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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幽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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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相信你。”
“什么？”
治疗师从膝盖上的笔记本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一阵微风吹进来，将工作室窗边的芭蕉叶吹得沙沙作响。
三周的疗程过去，这是秦晰说的第一句具有实质性意义的话。这个进展令治疗师惊喜，可说话的内容又让她摸不着头脑。
“我说，为什么要相信你，”秦晰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说可以做我的树洞，我说，为什么要相信他。”
秦晰并不是一个善谈的人，比起其他病人来说都要更加寡言。这几年的治疗里，说得最多的除了他的猫，就是曾经跟某一个人说过什么话。
或者更准确地讲——说错过什么话。
就像是一个善于自省的高中学生，把考试里做错的题剪贴成一本集子，每天翻看一次，不断地温习，不断地加深记忆。
治疗师到现在也不知道秦晰口中那个“他”究竟是谁，不过这种情况她在其他病人身上也遇到过不少。
一个幽灵，没有名字，与病人可能是任何关系，一般来讲都与病人寻求心理干预的起因有着密切的关系。
如果有一天，这个幽灵终于有了名字，对于病人来说将是一个极大的进展。
但秦晰还没有迈出那一步。
她遵循秦晰的思路问：“我们应该对这句话有什么感觉呢？”
秦晰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不该那样说。”终于，他答道。
“为什么呢？”
“那样不好，会伤害他。”
“我记得你之前提过，他经常问你‘今天过得好不好’，给你发过很多消息。”
秦晰点头。
“那是在这次之前还是之后的事？”
秦晰没怎么想就回答：“之后。”
自我责怪是秦晰一个很大的问题，也因此总是高估他的行为所产生的实际影响，比如在某件事情朝着不理想的方向发展后，总是觉得之前自己犯过的每一个小错都是诱因。
她需要时刻提醒他，事实并非如此。
“所以可以这么理解吗？即使他听见了那句话，依然愿意跟你分享生活，向你给予善意。”
秦晰说：“因为他很好。”
过了一阵，他又用很小的、充满了厌弃意味的语气说：“我不好。”
治疗师用很轻柔的声音说：“他是个很好的人，所以，也会尊重每个人的不同，理解你或许不像别人那么容易相信别人，对吗？”
秦晰不说话，再次陷入沉默，一直到疗程结束。
疗程结束不久后，秦晰接到了郑曼的电话。
不是短信，而是电话，这说明这次疗程终于让治疗师看到了实质性的进步。
秦晰想，这大概跟他终于开口说话有关系。
郑曼是唯一一个有权知晓秦晰治疗状况的人，有时候甚至连秦晰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情况时，郑曼会比他更清楚，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是秦晰的监护人。
接通电话后，郑曼先简单问了他几句治疗的情况，语气依然是谨慎的。
“你前阵子，是不是去了一趟主题乐园啊？”经过一番欲言又止后，她终于切入正题，“有人拍到你了，发到了网上，反响挺大的。”
秦晰愣了愣说：“嗯。”
郑曼又说：“戴了口罩和帽子，不过还是被眼尖的认出来了。”
秦晰一时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久久没有作答，郑曼再次开口时，语气刻意缓和了下来：“别担心，没什么大事，照片也拍得很好看，反响也都是好的反响。”
他稍稍松了口气，又听见郑曼说：“这一波还正好给乐园造势了，大家都觉得，去乐园逛逛，指不定就能跟你来个浪漫邂逅呢，这几天营业额都翻了番，版权方都高兴坏了。”
秦晰说：“那就好。”
郑曼沉默片刻，咳了一声，又说：“版权方那边呢，现在也提了个想法，当然了，只是个想法啊，最后还是要看你自己。这回的宣传效果不是挺好的嘛，他们就说，让你有空的时候，多去乐园光顾关顾，再给你安排几张路透照，作为一种长期的营销手段延续下去。”
“你可以考虑一下，你现在也休息了好一阵子了，情况也比以前好些了，倒也不必急着恢复工作，不过是抽点时间往西郊那边跑几趟，就当是慢慢恢复工作吧。”
秦晰说：“好。”
郑曼又跟他嘱咐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的话，接着就电话就挂断了。
通常秦晰并不关心自己的舆论情况，助理们一般也不向他通报这方面的消息，秦晰不知道能去哪里察看，于是只能点进自己的后援会论坛。
秦晰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后援会的时候，还特意问过赵小青，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例如定期跟粉丝见见面、给粉丝签名，或者录一些视频之类的。
结果赵小青告诉他，他的粉丝们不用这些，只需要定期了解他的动向就够了。
平时在机场，他从来没见过后援会来接送机，不过在出席首映式、颁奖典礼的时候，台下总是会冒出那些熟悉的面孔，跟他招手，然而等到活动一结束，当其他艺人都被粉丝围着签名合影时，这群面孔又消失了。
尽管秦晰平时和粉丝几乎没有接触，但他依然能隐约感觉，自己的影迷会跟其他艺人的似乎是不太一样的，似乎要更神秘一些。
果然，一点进论坛，他就看到自己在乐园里被人拍到的照片被顶在最前排。
照片里的他只露出侧脸，和他当初走红网络的那张侧颜照相比，角度几乎一模一样。
秦晰看见照片背后是豪华美食城堡，想起这应该是那天下午，他们坐在喷泉旁边休息，阿莓和橙橙在他身边玩泡泡机。
阿莓问秦晰，她吹的泡泡好不好看，秦晰低下头与她对视，只露出眼睛，却洋溢着满满的温情。
快速滑过热门的几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无意义尖叫后，出现的第一条有实质内容的评论是：【木木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
而这条评论之所以会被顶得那么高，是因为底下充斥着“闭嘴！！！！”“木木还是个孩子/哭泣/哭泣”的极力反驳。
又往下翻了几条后，他看见一条带图评论，评论人将照片里用红色笔迹圈了起来。圈里面是半张有些模糊的侧脸，苏北临刚刚去美食城堡订好了厨房，过来招呼他们进去。
底下的回复炸开了锅。
【姐妹们，我没看错吧，这是不是……/闭嘴/闭嘴】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就是他吧，卧槽卧槽】
【所以那天开幕式在台上……】
【卧槽，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可是怎么会这样啊，果然是有误会吧/心碎/心碎/心碎】
【不知道的不要说！！去隐藏版讨论】
最底下的回复区域呈现不可操作的灰色，显示本条评论已被禁止回复。
“隐藏版”版如其名，秦晰将网站从头翻到尾，也没有找到这个版块在哪里。
搜寻无果，他只好关掉了页面，将明天要给猫吃的生骨肉从冷冻室放进冷藏室解冻，服完药后抱着猫上床。
药的助眠作用并不会一直那么有效，服药两周后，他的入睡时间渐渐从二十钟变成了四十分钟以上。
在等待入睡的间隙，秦晰打开旧手机，点开CM软件最顶端那个丹顶鹤头像的聊天框。
CM是一款功能强大的云端同步通讯软件，除非手动删除，所有消息都会永久全部保存于云端，就算是换了手机，也会一条不漏地同步过去。
然而这七年里，秦晰已经换过三次手机，却从来没有同步过，把这个账号连同账号上的所有消息，都永远地封存在了这个旧手机里。
用一个诡异而不祥的比喻来说，就像是信息时代的一座坟墓，里面埋葬的是他自己。
自从网上曝出那段不堪入耳的录音，苏北临便彻底消失在了公众面前，也彻底消失在了秦晰的生活中。
之后，他的账号再也没有过任何动静。
在之后的七年里，秦晰一共向这个号发送了一百零一条消息。
平摊下来，每年十四条，并不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甚至比不上以前苏北临一天给他发的多。
每条消息不超过三十个字，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生活琐事，秦晰一只手摸猫的肚皮，另一只手持着手机，逆着时间顺序，一条条往前翻看。
【拍不了了。】
【终于可以拍想拍的电影。】
……
……
【真的拿了，你看到了吗？】
【他们说我拿了影帝。】
……
……
【根本没有开心的事。】
【以后也会和你分享开心的事。】
【总是跟你说不开心的事不太好？】
……
……
【我买下了你的公寓。】
……
……
【秦山死了。】
……
……
【你怎么住这么差的公寓，你是不是缺钱？】
……
……
【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以后还拍戏吗？】
……
……
【你以后应该吸取教训，端正言行。】
【你的电话打不通。】
……
……
【我看到消息了，那段录音是怎么回事？】
……
……
【不是要给我过生日吗？】
【你在哪里？】
，还差