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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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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谦特意绕开了江仁,而是先找到了楞善,他思来想去,让楞善牵线见阿尔达,或许是最好的办法,这中间自然也有江仁的默许。
楞善是被北漠王架空的左相,但就因为架空,直至今日对他都没有放下戒备,不恰好说明他的一举一动都处于北漠王的监视之下吗?且他与江仁并不亲密,让他做这个中间人,最合适不过。
他重新穿上了那件在军营里穿过的粗布胡服,只因那不是江仁送的东西。他这么做,在楞善看来,就已经是和江仁疏远的意思了,但他没让顾谦进门,将他晾在门外奖金三个时辰。
顾谦心里有准备,但他知道楞善一定会让自己进去。
果不其然,就在月色微萌的时候,楞善家的管事出来了,快步走向他,做了个招呼的手势,让他跟着自己进去。
此时楞善的府邸门外已没多少行人,顾谦也是进门后才闻到炊烟香气,知道是晚膳的时间。楞善冷了他那么久,却愿意用晚餐招待他,也算待他不错。
顾谦被带到楞善的书房,在书房了吃饭是他的习惯,他没必要因为顾谦改变,他是一个几乎没有食欲的人,即便是平时,也不过是一张馕,一碗羊肉汤而已。
顾谦饿了一天,晒了一天,看着面前的羊肉汤的确是想喝一口,可心里还要想着怎么和楞善开这个口,他才能既帮了自己,又能让阿尔达、北漠王都知道。
“贫下求见左相大人,是有一事相求。”顾谦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单刀直入更好。
楞善端起羊肉汤喝了口:“什么事?”
“我想拜托左相大人,可否为我找个出路。”
楞善像是被呛了一口:“为什么?你在阿希格王子身边不是挺好的么?”
顾谦摇摇头:“木骇和尔旗成了禁军,恐怕短时间内回不了战场了,阿希格王子的职位到底如何安排也尚无定论,我害怕,北漠王会在他身边派新人。”
楞善疑惑地瞥了顾谦一眼:“你对王子竟有这么深的情谊?”
一语道破顾谦对江仁的疏远,原来楞善早一眼就看出来了。
“不,可是在北漠,现在只有他还能让我投靠,若离开了他,我的日子恐怕更难过。”
“也是,只有他会那么傻,留一个俘虏在身边。”楞善咬了口馕:“这么说你是想离开北漠?”
顾谦心中一动,差点就想脱口而出地答应,却忍住了:“我是想问,左相大人身边能收容贫下吗?我什么都能干。”
楞善望着他殷切的双眼,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他想笑顾谦愚蠢,他一个左相怎么会留他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他也想怒,怒他如此不识时务,以为他左相是什么人?
楞善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吃饭,这比堂而皇之的拒绝更伤人。
“或者,左相大人知道哪儿的主顾能收容贫下吗?”
楞善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哪儿的主顾也给不了王子那样的优待,顾侍从,你也别太异想天开了。”
顾谦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他这人原本就唇红齿白的,在江仁身边养回了往日的白皙,现在这样的神情倒是让人有些不忍心。
“你放心,即便国王要在王子身边加派人手,王子能总能保你一条生路,他有这个能耐。”
这最后半句话让顾谦心里一紧,害怕楞善看出些什么来,然而回望他,他还是照旧气定神闲地喝汤吃肉,似乎真的是无心之语,他是在跟自己打哑谜吗?顾谦难免多心地想。
“难得来一次,你把饭吃了再走吧。”
“可是,我哪儿还有胃口。”顾谦还在演戏。
“得了得了,去留随你,你的事,我真是帮不上忙。”
顾谦瘪瘪嘴,过了一会儿,楞善转过头,见着顾谦还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于是才说:“你别指望我,我只能在那些不介意的人里替你问问。”
顾谦这才如释重负,楞善犹豫的时候他眼眶都要红了,一副天可怜见的模样。
顾谦在楞善这儿吃过了东西走后,楞善的随从才上来,替他点灯时,犹犹豫豫才敢问:“方才那个人,左相大人真要帮?”
“怎么会呢?我是活够了么?”楞善冷笑,“他也是够蠢,怎么会想着来求我,难道我还要替他一个俘虏去求人?真是笑话。”
那随从放心地点点头,又问:“那……”
楞善披上大氅,在桌旁坐下,翻了本书:“告诉阿尔达,阿希格身边的人,想动了。”
隔了两天,阿尔达还是没有音信,顾谦开始怀疑,难道北漠王在楞善那儿的探子没说过此事?还是楞善身边的探子并不是他所想的那么细心?
不过,念头是这个念头,顾谦也不好轻举妄动,也只有等。
结果就在突如其来的一天,阿尔达亲自登门而来,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阿尔达造访鄂尔格,只带了一个随从,这个随从顾谦见过,就是最初带帖子来邀顾谦的那位,后来顾谦才知道那人叫乌恩其,跟了阿尔达将近五年。五年不长也不短,能在阿尔达身边不犯错,可见很懂他。
阿尔达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一些到,这时候江仁也穿戴整齐坐在前厅,等阿尔达下了车,江仁才起身去迎,两人相见都是笑容满面。
“我这做哥哥的真是失职,你回来这么久了,竟还没来看过你。”说罢,还轻轻拭了下江仁的额头:“在外那么久,黑了,苦了你了。”
“哪儿的话,快进来。”江仁寒暄道。
阿尔达左右看了眼,奇道:“你的侍从不在?”
“怎问起他来了?”江仁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十分自如地说:“此人前些日子被我发现手脚不干净,被我罚去柴房了。”
阿尔达挑了挑眉:“哦?我也算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见他不像是贪图小利的人。”
“呵,人赃俱获了,他还有什么好说,况且,我若不罚他,怎镇得住下面人呢。”
两人落座,阿叶递上奶茶和果子。
江仁谦让:“二哥尝尝,这是我在狄兰找到的果子,和然乌是不是不一样。”
阿尔达没有动,等江仁吃了一颗,才敢上手,忽然感怀:“没想到我们兄弟团聚,现在少了一人。”他咬了口果子,含在嘴里。
江仁低下头,放下茶盏,叹了口气:“二哥,该不会你也以为是我杀了大哥吧。”
“我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这些天也是被问怕了,父王始终不信我,我每次去见他,都得在门外等上半个时辰,才能进去。进去后也看我,也不和我说话,不论我通报什么,他都是让随从代传,二哥,父王是不是不要我了?”江仁望着阿尔达一脸急切殷勤,透着股愚蠢的纯真,如果阿尔达对他不是先入为主,恐怕也会上当。
“怎么会呢?父王若真不信你,又怎么会见你呢?”阿尔达拍了拍江仁肩,安慰:“那天到底怎么回事?朝上各种说法都有。”
江仁眼眶红了红,有些似有若无的哽咽:“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一天大哥说要招待我,可我没想到那是场鸿门宴,二哥,我真的没骗你,他要杀我!他掐着我的脖子,他对我穷追猛打,是他打翻了烛台,火烧了起来,我从没想过要害他!”
江仁快要语无伦次,好像沉浸在那个梦魇里,那样子,真的不像是撒谎。
阿尔达搂了搂他的肩:“别说了,别说了……”
“二哥,为什么他们都不信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他们以为我是个坏人?”
这句话倒是把阿尔达问住了,他回想一番,这个弟弟幼年做了质子,一路逃亡辗转到皋国,回来后即便与旭日干亲近,在明面上也不曾做过过分的事,也一直呆在边境,很少到然乌来,照理说,也没机会朝中之人密谋,的确是抓不出什么错来。
可他阿尔达偏不信,即便现在江仁就像个担惊受怕的兔子,他也不会相信丝毫。
“恐怕是你身边有人心术不正。”
江仁抬起头,一脸恐惧:“谁?”
“你身边那个侍从不是还在吗?”
“你是说?”
“王子养侍从,本来父王就很不喜欢,更何况他还是皋国人。”
“可是我……”
“你舍不得他?”
江仁红了红脸:“他伺候得的确好,二哥,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怕说出来丢脸……他,比女人还好。”
阿尔达一下被噎住,他没想到江仁真的好这口,想这个弟弟一路带着这人来然乌,哪怕是做戏也不至于为了个俘虏冒着忤逆父王的风险,可见他对此人的确有些真感情。想到此处,阿尔达不由腹诽这弟弟够没出息。
“可父王不会容他。”他劝道,语重心长,又叹了口气,像是很无奈地说:“不如,你把他押在你所深信之人手里,你想他了,让他偷偷来就是了。”
“可是……不行不行,我不能让他离开。”
“那……还有一个办法。”
阿尔达凑近江仁,在他耳语一番,没想到江仁一听,脸色都青了,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这怎么行呢?”
阿尔达叹了口气:“那哥哥就帮不了你了。”
他这样说,江仁的宽肩倒往下沉了沉,阿尔达看得出,他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