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
下雨的日子，总有人要淋湿，赵挽舟下班跑出咖啡馆，才意识到忘了带伞是一个多大的错误。她抬手遮住头顶，迎面走来一柄大大的黑伞。
“下雨了，不带伞？”反问，却含笑。
赵挽舟感到出糗，“忘了。”
“进来吧。”她走过来，把赵挽舟纳进伞下，她的腿确实不太好，走路时需要倚靠拐杖。
让人一手拄拐，一手为自己撑伞，赵挽舟感到不太妥当，于是伸手，“我来撑伞吧。”
“不，用。”她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赵挽舟也就不再强求，“去哪里？”来人又笑着问。
“地铁站，我要回学校。”
“嗯，我送你过去。”
“谢谢。”来人步伐比一般人慢，赵挽舟也就跟着慢慢地走。
“今天怎么不说晚上好？”又在笑。
“晚上好。”赵挽舟立马说，可又感到太单调，于是补充道，“晚上好，姐姐。”
“嗯。”来人的声音轻轻，像羽毛、像柳絮、像空中缥缈的白云。赵挽舟听见了可怜的“喵呜”声，那是被雨水打湿后压抑的声音。她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一只白色的小猫幼崽，立在雨里，毛发都湿了，“麻烦姐姐您稍等我一下。”
“嗯？”
赵挽舟跑出了伞，然后抱回来一只可怜的幼崽，她浑身都湿了。赵挽舟拿出纸巾，认真擦拭小猫的毛发。
“你喜欢小猫？”来人问。
赵挽舟摇头，“我不喜欢猫，也不喜欢狗。”一边说着，她一边小心地擦。
来人点点头，“很口是心非。”她又笑着问，“你不喜欢猫，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怜悯和喜欢是两个概念。”
“说说。”
“怜悯是强者对弱者，喜欢是即使你很强，身为弱者的我也为你身上的脆弱之处，心疼着、难过着。打个比方，”赵挽舟继续，“如果今天淋雨的是一只藏獒，那我绝对不会去抱她。”
“为什么呢。”
“因为我怕她咬我。”
“哈哈哈，看来你还有点欺软怕硬。”
赵挽舟不服气，小声嘀咕，“我才没有欺软。”
“脸都淋湿了。”来人拿出纸巾，去擦赵挽舟额头上的雨水，赵挽舟不禁往后一躲，“我到地铁站了，今天谢谢姐姐。”她抱着小猫，头也不回地逃出了伞。
直到回到学校，赵挽舟的心都还砰砰跳着。她抬手摸上额头，那儿早没了雨水，但她依旧拿出纸巾仔细擦拭，因为她总怀疑某个部位或许有留存女子身上淡雅的香味。她担心被室友闻见。
今晚，赵挽舟打算在图书馆度过，悦松发来消息报告当天的情况，说：今天插画小姐居然迟到了。
赵挽舟回道：“大概是下雨的缘故。”
悦松很斩钉截铁，“不，她以前一直是风雨无阻。”
“一直？”
“是的，一直。”
那确实奇怪，赵挽舟想，这也许可以成为悦松的突破口，于是出主意道：“可以主动问问来迟了的原因，不要直接问，不然显得在监视，惹她不开心。就说今天下大雨，路上这一趟不容易吧，看您身上都湿了。”
“她身上没湿呀，一点都没湿。”
“衣服湿没湿不由她决定，只由你的语言决定。我们是想引出她后面和你继续聊天，而且话题还要卡着今天这场雨，这样才有机会套出她迟到了的原因。”
“好吧，那我该找什么时机问她呢，她已经在店里坐下了。”
“离开结账的时候。”
“好。”
悦松再度传来消息是在晚上快十一点，赵挽舟已结束在图书馆的学习，躺上了床准备睡觉。
悦松的文字显示出她的开心，“我问到了问到了，我说我看您这身上都湿了，她说，哎呀，今天居然这么不小心，都怪那只小猫。”
“小猫？”赵挽舟笑着打字，“什么小猫呀。”
悦松继续，“我也问她关于小猫的事情，她说，来的路上，碰见了一只淋雨的猫，她担心淋坏了，就护送她回家，身上的雨水，大概是从小猫那儿沾的。”
“不愧是能被我们悦松喜欢上的人，果然是善良。”
“我也觉得，她真的很善良，还很温柔。”
“所以，要继续加油呀。”
“嗯！”
赵挽舟收了手机，透过床栏缝隙，看见陈致正往上铺爬，她想起那晚陈致为她开门，于是轻轻唤：“陈致。”
“嗯？”陈致停下动作，微侧过头，露出好看的侧颜。
“晚安。”
“嗯。”
陈致上床，赵挽舟闭眼，寝室静下来，时间便暂时抛给了月光。那晚挽舟明明梦到了些什么，可醒来又皆是乌有，根本想不起来，这大概便是梦的诡谲之处，假作真时真亦假。唯有滚滚流动的日子，才是真正存在。赵挽舟只想把握好当下。
翌日，咖啡馆来了新品，是巧克力，造型漂亮小巧，味道精致可口。赵挽舟买了一块榛子味的，在回去的路上，如愿，再度碰见同样的人。
原本又要擦肩而过，赵挽舟鼓起勇气喊住她，“姐姐。”
“嗯？怎么了。”她停下，笑着看向赵挽舟，她今日穿得温软，柔和得像一枝茉莉。
赵挽舟摸出巧克力，递过去，“昨天下雨，谢谢姐姐送我去地铁站。”
她没有立即接，而是问：“昨天淋得不轻吧，离地铁站还有好长一截路，人就跑了，跑得这么快，忙着回去睡觉？”她还是笑，明显是打趣。
赵挽舟实话实说，“没有睡觉，是回去写作业。”
“那作业写完了吗？”她接过那枚巧克力，赵挽舟指尖一感受到她的温度，就赶紧缩了回来藏在身后，“写完了，”她仓皇，又补充道，“我写作业很快。”
“那你肯定是学霸咯。”
赵挽舟摇摇头，“我不是。”
“这个巧克力好吃吗？”她笑着问。
“我不知道，我还没吃过。”
“哦——”她长吟一声，“看来是拿我当小白鼠。”
“我不是……”
撕包装的声音响起，她取下一半，把带包装的那部分递给赵挽舟，“既然你也还没吃过，那就一人一半好了。”
“这……”赵挽舟心想，哪有拿自己送出去的东西的道理，这可太不像话，“这不像话，都送您了。”
“该不会是里面下了毒，你不敢吃，那我也不敢吃了。”
原来是对陌生人有戒心，赵挽舟心想这也正常，但她难免失落，接过那一半时，谢谢两字说得颇为恹恹。
人捏着巧克力，咬下一口，含了含，笑着说：“巧克力有许多种，黑色的苦，白色的甜，你这个巧克力吃起来不苦不甜，而且清香润泽，还挺好吃，在哪儿买的？”
赵挽舟指指身后不远处，“就是那家咖啡馆买的，你要是喜欢，也可以常去坐坐，店里的饮品也很好喝的。”
“这样……”她又咬下一大口，赵挽舟有点腼腆，继续说：“我也担心黑的太苦，白的太甜，所以挑了榛子味的，里面有榛子、花生、还有其他一些坚果碎。”
“榛子，”她咀嚼的动作停了，“你是说这里面有榛子吗？”
“对。”
“包装纸给我一下。”
“好，”赵挽舟把自己那一半递过去，人扯平包装，认真看后面的配料表，“哎呀怎么真的有……”她声音听起来有点嘶哑。
赵挽舟突然感觉事态不妙。
“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你先走。”女子喉咙像被东西堵住了，说话声有点含糊。她拿出手机，又笑着朝赵挽舟挥手，“你快回去写作业吧。”可她的嗓音明显不对劲——哑得厉害。
赵挽舟隐隐感觉自己做错了事，没有离开。女子拨通电话，“你好，我是榛子急性过敏患者，3分钟前误食榛子，目前已经出现起疹发痒和喉头梗阻的症状。之前有过过敏性休克经历，100%意识失去。我是B型血。现在在Y区C街2号。”
赵挽舟听出事态之严重，女子已经开始急促呼吸并弯下了腰，她喊：“你过来。”
赵挽舟走过去，手立马被人拽住，“我如果晕倒过去，你不要怕，是正常的。这件事也和你没有关系，巧克力是我自己吃的。我以前休克过，有经验，等医生来了，我就没事了。”
赵挽舟保持住冷静，“我现在，能帮你做些什么吗？”
“待会儿我要是晕过去，你就托住我，然后平放到地上。”
“好。”赵挽舟答应下来，人又咳了几声，然后失去了意识，赵挽舟听话照做，把人平放。救护车来得很快，人送进了抢救室。赵挽舟坐在抢救室门口，脑袋几乎一片空白。
上一次坐在类似的地方，是父亲去世。进去时赤条条浑身是血，出来时便多了一块白布。她抬起头，竟发现，自己已记不清父亲究竟是何模样，人走了，那便是永永远远地消失不见。
母亲说：“都是命。”
是命，罢了。
“你是她的家属吗？”护士走到跟前，赵挽舟摇头，“不是，我和她不认识。”
“热心群众？”
只是群众，但不热心。可赵挽舟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只好答应道：“嗯。”
当晚，人从抢救室出来，就住了院，她晕着，躺在病床上。她没有家人在国内，匆匆赶来的是她的朋友，一个很干练的高个女人，名字叫裴苏，但她神情冷冰冰，很是生人勿近。
赵挽舟说明了事情的原委，想留下来等她醒转，裴苏却直接赶人，“这里用不上你，不必在这儿添乱。”赵挽舟只好离开。
第二日她挂念昨夜的人，心不在焉，悦松情绪也不甚高涨，“昨晚插画小姐没有来。”
赵挽舟没太琢磨悦松的问话，凭着惯性回应道：“可以等下回她来了问问她为什么没来，这一次我想可以问问她的名字了。”
“好，我去问她的名字。”悦松又开心起来。
放心不下、愧疚不消，赵挽舟提前下了班，去了医院，她记得病房的门牌号。贸然进去太过失礼，于是她轻轻敲门，里面传来一句好听的，“进来吧。”
赵挽舟推门进去，这是单人病房，只有她一个人。进去了，那人又在笑，“诶，是你？”
“我来看看你，”这话出口，赵挽舟才意识到自己忘了带礼物，哪儿有上门看病人不带慰问品的，她有点懊恼，“姐姐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昨天吓着你了吧。”
赵挽舟确实被吓着了，还吓得不轻，但她说：“还好，你没事就好。”
“作业写完了？”人笑着问，赵挽舟微微皱眉，怎么又扯到作业上了，“我是大学生，不是高中生，不是每天都要写作业。”
“那你站那儿干嘛，是打算当门神吗？过来坐吧，正好有椅子。”椅子放在床边，赵挽舟担心坐过去自己会不自在，所以只是走到床头便停止脚步，她正对向人，人笑，“昨天的巧克力你还有吗，巧克力很好吃，可以再给我两块吗？这回可不要榛子的了。”
赵挽舟听出来这人是在安慰她，担心她为巧克力的事情焦虑难过，“你喜欢吃的话，我改天给你带。”
“那可再好不过了。”
“吱呀”声响，病房门打开，昨日赶人的裴苏走进来，赵挽舟感受到来人目光的凛冽，于是识趣地道了再见，“姐姐，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
离开时，赵挽舟通过病床上的铭牌知道了人的名字——沈羡安，25岁。
很好听的名字，很年轻的女人。
赵挽舟走出病房，仔细带上门，听见病房里传来沈羡安带笑的声音，“你干嘛凶她呀，把人都吓跑了。”
“你差点没命了你知道吗？”裴苏冷冷的。
“还好啦，只是晕了一下而已。”
没再做偷听客，赵挽舟离开，却无力忘怀那个名字——沈羡安。
真的，很好听。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