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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五 ...

  •   在北漠,巫医是高贵的职业,又往往是世袭,其中的佼佼者,才配服侍王室,因此身份尊贵。他们这样世世代代,肚子里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秘密被他们带到天葬台,那些秘密随无上的荣耀一起被秃鹫啃食殆尽。
      江仁回到北漠后,身边原本没有这样的巫医,可国王念在他在外贫病交困多年,还是将自己身边的巫医送给了他,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巫医是母亲带来的,与母亲一起长大。他在外日夜思念,知道母亲故去也没能见最后一面,过了最悲恸怨恨的日子,此时见到和她一起长大的人,百感交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仁很少动用他,人们只当江仁年轻力壮,还不到生病的时候,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这么做,只是想保留对母亲的尊重和爱,他不想让这个巫医被人利用,更不想让他充当监视者左右为难,有关母亲的一切,他都不舍得让他们经历凶险。
      于是,为了找人顶上巫医的空缺,江仁从军营里调派了荣塔尔。荣塔尔原本是军营里的军医,可后来因为喘喝没法跟着部队走南闯北,江仁念他功劳便特意留他在然乌休养,给他盖了座房子。
      军医不同于巫医,由于性命攸关,往往无需家世捆绑,且他们擅长处理的就是刀剑外伤,王公贵族不需要,反倒是更适合江仁。而江仁偶尔抱恙,也是通过顾谦去开药。
      让顾谦觉得奇怪的事就是从荣塔尔开始,他发现江仁绕过了他,特意派拉尔去了荣塔尔那儿,回来也不曾拿来药请来人,只是来往两处频繁了。
      他有疑,却没有问。
      直到有一天晚上,江仁终于把全盘计划告诉他,江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次他所展现出的信任,是顾谦手里握着的尖刀,将刺得他血流如注。
      那天晚上,然乌难得地下起了雨,让原本渐寒的然乌变得更冰冷,江仁拉着顾谦窝在被子里,他紧搂着顾谦,像个火炉,让顾谦在这样的天气里出了薄薄一层汗。
      “假死?”顾谦睁大了眼睛,在情潮中露出一丝惊讶。
      江仁捧着他满面春潮的脸,拨开他额前浸湿的碎发,任凭顾谦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脸上:“嗯,阿尔达的主意我没答应他。”
      他骗人,顾谦心想,到了对他说的地步,八成已经决定好了。他垂下眼眸,手指绕着江仁的发丝:“那他怎么说?”
      “他说,只要让你假死,神不知鬼不觉再给你安一个新身份送回到我这儿,父王反正也没见过你,就不会为难我。”
      “那你怎么想?”
      “他给我一块药包,说是假死药,有两味,一味致死,但只要在五个时辰内吃下另一味,就能活。”
      顾谦噗嗤笑出声:“这么神呢?那可别让你营里的逃兵知道,不然他们个个都能不出战。”
      江仁打了顾谦一下:“和你说正经的呢……怎么办?”
      顾谦沉默,感觉到江仁的手揉捏着自己的后脖颈,他每次想心事的时候就喜欢这样。
      “这件事,要看你。”顾谦柔声回道:“我也做不了你的主。”
      江仁以为他在撒娇求饶,心里一软,又舍不得,搂着顾谦的臂膀又紧了紧。
      “我快喘不过气了。”顾谦抱怨,白了江仁一眼,有点生气地将被子一掀,凉风钻了进来。
      江仁倒有点求好的姿态,赶紧把顾谦又拉回怀里,被子裹上:“我知道阿尔达有诈,但他这回主动找我,机会难得。”
      “你觉得他哪儿有诈?”顾谦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江仁,江仁的心一时抖了一下。顾谦也感觉到了,目光躲着江仁,果不其然,江仁的唇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脸上,吞了所有他想要说的话。
      两人缱绻一番,多少有些气喘吁吁,透了几口气,江仁才接着说。
      “他给我出主意向父王示好是假,把假死换成真死,再在堂上咬我一口是真。”
      “可为什么是我呢?如果他是为了反咬你,我这个筹码难道不是太轻了吗?我是谁,死了也就死了,北漠王会因此信你不假,可死的是一个不起眼的皋国人,谁会在乎呢?阿尔达怎么借此在朝上找你麻烦?”
      江仁轻笑一声:“那还不简单,只要说你不是俘虏就行了。”
      顾谦脑中灵光闪过,似乎意识到江仁的画外音,试探道:“怎么说?”
      “只要他先给你安一个干净的身份,以他的能力,说你是北漠的平民,甚至是他的手下,他只要有了我杀人的实证,罪名一旦坐实,就是彻底失去了父王的信任,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你,反正父王也没见过你,到时候他说你是谁,你就是谁。”
      “也就是说,假死,会变成真死,对吗?即便阿尔达给你的药不错,可他还是会要我的命对吗?”
      “嗯。”江仁答应了一声,仿佛安慰似的,在顾谦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我不会给他靠近你的机会。”
      “那你怎么想的呢?你总要让他相信我已经服下了药吧?”话又回到了这上面,顾谦却没有得到江仁的回应。
      两个人依偎着,却各有心事。顾谦的问题,江仁想不好该如何回答。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忽然闪进了顾谦的脑海。或许“死了”就真的能生了。如果阿尔达能用这个办法替他安排一个新身份,又何乐而不为呢?他之后在北漠就畅通无阻了,若能配给他一个小吏的名头,他岂不是更容易找到奸细的线索么?
      “能让我看看那个药吗?”顾谦小心翼翼地问,为了打消江仁的顾虑,这句话他说的柔情似水。
      “算了吧,看它干嘛?”江仁搪塞。
      “你要我联合你,怎连这都不让我知道?”
      江仁倏然抬头,眼神似乎在反复确定他的意思:“你同意了?”
      顾谦苦笑:“不同意又能怎样?保你,不也正是保我么?”
      顾谦总是这样,只要好好说话的时候,总是能哄得江仁高高兴兴。
      江仁听他的话,起身从旁边的书册底下翻出了阿尔达给的药。顾谦起身接过,身上的被子滑了下来,露出白皙的却又隐约藏着红痕的身体,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将药包凑近闻了闻,因为一直在军营,他对药材也多少知道些,况且他嗅觉灵敏,一下就觉察出药材出于皋国。
      “所以你之前让拉尔去荣塔尔那儿,就是为了这个?”
      “不错。”
      “他怎么说?”
      “阿尔达没有骗我,两副药,一副是死,一副是生,不能颠倒。”
      “你准备让我什么时候服?”
      江仁心虚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谦却宽慰地抚平了他皱着的眉头:“你啊,都准备好让我去送死了,又何必再犹豫呢?”
      “我。”江仁忽然语塞,他总是能被顾谦轻易拆穿,他的眼眶红了。
      “我又不是真的去送死,”顾谦笑了笑。
      江仁喃喃着:“阿尔达不愿等太久,只要让他信以为真,届时你在堂上现身,他诬陷之名也就盖棺定论,无可辩驳。我只要找一个替死鬼,烧了他的尸体,死无对证,任他黑白颠倒也没用。”
      “你真的能有把握?”
      “说不好。”
      顾谦思忖一番,:“国王如今是放任你和阿尔达斗,只要你们谁都不独大,便能制衡,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你若用此招,虽险,但的确能反制,还是有胜算的。”
      良久,江仁握住他的手,诚心地问:“你怪我么?”
      “我要怪你的事可多了,你说的是哪一件?”
      江仁低下头。
      “那就趁着古润节吧,那夜宵禁也会解,可你就只有四天时间准备,可来得及吗?”
      江仁默然注视着顾谦,面对这样一个难得同心的顾谦,他却觉得陌生了。他从小有种不合时宜的直觉,这种直觉往往在最凶险的事情上灵验,上一次是母亲被处死,而这一次,就是当顾谦与自己声气相通,他却更加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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