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明寒亭再次传召到揽月阁的时候,温煦刚从不合时宜的午觉中被叫醒。
他不舍得掀开眼皮,便在传话宫人的注视下以盲人摸索的姿势爬进软轿。并在到逸云殿区区两盏茶的路途中,摇晃着打了个小盹儿。
此刻用晚膳还尚早,明寒亭倚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本书卷细翻。
与往常不同的是,半个时辰前他看的就是这一页,半个时辰过去后仍然。
“参见陛下。”温煦吞吞行礼,语气恭谨如旧,却没跪地给人磕个大的。
他本来就不喜欢跪来跪去那一套,这会儿神思困乏,一瞧明寒亭正专心看书无暇搭理,干脆自发减省掉琐碎缛节。
温煦平日里的声线清泠澄澈,此时倦意未全消,入耳莫名的有些绵软。
明寒亭不觉心念微动。
“过来。”
他勾勾手指,青年就小步蹭近,并膝坐在软榻边缘的迷瞪模样倒分外乖巧。
“陛下——”
温煦陡然被人给扯进怀里,不及启唇说完整句话,又立刻被张薄毯裹住了全身。
“温郎怎得困成这样,不若孤抱着你睡?”
明寒亭垂眸看他,那眼神含着浓郁的复杂意味,一时竟让温煦止住了动作。
也是。
温郎一叫就代表着该演戏了。
温煦顺从的放松腰背,整个身子都贴到人肉坐垫上:“陛下待臣可真好。”
明寒亭略一勾唇,满含怜惜的替他整理乌墨长发。
“晨起孤听你咳嗽了几声,是昨儿折腾太狠的缘故?”
“陛下神威,是臣福薄无用,承接不了您那么多次的雨露呢。”
“那孤今晚少辛苦你几回,把你累病了,孤内疚的紧。”
“不妨的,陛下肯疼爱臣,臣就心满意足了。”
榻上二人紧密相靠,说话间鼻息碰撞交缠,言辞亦大胆热烈。
殿内的宫人无不低头惊叹。他们没见过温澄愿的画像,想来温侍郎与其同血同脉,凭借着相似度荣获盛宠,那位也该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温煦一张面庞就惊艳绝世,能让陛下挂念多年的太子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神仙?
美人胚子也好,神仙也罢,这就不是他们一介内侍能深寻的了。
眼见陛下和温侍郎厮磨耳语,隐隐有向芙蓉帐行进的趋势。周成海忙悄声挥退宫人,尽数退步到殿门外去候着。
-
-
软榻上。
温煦身子已然从人肉坐垫上挪了开来,他屈膝跪坐,不动声色保持着一臂距离,与方才紧贴怀中的羞臊娇嗔反差甚大。
明寒亭静默半晌,眸光扫过他的脸,继而扫过书页。
最终还是敛下澎湃情绪,佯装随意道:“表现不错。”
“谢陛下。”
温煦谦逊应声,经这么一场作法,他恢复了惯常在人前的清明。
多年谨慎使然,直觉告诉他明寒亭先前的那个眼神,复杂意味下似乎另有所指。
于是在双双沉默中他快速思索了一番自己近日的作为。
“你在想什么?”明寒亭蓦然发问。
“回陛下,臣在想......臣和您演的戏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
答案是一定的。
自明寒亭登基就披了张暴君的皮,欠债脸上写着生人勿近。诸如为陛下洗手做羹汤、靠在人怀里用膳、夜晚承宠同床共枕,在他之前都从所未有。
人多口杂之处,这样高调,传到朝臣耳朵里只是时间问题。
气氛在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问题下变得滞涩。
温煦是不想找话题。他昨夜受了凉,晨起的咳嗽不是装出来的,现下嗓子不大舒服,还是少说点话的好。
明寒亭则是有心事。他从御花园回来后认真分析了怀疑念头产生的原因,结果是他情感上被说服了,理智却没有。
而他召温煦来的目的,其实也是想就书信一事套话打听打听。
可真当人坐在他旁边时,这份冲动无端被酿成了迟疑。
问,是他对心上人不忠。
不问,他如鲠在喉。
他理应毫无保留信任温澄愿的。
哪怕他们早已生死相隔,此生再无重逢。
“陛下....陛下?”
明寒亭顺声抬眸。
他没听清青年才将说了什么,不想将满腹失意流露,便胡乱翻翻手里的书卷充当遮掩:“嗯,随你。”
温煦:“?”感觉并没有在听。
“那臣告退了。”
温煦折身下榻,步子刚抬,就听明寒亭道:“放肆,谁许你走的?”
“........”果然没有在听。
“陛下,您刚同意的臣请病假。君无戏言,您不是又要臣给个理由罢?”
刻意加重的又字惹得明寒亭剑眉微挑。
啧,这世上怎么还有比他更记仇的人?
“请病假?孤看你活蹦乱跳好得很,请哪门子的病假?”
实话。
温煦看上去除了脸色稍显苍白外,从头到脚均无半点不适症状。
偷懒就偷懒,鬼才信他的胡编乱造。
“好罢。”温煦微微叹气:“陛下英明,是臣见陛下心有郁结,恐呆久了会搅扰到您沉思。”
明寒亭眸子一冷:“你在揣摩孤的心意?”
“臣不敢。陛下若说没有,那自是臣愚钝有所误解。不过,您手里的书好像拿倒了。”
被人平静戳破,明寒亭霎时后背一僵。
“孤......在研究文字的正反排序方法。”
闻言温煦浅笑不语。
狗皇帝今天奇奇怪怪的,但再奇怪也不关他的事,他就想请个病假然后回去歇着。
若让风寒勾起旧疾,怕是不等享到福就先见到温澄愿了。
“那请陛下研究之余保重龙体,恕臣先行告退。”
“站住!”
明寒亭沉声喝止。
从来都只有他驱撵旁人的份,哪有人如此大胆敢当面溜走的?
温煦掩下心头的不耐,挤出满脸愁色道:“陛下,臣昨夜偶感风寒,身子切实有些不适。”
更胡编乱造了。
明寒亭斜眼觑他。刚入夜那会儿他是占去大部分棉被不假,可后半夜瞧人可怜巴巴的揪个被角,还不是大发慈悲把那团冰球给卷了进来。
否则大清早的温煦怎会裹着棉被躺在床榻当中?
“你是孤的侍郎,纵然身子不适,也该由孤亲自照料,以此来体现对你的爱重。”
“陛下厚爱,臣受之有愧。”
“受之有愧就好生做饭,不然怎么偿还孤对你的恩宠?”
“......”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推脱没准会真惹怒暴君。
温煦闷闷一哼,有气无力道:“谢陛下垂怜,臣这就去拾掇晚膳。”
三言两语间他脸色愈发苍白,走出不到两步身形微晃,明寒亭望之不禁眉结紧拧。
“罢了,今日晚膳孤想换换口味,传令让御厨布置即可。”
温煦狐疑:“那臣......”
“留下吃饭!”
“.......噢。”
-
-
也不知是哪里勾起了这暴君的恻隐之心,总之在明寒亭的首肯下,温煦难得吃了顿坐享其成的饱饭。
晚膳毕,宫人们罗贯进出,呈放好一应沐浴就寝的衣物。
温煦照例被留下,许是他到晚间真看得出来些微病态了,当皇帝的那个便没再使唤为难,单叫他洗漱完在床榻里等候。
待明寒亭换上寝衣重新踏进逸云殿,温煦已经捧着春宫图酝酿起了丝丝睡意。
昨儿陛下有令不准将助兴的玩意儿递进门,女官猜测可能是画像太含蓄,没引动圣上兴致,所以今日特意择了几本更露骨的送来。
三四本书册就大剌剌摊在榻内,明寒亭避无可避,不由向始作俑者问罪:“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你摆放这样齐整作甚?!”
“哪有不堪入目,这里头有大学问呢。”
温煦手肘微曲,恭恭敬敬的将书册捧到他面前。
“您看,这副工笔考究细节鲜活,若换成花鸟写意一定很出彩。旁边这副的话,嗯.....细节是没有前一副好,却胜在场景宏大,若拿来画山水必是名家。”
原来是在说画技。
但有拿春宫图当示范的么?!
明寒亭脸侧发烫,本打算一股脑把这些劳什子都给丢出去,转眼一瞧温煦气定神闲的在翻看.........
不知为何。
他心头那点儿不悦就又涌上来了。
“你对这种事很有经验?”
“啊?”
温煦懵懵抬头:“还好。”
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寻常皇子十三四岁就有教习姑姑启蒙,他年及弱冠,自是尝过多次才会这般信手拈来。
闻听此话,明寒亭心下泛起一股子奇异滋味。
想忍来着。
没忍住。
“还好是何意思?”
触及隐私,明寒亭以为温煦会搪塞敷衍。谁知他一抿唇,坦然道:“纸上谈兵而已。臣以前画过不少的春宫图,拿去向小太监做交换,混口饭吃。”
明寒亭:“........”这是什么敛财之道?
也是,宫里的小太监不一定全都净身净干净了的,总有几个漏网之鱼。虽说那什么不行罢,但仍保留着基本需求。
“这么说,你不曾....”
“不曾。”温煦懒懒道。
他倏然颔首:“陛下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没有!”
迎视青年玩味的目光,明寒亭腰板挺得刚直。
温煦便合上书卷,一双剪水瞳眸眨巴眨巴:“是么?那请问陛下,您望着臣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