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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 71 章 ...

  •   盛暄的目光,不知怎的,从苏泽兰心口的伤疤,移到了苏泽兰低垂的脸上。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恰好落在苏泽兰紧闭的眼睫上,睫毛因为紧张而剧烈颤抖着,上面似乎还沾着一点未干的、因羞窘而生的湿意。

      苏泽兰那因为紧闭双眼而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线条,在光线下勾勒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盛暄的心神,有那么一瞬间,被这从未见过的、带着巨大冲击力的脆弱之美攫住了,完全忘记了指尖的动作!

      他蘸着药膏的指尖,原本只是虚虚地悬在伤口上方,此刻却因为这一瞬间的失神,无意识地、带着一点试探般的力道,轻轻按了下去!

      “呃啊——!”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痛呼,猛地从苏泽兰紧咬的唇齿间溢出!那声音不大,却充满了猝不及防的剧痛和难以忍受的脆弱!

      苏泽兰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脖颈瞬间绷直!一直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里面瞬间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巨大的痛楚让他的瞳孔都微微放大!他下意识地就想蜷缩起来,却被身后萧祈昀骤然收紧的手臂死死箍住!他痛得浑身发抖,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由通红转为一种失血的惨白!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苏泽兰那声压抑不住的痛呼,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失神的盛暄惊醒!

      “泽兰?!”盛暄猛地回神,看到苏泽兰那惨白的脸色、蓄满泪水的眼睛和因为剧痛而弓起的身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巨大的恐慌和自责瞬间将他淹没!“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声音都变了调,手忙脚乱地想收回手指,却因为慌乱,指尖又无意识地在伤口边缘蹭了一下!

      “嘶……”苏泽兰再次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又是一颤,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混着冷汗,砸在身下的锦褥上。

      他死死咬着下唇,将后续的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在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下唇被咬得泛白,几乎要渗出血来!

      萧祈昀在苏泽兰痛呼出声的瞬间,环抱的手臂猛地收紧到了极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苏泽兰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胸膛支撑住苏泽兰因剧痛而弓起的身体!他那双总是温润从容的眼眸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和心疼,死死盯住盛暄那慌乱失措的手!

      “盛暄!”萧祈昀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压下了盛暄的慌乱,“别动!稳住!”

      这一声低喝如同定身咒,让慌乱的盛暄猛地僵住!

      他惊恐地看着苏泽兰惨白的脸和滑落的泪水,巨大的自责让他几乎窒息。他强迫自己停下所有动作,僵硬地停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药膏的冰凉和……刚才按下去时那温热血肉的触感,这感觉让他指尖发麻,浑身发冷。

      萧祈昀的目光迅速扫过苏泽兰心口的伤处,确认没有出血或撕裂,只是被外力按压带来的剧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紧张和一丝对盛暄笨手笨脚的不满。他低下头,下巴轻轻蹭着苏泽兰汗湿的额角,声音低沉而充满安抚的力量,贴着苏泽兰的耳畔响起:

      “忍一忍……很快就好……别咬自己……”他一边说,一边用空着的那只手,极其轻柔地、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捏住了苏泽兰紧咬的下颌,迫使他松开了被咬得发白的下唇。

      苏泽兰被迫松开了紧咬的唇,急促而痛苦的喘息声再也压抑不住,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

      他无力地靠在萧祈昀怀里,身体因为剧痛和巨大的委屈而微微颤抖,眼泪无声地流淌。

      萧祈昀看着苏泽兰这副模样,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心疼。他抬起头,看向僵在榻边、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巨大恐慌和自责的盛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指令:

      “继续。”他的目光锐利地锁住盛暄,“动作轻点,稳住心神。别再弄疼他。”

      盛暄被萧祈昀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凛。他看着苏泽兰惨白的脸和无声滑落的泪水,巨大的愧疚感几乎将他压垮。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重新聚焦在苏泽兰心口的伤疤上。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之前更加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赎罪般的虔诚和专注。他屏住呼吸,指尖蘸取药膏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涂抹时的力道更是如同羽毛拂过,生怕再给苏泽兰带来一丝一毫的痛苦。

      苏泽兰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但剧烈的疼痛已经过去,只剩下心口残留的闷痛和巨大的委屈。

      他靠在萧祈昀怀里,感受着萧祈昀沉稳的心跳和那无声却强大的支撑,以及盛暄那带着赎罪般的小心翼翼的触碰,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了一些,只是眼泪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掉。

      萧祈昀环抱着苏泽兰,一只手依旧轻轻捏着他的下颌,防止他再咬伤自己,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支撑着他的身体。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盛暄的动作上,带着一种无声的监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接下来的换药过程,在一种近乎凝固的、带着赎罪和心疼的沉默中进行。

      盛暄的动作异常专注和轻柔,仿佛在修复一件价值连城的易碎品。他小心翼翼地涂抹药膏,然后拿起干净的药布覆盖好,再用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绕固定,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轻柔,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苏泽兰闭着眼睛,感受着心口那小心翼翼的触碰和身后坚实的依靠,巨大的委屈感慢慢被一种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痛楚的暖意所取代,眼泪渐渐止住,只剩下微微的抽噎。

      当盛暄终于打好最后一个结,将纱布固定好时,他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抬起头,看向苏泽兰,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愧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祈求,声音干涩得厉害:“……好了。对……对不起……”

      苏泽兰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有些失焦。

      萧祈昀感受到苏泽兰身体的放松,也看到了他眼中的疲惫。他缓缓松开了捏着苏泽兰下颌的手,环抱的手臂也稍稍放松了些,但依旧将苏泽兰稳稳地圈在怀里。

      他目光扫过盛暄那充满愧疚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疲惫不堪的苏泽兰,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温和:“好了,好好休息吧。”

      苏泽兰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心口的闷痛像影子一样跟着他,提醒着刚才的混乱。

      他能感觉到盛暄那火辣辣的、充满愧疚的目光还黏在自己身上,也能感觉到萧祈昀环抱的手臂依旧带着沉稳的温度。但现在,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很……吵。

      不是声音的吵,是情绪的吵。盛暄那快要溢出来的自责,萧祈昀那无处不在的关注,都像细碎的砂砾,硌得他难受。他连思考都觉得费力。

      “累了。”苏泽兰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像呓语,但足够清晰地在沉默中响起。他没看盛暄也没看萧祈昀,目光低垂,盯着锦被上繁复的刺绣纹样,眼神有些涣散。“让我躺会儿。”

      苏泽兰背脊对着两人,用被子裹紧自己,严严实实,只剩下一个沉默蜷曲的背影。

      萧祈昀的目光在苏泽兰疲惫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那低垂的眼睫和涣散的眼神,无一不在诉说着主人此刻只想沉入黑暗的迫切。

      他抬起头,看向僵在榻边、脸色依旧惨白的盛暄。盛暄的目光还死死黏在苏泽兰身上,嘴唇翕动着,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萧祈昀平静的声音截断:

      “走吧。”萧祈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像给这场混乱画上休止符,“泽兰累了,让他好好休息。”

      盛暄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目光在苏泽兰蜷缩的背影和萧祈昀平静的脸上来回扫视。他张了张嘴,那句堵在喉咙里的“我留下照顾他”终究没说出来——苏泽兰刚才那句“累了”和转身的动作,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想留下的冲动。

      “……好。”盛暄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听不见。他深深地、几乎是贪婪地看了一眼苏泽兰。然后,他转过身,动作带着点仓促的僵硬。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带着一股狼狈劲儿往门口走,靴底蹭过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愧疚、担忧、不舍,还有一丝被拒绝的茫然。

      萧祈昀没有立刻跟上。他俯下身,极其自然地替苏泽兰掖了掖被角,指尖拂过被面。他的目光落在苏泽兰露出的、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片刻,才直起身。

      “好好休息。”萧祈昀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贴着屋里的空气滑过,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当那两道熟悉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感知范围时,苏泽兰紧绷的身体才像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软了下来。

      世界终于安静了。

      没有盛暄那灼热得几乎要将他烧穿的自责目光,没有萧祈昀那无处不在、带着审视意味的沉稳注视,也没有那些纷乱嘈杂、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情绪砂砾。

      只剩下他自己,和心口那点顽固的闷痛,以及铺天盖地的疲惫。

      院落大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内里那个蜷缩的背影和沉重的寂静。

      院外,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暖橘色,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盛暄的脚步还有些虚浮,后背的冷汗被傍晚的凉风一吹,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他脑子里还全是苏泽兰惨白的脸、无声滑落的泪,以及自己指尖残留的那份温热血肉的触感——那份因自己笨拙而造成的剧痛触感,像烙印一样烫在他心上。

      就在这时,萧祈昀那平静得近乎刻板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破了夜的宁静:

      “呵。”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二公子方才不是信誓旦旦,说自己能行么?”萧祈昀的脚步停在月光里,侧过身,身影被夕阳镀上了一层浅金。

      他微微偏头,目光落在盛暄紧绷的侧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刺眼至极的弧度,“怎么?‘能行’的结果,就是把泽兰疼得浑身发抖,眼泪都止不住?”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盛暄最痛的地方。

      盛暄猛地刹住脚步,霍然转身!他胸口剧烈起伏,方才压下的愧疚和自责瞬间被萧祈昀这轻飘飘的几句话点燃,化作一股灼热的怒火直冲头顶。

      “你!”盛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瞪着萧祈昀,眼睛因为愤怒和尚未褪去的红意而显得格外亮,像燃着两簇火苗,“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要不是你……”他猛地想起刚才屋里,萧祈昀是如何将苏泽兰整个圈在怀里,如何捏着苏泽兰的下颌……那画面像根刺,狠狠扎进他心里。

      “要不是你突然靠那么近!把他……把他困在你怀里!”盛暄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他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撞上萧祈昀的胸膛,“他怎么会……怎么会……”他想说“怎么会那么紧张”、“怎么会躲不开”,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深的憋屈和愤怒,“你凭什么那么抱着他?!”

      萧祈昀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面对盛暄几乎喷火的怒视和逼近,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眼底的嘲弄更深了。他甚至还慢条斯理地抬手,拂了拂自己月白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困住他?”萧祈昀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点玩味,“二公子这话说的有趣。方才若不是我及时稳住他,捏住他下颌阻止他咬伤自己,你以为凭你那一下,苏泽兰只是疼得发抖掉眼泪就完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盛暄,“他都能把自己嘴唇咬破了。至于抱着他……”

      萧祈昀的视线越过盛暄的肩膀,仿佛能穿透帐篷的帆布,落在那蜷缩的身影上,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占有感:“他疼得坐不稳,我不抱着,难道让他摔在床上?还是说……”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盛暄,嘴角那抹弧度带着冰冷的锋芒,“二公子觉得,你当时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能比他更稳当?”

      “你!”盛暄被噎得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我怎么样不用你管!”盛暄梗着脖子,声音却泄露出几分底气不足的狼狈,“我跟泽兰……我们……”他想说“我们刚刚已经表明了心意”,想以此宣示主权,却被萧祈昀轻飘飘地打断。

      “你们?”萧祈昀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洞悉一切的凉薄

      “二公子是指,你莽撞地把他弄疼之前,那几句没头没尾的‘心意’?”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心意是心意,本事是本事。二公子,光有前者,可护不住人。”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重锤砸在盛暄心上。

      盛暄的胸膛剧烈起伏,瞪着萧祈昀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可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萧祈昀的话像淬毒的藤蔓,缠得他窒息。愤怒、憋屈、巨大的愧疚感,还有一丝被戳破心事的羞恼,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

      两个身影无声对峙。一个怒火中烧却哑口无言,一个从容自若,眼底带着掌控一切的冰冷锋芒。

      最终,萧祈昀的目光在盛暄那张写满愤怒和挫败的脸上停留片刻,仿佛欣赏够了对方的狼狈,才优雅地转过身。

      “走吧。”他头也不回,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比夜风更冷,“泽兰需要静养。至于你……”他顿了顿,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尾音,“还是先想想怎么让苏衍消消气吧。”

      话音落下,萧祈昀的身影已消失在转角处,只留下盛暄一个人僵立在原地,被渐冷的晚风和更冰冷的挫败感包围。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喘着粗气,最后不甘地、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泽兰的院子,才带着一身无处发泄的怒火和沉甸甸的愧疚,转身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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