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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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脉搏在脚下震颤。
温暖站在温氏总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清晨的车流。它们像被无形力量驱策的金属蚁群，在纵横交错的高架桥上缓慢爬行。昨夜的硝烟还残留在感官里，太阳穴深处有根筋在隐隐跳动，带着一种纵欲过度后的疲惫与亢奋。
她交出了U盘。那个冰冷的、储存着周明轩罪证的小东西，此刻正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她意识的某个角落里滋滋作响。她试图用理性的冰水去浇灭它——这是必要的，是为了自保，是为了……更远大的目标。但道德感被强行撕裂的创口，仍在渗出绵密不绝的痛楚。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章启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清冽的晨露气息，仿佛昨夜那个在昏暗光线里说出“站在我身后”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他今天穿了一件更显挺括的深灰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他的眼神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像校准过的仪器。
“没休息好？”他问，声音平稳，听不出多少真实的关切，更像是一种状态评估。
温暖转过身，没接话，只是走到咖啡机旁，给自己接了一杯浓缩。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虚浮感。“‘云顶’那边，安排好了？”她问，目光落在咖啡杯深褐色的漩涡里。
“嗯。”章启走到她身侧，取走她刚放下的杯子，就着她喝过的位置，自然地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这个动作太过亲密，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让温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今晚八点。所有的‘演员’都会到场。”
他放下杯子，陶瓷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你只需要，”他顿了顿，视线锁住她，“像平时一样，出现在那里。看着，听着，不用做任何事。”
**一点来自过去的灰尘。** 他昨夜的话鬼使神差地跳回脑海。温暖抬眼，试图从他平静无波的眼底找出那点“灰尘”的痕迹，但他伪装得太好，或者说，他此刻已完全进入了“操纵者”的角色，无懈可击。
“我知道了。”她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
傍晚，“云顶”私人会所。
这里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也是今夜即将上演终局舞台。水晶灯折射出炫目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槟、雪茄和香水混合而成的，属于权力与金钱的特定气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精心调试过的笑容。
温暖穿着一身珍珠白的及膝裙装，站在温哲身边，应对着几位叔父辈股东的寒暄。她的笑容得体，言辞恰当，但感觉自己像个被抽离了灵魂的精致玩偶。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宴会厅的角落。
章启在那里。
他并没有刻意低调，只是安静地站在一盆高大的绿植旁，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威士忌。他与周围浮华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头误入羊群的猎豹，收敛了爪牙，但紧绷的肌肉线条依旧透出致命的危险。他没有看她，目光偶尔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被众人簇拥着、满面红光的周明轩身上。
那眼神，平静得像在观察一个即将被拆解的精密仪器。
温哲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章启倒是沉得住气。”
温暖的心跳漏了一拍，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借以掩饰。“他一向如此。”
“是吗？”温哲淡淡反问，不再多说，但那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让她后背发凉。
手机在晚宴手包里无声地震动了一下。温暖借着去洗手间的间隙点开。
是章启发来的，只有两个字：「开始。」
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回到宴会厅，感觉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清晰可闻。她看到周明轩接了一个电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猛地抬头，目光惊恐地扫视全场，最后死死钉在了角落里的章启身上。
章启依旧站在那里，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他只是迎着周明轩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冰冷，残忍，带着一丝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惬意。
温暖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上来。
紧接着，会场入口处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几名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向面如死灰的周明轩。低语声、惊呼声、酒杯落地的碎裂声……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混乱的涟漪。
温暖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成了风暴的中心。四周是急速旋转的混乱，她却诡异地感到一片死寂。她看着周明轩被带走时那绝望而怨毒的眼神，看着周围人惊疑不定、迅速划清界限的窃窃私语，看着章启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角落。
她赢了。不，是章启赢了，而她作为“站在他身后”的人，分享了这份血腥的胜利。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咙。
“温暖。”温哲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窒息感中拉回。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递给她一杯清水，眼神深邃难辨，“不舒服？脸色很差。”
“没事，”她接过水杯，指尖冰凉，“可能……有点闷。”
温哲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阅读一份复杂的报告。“章启呢？”他状似无意地问，“刚才还看到他。”
“……不知道。”温暖垂下眼睫，盯着杯中晃动的水面，“也许先走了。”
温哲没有再追问，但他那种了然的神情，比任何追问都更让温暖感到不安。他一定看到了什么，或者，猜到了什么。
城中村，安全屋。
章启关上门，将外面世界的喧嚣与混乱彻底隔绝。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操作台前，屏幕上还残留着“云顶”会场几个隐蔽机位传回的最后画面。
行动完美收官。周明轩彻底完了。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分毫不差。
可是，预期中掌控一切的快感并没有如期而至。胸腔里充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和烦躁。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试图驱散那股莫名的滞闷。
眼前却反复闪过温暖站在璀璨灯光下，那张苍白而隐忍的脸。她当时在想什么？害怕？后悔？还是……在恨他把她拖入这片泥沼？
这种不受控的揣测让他感到恼火。情感是冗余，是干扰，是计划外的变量。他不需要，也不应该去关心猎物的感受。
他需要绝对的冷静。
他走到房间角落，那里放着一个陈旧的水盆。他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流下。他俯身，将整个脸埋进刺骨的冷水里。
物理的低温刺激着皮肤，试图冻结那些翻涌的、无用的情绪。
就在意识因缺氧而微微模糊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章启猛地从水里抬起头，水珠顺着发梢滴滴答答地砸在水泥地上。他抹了把脸，眼底是未及收敛的暴戾与一丝被窥破的狼狈。
他掏出手机。
屏幕上，还是那个熟悉的、没有存储姓名的号码。
这一次，不再是一行文字。
那是一张略微模糊，但足以辨认出主体的照片——照片上，是昨夜深夜，他和温暖前一后，走入温氏总部大楼的背影。
紧接着，一条新信息弹了出来：
「戏演得不错。但别忘了，谁才是真正的观众。」
章启盯着那张照片，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杀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掠过他的眼底。他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要将手机屏幕捏碎。
几秒钟后，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外溢的杀气被强行压回体内，重新封冻。他面无表情地关掉屏幕，将手机扔回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安全屋里，只剩下水龙头没有关紧的、滴答、滴答的水声，规律地敲打着死寂。
温暖没有回温宅。
她让司机把自己送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处高端公寓——这是她成年后用自己的投资收益购置的私密空间，连温哲都不知道具体位置。
甩掉高跟鞋，她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烈酒，没有加冰，直接仰头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却奇异地安抚了那一直战栗不停的神经。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繁华的不夜城。灯火璀璨，如同铺陈开来的无尽珠宝。
她赢了。她除掉了周明轩这个障碍，在温氏内部立了威，向父亲证明了自己的价值。章启兑现了他的承诺，用一种她无法质疑的高效与残酷。
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空？
她抬起手，看着玻璃倒影中自己的脸，那张脸上带着一丝陌生的、属于胜利者的冷漠。她试着勾了勾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只看到一个疲惫而扭曲的表情。
她忽然想起章启昨夜说的话——「你会是这里名正言顺的主人。」
当时被那种孤注一掷的氛围包裹，她觉得那是一种承诺。此刻冷静下来，再回想那句话，却品出了不同的意味。
那更像是一句……诅咒。
她举起酒杯，对着窗外那片璀璨而冰冷的光河，轻声自语，又像是在问那个看不见的操纵者：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无人回答。
只有城市的霓虹，无声地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