说。
羊晖的心里涌上一股酸涩。
按照安崎的说法,所有接触过这股精神力的人最后都会死去,自己的队员会在他的面前一个接一个死去,而他自己还在这种情况下,给他的已经被敲上死亡预定数的队员们做一场又一场的没有结果的梳理。
羊晖不可避免地开始把自己代入,但是没法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他只好转移自己的想法,给剩余的人做数字登记。
和最差的想法一样,所有人的数字都相比于昨天减一。
——
下一天,再下一天,就和预想中一样,有人死去,数字不断的减一再减一。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羊晖身上。
他看得到,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开始尝试着和安崎一起,用他过去并不充足的经验给其他人做精神梳理。
这好像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一天又一天,病房里的人数越来越少,越来越空旷,越来越安静。
逐渐枯萎的花朵一朵朵从树枝上掉落。
终于到了那一天,所有伤员都死了。
羊晖悲伤地看着越来越平静的安崎。
他说,“你能不能不要死。”
安崎终于给了羊晖这么多天来唯一一个微笑,离开医院回到塔去。
羊晖很早就上报了关于安崎身上的数字,但是安崎并没有受伤,也因为正在后方处理情报没有接触到特殊精神力。安崎并不应该因为这个死去,但是数字还是在一天天减少。
羊晖很重视,但是没有用。
塔也很重视,但是也没有用。
安崎也很重视,这个数字就像是一个指引,在所有人都死了之后给他的唯一一个方向。
所以他准时自杀了。像是踏进了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未来。
——
羊晖站在自杀身亡的向导尸体前,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没有办法不去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安崎才选择自杀,是不是因为自己,安崎才会死。
塔里有许多安崎的亲朋好友,羊晖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这里。
“我不应该看见的。”他最后只是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
羊晖回到医院,坐在躺着的许同彬病床旁,一边感受着他俩的精神力链接一边想,自己能看见别人的未来真的是好事吗?
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推动安崎的死亡的吗?
看见和没看见对自己的生活会有很大影响吗?那是不是还是不要看见比较好。
……
羊晖断断续续想了很多很多,就这样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他和许同彬的精神力链接还在断断续续闪着辉光,像是在汲取羊晖身上的光芒。
一只细小的触手闪烁着出现,在羊晖眼睛上摸了摸,又摸摸他的头发和嘴唇,还是支撑不住消失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