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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你... 愿意陪我赌这一局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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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攀着香樟树梢漫过楼群时,沈文琅的黑色轿车就稳稳停在楼下。他绕到副驾拉开车门时,只见高途扶着门框缓缓弯腰,宽松的连帽衫裹着单薄身形,高立的领口几乎吞没了半张苍白的脸。
"上车。" 沈文琅伸手欲扶,昨夜相拥入眠的余温还在指尖发烫,却在即将触到对方袖口时骤然僵住。
这份好不容易维系的脆弱平衡,像覆着薄霜的蛛网,容不得半点惊扰。
他仓促收回手,坐进驾驶座,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真皮方向盘的纹路,直到余光确认高途坐定,才压着心跳轻声开口:"去和慈医院,还是..."
“市第七医院吧,”高途蜷缩在连帽衫里,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半张脸。声音裹着布料的褶皱,闷声闷气地钻出来,“我的病例都存在那边,方便些。”
“市七院?” 沈文琅系安全带的动作顿住,记忆突然翻涌。他想起之前盛少游硬闯HS集团那天,两个 S 级 Alpha 的信息素在顶层办公室炸开,高途当时脸色惨白地蜷在墙边,呼吸急促得像要窒息。后来他和高途往医院赶,疾驰的车内,潮湿的风裹挟着高途发间若有似无的鼠尾草香气,还有大量的苦橙朗姆酒的那股洁厕灵味道。
也是在市七院,那个秃头小眼的医生背着手,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骂沈文琅 “神经病”,当时他嫌对方多管闲事。现在想来,沈文琅才惊觉当初的自己像被蒙住眼睛的愚人,对命运递来的预警视而不见。
“病例都在那边……” 沈文琅重复着这句话,喉间发涩。他侧过身,伸手想去帮高途系安全带 —— 副驾的安全带卡扣位置有点偏,高途挺着小腹,动作总有些别扭。可手刚伸过去,高途就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了缩,后背贴紧座椅,眼神里带着明显的闪躲。
沈文琅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他知道高途还没完全放下戒备,十年的上下级距离,哪能靠一晚上的相处就彻底消融。他收回手,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语气放得更柔:“我就是想帮你系安全带,你这样不方便。”
高途看着他眼底的委屈,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他攥了攥衣角,小声说:“沈总,我自己来就好,不麻烦您。” 说着,他伸手勾住安全带,慢慢拉过身体,又特意往下拽了拽——勒着小腹的触感实在不舒服,哪怕只是轻微的束缚,也让他下意识蹙眉。
“沈总?” 沈文琅听到这两个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眉头立刻皱起来,语气里带着点没辙的委屈,“高途,早上我怎么跟你说的?叫我名字,别总‘沈总’‘沈总’地叫。这又不是在公司,哪来那么多规矩?”
高途被他这副模样逗得轻轻勾了勾唇角,连帽衫的帽子滑下来一点,露出光洁的额头:“可您本来就是我老板啊。”
“我现在不是你老板,” 沈文琅被他气笑了,指节轻轻敲了敲仪表盘,“就咱们两个人,没别人。你说说,此时此刻,你该把我当什么?还能是老板?”
高途看着他假装生气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以前的沈文琅永远是冷着脸的,说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哪会像现在这样,因为一个称呼就皱着眉委屈。
高途愣了愣,才慢慢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好的,沈文琅。可以出发了吗?”
沈文琅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眼底的委屈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喜悦。他发动车子,引擎的轰鸣声很轻,生怕惊扰了身旁的人。
车子平稳地驶进市七院停车场,沈文琅先下车,绕到副驾扶着高途慢慢走。刚进妇产科诊室,就看到那个熟悉的秃头医生坐在桌前,手里拿着笔正写着什么。
医生抬起头,先是看到高途,眼神软了软,可当目光扫到沈文琅时,立刻瞪圆了眼睛,放下笔就开始 “炮轰”:“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上次那个讨厌 Omega 的 Alpha 吗?” 他指着沈文琅,语气里满是不满,“我跟你说,高途这身体就是被你们这种 Alpha 刺激的!抑制剂滥用那么多年,腺体本来就脆弱,现在倒好,还怀孕了!”
沈文琅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说,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攥了攥,却没像上次那样反驳。他的目光落在医生桌角的检查单上,心里的期待压过了不满,忍不住凑过去,伸手想扒拉那些单子:“他真的怀孕了?这…… 准确吗?”
“你这是质疑我们医院的水平?” 医生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拿起一张检查单递到他面前,指腹点着上面的数值,“你自己看!HCG 都高成这样了,还能有假?虽然我们比不上和慈的设备,但查个怀孕还是没问题的!”
沈文琅接过单子,上面的数值像一串陌生的符号,可医生肯定的语气让他悬着的心落了地。他转过头,看向坐在凳子上的高途 —— 高途正用棉签按着抽血的针孔,小臂上还留着淡淡的针痕,脸色虽然苍白,却比刚才放松了些。
沈文琅的脚步像被棉花托着,轻飘飘地挪到他身边。微凉的指尖试探着落在高途肩头,力道轻得仿佛触碰的是一捧易碎的琉璃。高途浑身紧绷的肌肉突然松弛下来,他仰起头,那双盛满惊惶的眼睛里,此刻正泛起粼粼波光,像深夜海面碎开的星子,一闪一闪地跳动着。
两人目光相触,眼底刚泛起笑意涟漪,诊室里突然炸响 “啪” 的脆响。
白大褂的袖口重重压在病历本上,震得钢笔都跳了跳,医生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他们:“你们俩这有什么可高兴的?我还没说完呢!”
沈文琅和高途同时愣住,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沈文琅皱起眉,看向医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医生叹了口气,拿起高途的病历本翻了几页,语气沉重下来:“高途长期滥用抑制剂,腺体功能已经受损严重,加上之前多次被 Alpha 信息素刺激,身体底子早就空了。现在怀孕,对他来说风险太大了。”
他声音放轻,目光在高途毫无血色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沈文琅紧绷的下颌,接着叹了口气:"实话跟你们说,这个孕期对他来说太危险了。越到后面,大出血、器官撑不住的可能性就越大,到时候大人小孩都保不住。就算勉强熬到生,孩子也十有八九会早产,生下来身体也容易有毛病。"
沈文琅的指尖沁出冷汗,凉意顺着掌纹渗入高途的衣襟。胸腔里翻涌的寒意像块浸了水的海绵,沉甸甸地坠向深渊,搭在对方肩头的手不自觉收紧,几乎要掐进那人单薄的肩胛骨。
高途的身躯骤然泛起细密的涟漪,像寒塘被风掠过。他的指尖死死掐进衣角,指节在皮肤下凸起嶙峋的青白,原本病态的苍白面庞瞬间褪成一张素白宣纸,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被抽离殆尽。
“那……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沈文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着医生,眼神里满是恳求,“不管花多少钱,我们都愿意治。”
医生垂眸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病历夹边缘,银框眼镜下的神色凝重如铅云:"生育风险已超出医学可控范围。胎儿的生命体征就像风中残烛,本体的免疫系统正在疯狂反扑。" 医生摘下听诊器,金属链在白炽灯下晃出冷光,"如果执意留下这个孩子,就像在火药桶上点燃引线。除非..." 话音戛然而止,他抬起眼帘,目光像精准的手术刀般划过 Alpha 紧绷的下颌线,"除非你的信息素能织成天罗地网,24 小时裹住他们俩个。只有你特殊的信息素气味,能暂时压制住这对共生体间的排异反应。"
沈文琅的瞳孔剧烈震颤,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艰难滚动:"我的信息素?" 尾音像被无形丝线绞住的风筝,骤然悬停在凝滞的空气里。
“对啊,你是孩子的父亲,你的信息素对他来说是最有效的安抚剂,” 医生解释道,“高途现在的身体状况,一旦离开你的信息素,很容易情绪失控、腺体剧痛,这些都会影响胎儿稳定。而且你得保证信息素稳定释放,不能有太大波动,不然反而会刺激到他。”
诊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传来的隐约车声。
沈文琅看着高途垂着眼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望着高途低垂的眼睑,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苦涩。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堤 —— 昨夜高途蜷缩在他信息素织就的暖巢里,睫毛轻颤似振翅的蝶;此刻他眼底那簇将熄未熄的微光,分明映着初见晨露的欣喜,沈文琅怎么忍心让他失去这个孩子?
高途低着头,眼泪在红红的眼眶周围打转。他很想要这个孩子,这是他和沈文琅的牵绊,可医生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知道留下孩子的风险,可他还是舍不得。明明理智在反复告诫他放弃,可掌心贴着小腹感受到的轻微胎动,却让他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医生,” 高途突然抬起头,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沈文琅如遭雷击般骤然回首,他害怕了,害怕失去高途,眼底翻涌的惊涛裹挟着沉沉忧惧,嗓音几乎破音:"高途,别冲动!"
高途垂眸凝视着医院窗棂间漏下的碎光,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忽然伸手按住微微隆起的小腹。他睫毛颤动如振翅的蝶,尾音带着将坠未坠的星光:"沈文琅,我能感受到他。"
话音落时他抬起头,眸中翻涌的执着比白炽灯更灼人,"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我也想抱着他,一步一步走过去。你... 愿意陪我赌这一局吗?"
高途仰起脸望向沈文琅,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眼底满是期待和不安,还有哀求。
沈文琅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的挣扎瞬间消失。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难,只要高途想留下孩子,他就会陪着他,护着他,哪怕付出一切。
沈文琅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高途手背的纹路,语气坚定:"别怕。"窗外的光斜斜切进来,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镀了层金边,“我愿意。高途,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们一起面对。”
医生看着他们坚定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那就要做好万全准备。腺体结合的排异反应在孕期会呈现指数级增长,二位的情况......从今天起,你们最好不要分开,沈文琅,你的信息素必须时刻围绕着高途,不能有一点疏忽。我会开些保胎药,你们定期来复查,有任何不舒服,立刻来医院。”
沈文琅点了点头,接过医生递过来的药单,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兜里。他扶着高途站起身,慢慢走出诊室。
掌心贴住高途微凉的手肘,温热透过衣料传递,两人像两株在风里相依的芦苇,影子被走廊的日光拉长,一步一步,丈量着寂静里的心事。
惨白的廊灯将影子拉得纤长,高途蜷缩在沈文琅怀里,指尖还在不受控地发颤。带着焚香余韵的鸢尾香自腺体漫溢而出,如同温柔的茧将他裹住,沈文琅掌心贴着他发凉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暖意:“我在呢,有我在。我们会平安,宝宝也会。”
高途沉溺在那温柔安抚的信息素中,紧绷的神经逐渐松弛。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与沈文琅交汇,眼中泛着点点晶莹,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心间:“沈文琅,谢谢你。”
沈文琅低头,声音温柔:“傻瓜,我们之间,不用谢。”
阳光像液态的金箔,顺着医院走廊的玻璃窗蜿蜒流淌,将他们的轮廓浸染成流动的琥珀。每一缕光线都化作柔韧的绸带,悄然缠绕在衣角发梢,为这对身影披上熠熠生辉的战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